“玉京城!”
“終於來到了!”
隔世再臨玉京城,嶽峰體內,屬於原身的情緒正在瘋狂涌動,恍惚間,腦海中浮現出重重影像,他似乎看到了原身的過往。
幼時遭逢旱災,隨着家人逃難,靠着小妹換來的人肉,渡過了最艱難的一關,然後一路逃到了玉京城。
京城,乃是皇城,天子腳下,災荒之年,不管是那些在任的官宦世家,又或者豪門大族,也不管他們是虛心還是假意,但爲了收攏人心,刷自己的名望,總是會有人贈衣施粥,朝廷也會出面安置逃荒的災民。
雖說生活艱難了一些,但只要能夠活下來,就已經很不錯了。
但...........
朝廷的救濟畢竟只是暫時的,想要真正的活下去,還得有個吃飯的營生,他們一家五口........不對,是一家四口,想要在京城生活下去並不容易。
好在,父親嶽大川勉強算是個壯勞力,在城中找了個泥瓦工的活計,母親嶽楊氏也接了一些縫縫補補的零碎活,勉強供一家四口生活。
勉強,是真的勉強,飢一頓飽一頓的日子,不過是勉強求活罷了。
爲了讓家裡的日子好過一點,嶽大川猶豫許久,終於還是坐下決斷,將小兒子賣了出去,賣進了京城有名的豪門士族..........季家。
從此,他再不復自由之身,淪爲奴僕,在季家三少爺季如風的手底下討生活。
雖說,在豪門當奴僕,有吃有喝,甚至還有漂亮的衣服穿,可這一切,都是要付出代價的,卑躬屈膝,付出自己的尊嚴與人生。
他曾被罰過,只因爲在打掃的時候,碰掉了季如風心愛的一株紫竹的竹葉,被罰跪在竹子旁邊,足足一天一夜,差點跪斷了雙腿。
他卑微的在主人腳下討生活的時候,也曾仰望自己的主人,看着季家三少爺在科舉場上縱橫捭闔,成爲新科狀元,跨馬遊街,好不威風!
那是他一生也難以忘記的場面。
直到他死的那一刻,他也不曾忘記,或許,也正是因此,在後來的京城大變中,他身死的那一刻,他纔會如此的殷切期盼。
“祈願上蒼,來世,我不要再人爲奴,受他人欺辱,我要有尊嚴的活着,金榜題名,出人頭地........”
所以,嶽峰來了!
此時此刻,嶽峰就站在玉京城前,如同早已註定好的宿命,這一世的嶽峰,帶着原身最後的一點執念,來到了玉京城前。
“放心好了,你的心願,我會替你完成的,不過,在此之前,我還是帶你去見見你的家人吧..........”
雖然,從賣身爲奴的那一刻,原身已經斷了與家人的關係,但是,血脈上的一點遷徙,停留在童年時代的美好記憶,讓他對家人依舊有人不小的牽絆。
他在季家爲奴後,曾經回去看過,他看見父親母親大哥一家三口,在玉京城內依舊艱難的生活着,許是因爲少了一個吃白飯的,他們的生活漸漸好了起來,大哥在古玩店內做夥計,不過短短兩三年間,就發了家,在玉京城開了商鋪,做了老闆,還娶了武溫侯府趙夫人身邊配房王嬤嬤的女兒。
他本以爲,自家那樣也算是發跡了,他的父母大哥會不會給自己贖身,他不介意日子過得苦一點,但至少可以得到自由身,可是,他等了又等,一年又一年,直至等到死的那一天,他的親人終究還是沒來贖他,也是直到這一刻,他才恍然了悟,在他被賣出之後,他們就已經不再是一家人了。
“去看他們一眼,不管他們過得好與不好,只要確定他們還活着就行了。”
原身對於家人的執念很奇怪,不知是說思念,還是說怨恨,但如今嶽峰既然來到了京城,總是要去看一看的。
“閣主,您來了!”
方甫入城,就有老管家林福生領着一衆侍從前來迎接,正所謂,三軍未動,糧草先行,嶽峰既然決定了要進京趕考,在此之前,自然早派了手下的人前來置辦一切,而大管家林福生無疑是最佳的選擇。
不負嶽峰的期望,林福生提前一個多月來到玉京城,已經購置好了一座別院,並在一個月的時間裡,將之修繕完好,一應設施,皆已完備,就等嶽峰入住。
“很好!”
對於林福生的能力,嶽峰表示十分滿意,他自乘龍馬香車來到新的恆峰別院,林福生早已備好洗澡水、乾淨的衣服、美食美酒,爲嶽峰等人接風洗塵。
飯後,嶽峰正自品茗,卻見林福生悄然來到,稟告道:“閣主,您一直讓我盯着的武溫侯府趙夫人配房的王嬤嬤,明日就要嫁女兒了。”
“嗯?”
聞言,嶽峰不由得一聲沉吟,隨之淡然出聲問道:“可查清楚,她要嫁給什麼人?”
“一個名叫‘嶽山’的,據說是從靈州那邊逃荒過來的。”
林福生雖然不清楚嶽峰爲何要讓他調查這件事情,但還是如實回答道:“那個王嬤嬤的原本不願意把女兒嫁給一個窮小子,可是後來不知道那嶽山怎麼發了財,帶着上千兩的真金白銀去求親,又做小伏低,才娶到了這豪奴的女兒。”
嶽峰對這並不感興趣,只淡然問道:“婚禮在什麼地方,什麼時候?”
“明日申時,從武溫侯府後街的崇武街迎親,酉時在豐谷街嶽宅裡拜堂成親。”
嶽峰把手中的茶盞放在了桌子上,沒有想到,原身不再,換了自己,嶽山還是意外發了財,娶了武溫侯府趙夫人配房王嬤嬤的女兒,這命運還真是奇妙的緊呢!
“這樣也好。”
嶽峰當即一聲嗤笑,吩咐林福生道:“明日酉時,你在豐谷街上臨街最大的酒樓二樓定一桌酒席。”
“是,閣主。”
林福生領命而去。
房間裡,嶽峰自顧沉吟,能夠取得上武溫侯府豪奴的女兒,可見岳家三口一如上一世那般混的不錯,這樣也好,只待確定他們的情況,原身對親人的執念想必也該就此消散了。
爲此,第二天,嶽峰足足提前了一個時辰,來到了豐谷街上最大酒樓的二樓一間包廂內,他站在窗前,看着岳家迎親的花轎在樂聲中熱鬧走過,他六感超人,哪怕隔着老遠的距離,也能夠聽見嶽宅內嘈雜喧鬧的祝福聲、起鬨聲,看着他們拜堂、敬酒、宴客。
身爲趙夫人的配房,王嬤嬤在武溫侯府的下人中也是有一定地位的,背靠武溫侯府這尊龐然大物,王嬤嬤走出來,臉面估計比一般的小官還要有用,嶽山雖然發了財,但也不過一介平民,能夠娶到王嬤嬤的女兒,也算是得臉的一件事情,自然是要風風光光的大辦喜事,婚禮可算得上十分熱鬧。
看完了他們的婚禮,感應到身上牽繫的因果線果然大幅度減弱,嶽峰選擇默默的退場,他當初既然走了,就不會再回頭,一如岳家賣了原身,就再也沒有贖回。
親緣,就此了斷。
翌日大早,嶽山和他的妻子王氏一起整理所收賀禮的時候,忽聞王氏一聲驚呼:“呀!這麼貴重的東西,誰送的?!”
“什麼?”
嶽山好奇的湊了過來,卻見王氏舉着一副精緻的潤白玉鐲,興奮道:“當家的,你看,一對玉鐲。”
“我瞧瞧。”
嶽山接了過來,對着初晨的陽光仔仔細細的看了半響,方纔帶着滿滿的驚讚道:“這可是最上乘的羊脂白玉,你我可有交往這樣富貴的人家。”
“說不定是哪位主子賞的。”
王氏自豪道,在她看來,只有她這邊有這樣的關係,但嶽山卻似發現了什麼,從裝着那對玉鐲的盒子裡取出了一張紙箋,上書:“遠鄉故人,敬賀佳期。”落款不是字,而是寥寥數筆畫成的一座山峰。
嶽山是識字的,他妻子王氏作爲豪奴之女,也粗通文墨,眼見着紙箋上所書,不禁帶着幾分驚訝道:“當家的,沒想到你竟然還有這等故人,怎麼不請到家裡來熱鬧熱鬧?也好增進些交情。”
“我還一頭霧水呢!”
嶽山苦笑道:“你知道,我是逃荒出來的,好容易逃到玉京城中,才僥倖活命,我哪裡知道這是誰?”
“他說是你遠在家鄉的故人,莫非是你的兄弟族人?”
“這..........不大可能吧,我如今哪還有什麼兄弟族人,當年災荒,一個村子的人,都死光了。”
嶽山嘆氣,來回摩挲着那座山峰,思緒翻騰,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唉,算了算了,想不起來就算了。”
王氏看丈夫想得入迷,連忙道:“人家既然送了禮,說明對我們沒有惡意,反正東西是好東西,我們白得了便宜,你看這對鐲子,我戴上好不好看?”
“還是收起來吧。”
嶽山道:“這東西來歷不明,我心裡總覺得有些不踏實,改明兒我再給你買一對更漂亮的。”
“好吧。”
王氏雖然眼饞這麼一對上等的白玉鐲子,但也知道丈夫心有憂慮,便將鐲子從手腕上退了下來,重新封入盒子。
嶽山猶自沉思,這一刻,他的腦海中,莫名的閃過一道久年之前的模糊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