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去病把青琳帶到藥房,掀開面紗,青琳低首不語。去病溫語道:“郝姑娘,請放心,我定會把你治好。”
青琳遂緩緩擡起頭來,陡然間,一張曠古絕今、腌臢難描的醜容出現在去病的面前。只從青琳受傷後,就再沒有照過鏡子,怕顧影心傷。雖不知道自己現在變成了什麼古怪摸樣。今見去病驚恐扼嘆,便已明瞭,遂強顏笑道:“張大夫,治不好,也沒關係,其實這麼久我也習慣了。”
卻說去病驚恐扼嘆,並非青琳所想,驚恐是去病猛一見她那古怪摸樣,而出現的一種人的本能反應,扼嘆是爲青琳的遭遇嘆息扼腕。詎料,她竟會錯意,於是忙道:“郝姑娘多想了。”
青琳以爲他是在安慰自己,遂道:“張大夫的好意青琳心領啦,事已如此,我不會過分放在心上的。”說話間,聲音已顯得有些哽咽。
去病見她仍是不信,便道:“看傷勢,郝姑娘定是中了罕見的“換顏掌”,此掌是由一種辛辣之氣導入體內,再以引發體內的混濁不淨之氣,聚於臉部。”
青琳聽她能說出病之來源,心情稍霽。
去病接着又道:“想要把它根治,必須把體內那股混濁不淨之氣排除體外,絕不能強行壓制,若果這樣,就如火山一樣,一旦爆發,後果不堪設想。”
青琳聽去病講的有條不紊,心中又暗喜三分。
去病又道:“看你臉上毒瘡,油光明亮,豐潤飽滿,想來全身的混濁之氣,都已積聚在此,現在治療是最好不過。”
當下,去病取出一顆晶瑩如玉的藥丸,此藥丸便是用那抵稅蛇的乾肉與血再加上奇花異草與晨露提煉而成。
去病把藥丸敷在青琳臉上,按順時針緩緩旋轉,過有數圈,青琳就覺的臉上熱氣蒸騰,既而又習習作癢,似乎有東西要破膚而出,幾圈過後,只覺有股清涼之氣貫入臉內,透入骨髓。不移時,這藥丸有白變灰,最後竟變成了一顆漆黑無比的黑丸。
去病取下再換上一顆,如此這般換有六七顆青琳臉上的毒瘡才漸漸縮小。去病道:“現在大半的毒素已經汲出,剩下的我要用銀針之法把它引出,我在施針時,請姑娘全身放鬆。”
青琳點頭示意。她神情坦然,全身自然鬆弛,就如同睡着一般。去病會心一笑,拿起銀針手法敏捷的刺破毒瘡,瞬間,一股腐朽刺鼻的作嘔之氣由鼻直衝去病大腦,去病渾然不嫌,仍繼續用藥丸在臉上滾動起來,以便使這股腐臭之氣散的更快。約莫又過得一盞茶的功夫,只見青琳臉上紅一塊,白一塊的,這時去病遂取出芙蓉粉,輕塗在她的臉上。
去病拭去臉上汗水道:“現在毒素已清,你體內在也沒有那混濁之氣,你臉上這留下的疤痕,過幾天塗上千年珍珠膏就完全消失,與往常一樣了。”
青琳見去病爲給自己治病把本就虛弱的身體弄得更是疲憊,心裡甚是感激與歉疚,想要說些感激之話,又不知該說些什麼。
去病囑咐道:“這幾天郝姑娘切莫用水洗臉。”青琳點頭應是,便一起走出藥房。
胡四娘與封鹹娘在外面擔心的等着,見他二人走出藥房,早一把迎了上去,胡四娘道:“好些了嗎?郝姑娘。”既而又滿懷心疼的忙把疲憊的去病扶坐在亭內的竹凳上,溫聲切語的問個不停,去病連連說:“我不礙事,休息會就好了。”
封鹹娘則掀起青琳的面紗看視一番後,歡喜道:“行,還是你厲害,不枉我們長途跋涉而來。”既而又看一番笑道:“整天對着你這張疙瘩似地臉,這回總算是要到頭了。”
青琳知道封鹹娘是在打趣自己,也不理睬,她看着憔悴的去病道:“苦了張公子,爲我費神治病。”
胡四娘道:“郝姑娘說哪裡話,我們學醫之人爲的就是幫人脫苦消痛。”
封鹹娘道:“客套話就別說了,你們在裡面治得辛苦,我們在外面也是等的心焦,快回屋休息吧。”
當下,胡四娘把去病送回屋內休息,封鹹娘則歡喜的陪青琳一同回屋不提。
夏日炎炎,乃是人們易困時節。午飯後皆在房中休息,青琳忽然被一陣琴聲喚醒,她輕邁蓮步,走出房門。
外面驕陽似火,蒸人煮物,滿院的紅花綠葉懨懨垂頭,沒精打采,夏蟲吱吱亂叫,卻難亂人的思緒。青琳來到佳木繁蔭之處,見去病坐在“滴翠亭”內撫琴高唱:
“青山相待,白雲相愛,夢不見古道長安黃金塊。一茅齋,野花開,管甚誰家興廢誰成敗?荒山簞瓢亦樂哉!貧達氣志誓不改。”
去病彈完唱罷,忽聽一人道:“這真是‘富貴不淫貧賤樂,男兒到此是豪雄’啊!”
去病擡頭見青琳身穿一件梨花般的淡雅素裝從花叢綠竹中的林蔭小道內款款走來,遂笑道:“原來是你啊,青琳,怎麼不在房中休息?”
青琳來到亭內伸手輕撥一下琴絃道:“我本是在房中休息來着,叵耐被你這琴聲喚起。”
去病忙賠禮道:“真是對不住的緊,打攪了你的午睡。”
青琳道:“不打緊的,我知是你,本就要過來坐坐。”
剛說完,就想起此話有些造次,遂馬上把頭低了下去。
卻說去病對她這句話並沒太多注意,見她突然低頭不語似有羞態,便也有些不自在起來。去病見她白紗遮面,他明白若是不能找到一顆千年珍珠,青琳臉上的疤痕是永遠消除不了的,而他也正爲無處尋找那千年珍珠苦惱不已,但是又恐青琳看見生疑失望,故而每每在她面前都給以歡顏與希望。
而自從去病給青琳治病之後,青琳發現他常常一人長吁短嘆,鎖眉不展,又時常見他深夜不睡,在翻閱藥典書籍。青琳知道他是在爲自己的病情而憂,故而不想他本就虛弱的身體再有過多勞累,遂表現出一副若無其事,坦然處之的樣子。而去病見了心中更覺愧疚,更要努力把青琳早日治好。
二人相視無語,自顧自思,忽聽得一人喊道:“定康兄。”
二人猶如夢中驚醒,忙回頭見是“煙霞劍元”李文軒。
去病道:“原來是文軒兄,這大熱的天怎麼不在家休息?”
李文軒道:“我若在家還怎麼能看見兩個呆雁。”說着就哈哈的笑將起來。
去病青琳知他是在說他們,訕訕一笑。
李文軒續道:“這炎熱的夏日,煩人的緊,在家怎麼也坐不住,故而就想與定康兄湖上泛舟一番。”
去病道:“如此好的緊,我也正愁如何打發這苦悶的天氣。”
李文軒又笑道:“青琳姑娘,不如也同我們一起去吧?”
青琳道:“你們去吧,我困的緊,要去躺會。”說着便施禮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