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會怎麼想......她怎麼想他還能怎樣,他還可以靠近她嗎?
不,即使自己的身體是醜陋的、骯髒的,他的心仍然是純潔的,他愛她的心依然是火熱的。是嗎?是這樣嗎?
淩水曜起身對着懸在屋內的沙袋一陣狂踢亂打,糾結紛亂的心卻越來越模糊不堪。
關斯培敲了半天的門也沒人開,他徑直推門進來,看到淩水曜在打沙袋,怪不得什麼也聽不到:“曜!別打了,我有話講。”
淩水曜邊打邊說:“我不影響你講話啊!”
關斯培搖搖頭:“那好,你別後悔。我現在就去找你姑姑。”
聽到關斯培這樣講,淩水曜停了下來:“你說,我認真聽。”
“我今天見到明書了。他說了件事兒,我想不明白,我又不能貿然去問你姑姑,還是先問問你。”
關斯培說到這兒,看了下淩水曜的反應,淩水曜聽到關斯培的開場白,耳朵都快立起來了:“怎麼......他說纖兒什麼了嗎?”
是他預料之中的表情,看來確實有事,關斯培繼續道:“你在學校有罩着纖兒嗎?”
“他說,纖兒月考作弊,但成績又好得不得了,數學是學校唯一一個滿分的,總分年級第五。這可不是作弊可以拿到的分數。纖兒是你姑姑介紹過去的,他也不敢直接對你姑姑講,但校有校規,他得對纖兒公告批評。你給我說實話,是不是有人在學校欺侮纖兒?”
“你沒對姑姑講?”
“我哪敢啊,就她那脾氣?”
“我也剛剛查出來......”
關斯培的屁股當挨着椅子,唿地一下又站起來:“查出來?查出來什麼?”
“姑夫!你就別瞎操心了。我會處理好的。” 淩水曜發覺自己說漏嘴,趕快更正。
“你會處理好?你會處理好,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嗎?你要是不告訴我,我就告訴你姑姑!”關斯培覺得自己好卑鄙。爲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拿這種話要脅人。
淩水曜冰了關斯培一眼:“你都那麼老了,怎麼還這麼八卦?”
“我八卦?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兒,關係到纖兒。弄不好會惹到三家的關係,你必須得說給我聽。”關斯培還真賴上了。
看姑夫無賴的樣子,淩水曜還真沒辦法,他有姑姑做法寶,吃定他了:“你只聽,可以發表意見,但不能說你必須得這樣做那樣做之類的話。”
關斯培點點頭。
淩水曜拿出u盤,打開電腦:“看完這兩段你就都明白了。”
關斯培看錄像的同時,淩水曜在一旁解釋:“纖兒月考作弊的罪名是莫須有的,學校這條校規就是這麼規定的。考試的時候。監考老師在纖兒的桌子裡發現了手機,於是,就被視爲作弊處理。可那天考前,明德和纖兒在一起找過手機,沒找到。” 淩水曜指着花房裡的四個人:“這個是姬思思。那個是她的同夥王雨桐,那個你認識,看到走來的那個沒有......是李同。”
“她給她錢了,她給她錢了!”關斯培邊看邊喊。
“小點兒聲!” 淩水曜用鼠標點開另一段錄像。關斯培看得既糾心又瞪眼,跟看偵破電影似的。
淩水曜指了李同手裡的手機“她拿的這個手機是醜八怪的,是纖兒的。”
“你怎麼不把這個拿給明書?”關斯培又氣憤又無奈。
“我今天才得的。而且......”
“而且什麼?”
“姑夫!關斯培!總是有原因的。我想先聽聽醜八怪怎麼想的。”
“你說什麼?”
“我想先聽聽纖兒怎麼想的?” 淩水曜邊說邊往外推關斯培。。
“爲什麼?你這個時候不替她出頭什麼時候替她出頭,你身體裡可是流着她的血......”
“姑夫!”淩水曜推關斯培的手停也下來:“你說什麼?我身體裡流着誰的血?”
關斯培聽淩水曜這樣問。甚是詫異:“流着纖兒的血啊!怎麼?你不知道?你不要跟我說你姑姑沒跟你提過這事兒......真沒有?沒人對你講過?護士沒有?纖兒也沒有?你......”關斯培不說了,他突然發現,自己有了可以和淩水曜‘平起平坐’的事情。
淩水曜往外推的手變成了往裡拽:“姑夫!你說清楚。”
關斯培賣起關子:“我爲什麼要說,剛纔誰說我八卦來着?”
淩水曜急了:“關斯培!是你老啊還是我老啊,誰十七誰七十?”
“沒大沒小的?我才四十六而已。”關斯培說完“而已”兩個字後就後悔了,是啊。不是而已,是太老了:“好了,我可不像你那樣。你上次受傷住院,不是纖兒送你去的醫院嗎?看管血庫的人玩忽職守、擅離工作崗位。也該你福大命大,纖兒的血型和你一樣。她輸了六百cc血給你。所以說,我爲什麼要問你,在學校有沒有罩着纖兒,她人生地不熟的,你要好好待人家......怎麼?怎麼還掉眼淚了,男子漢大丈夫!你......”
“你怎麼不早點兒告訴我?你們爲什麼都不說!” 淩水曜幾乎是用吼的。
“小點兒聲,你姑姑還在樓下呢。”關斯培第一次見淩水曜這麼瘋狂,上次和他爸爸鬧翻的時候也只是沉默不語,怎麼這次反應就這麼強烈,他壓低嗓音:“我都以爲你姑姑和你講過了,看來我們都是這樣想的,大概你姑姑肯定也是這麼想的。
沒人想瞞你什麼,真的!肯定是誤會。我知道你喜歡纖兒,你姑姑也講過,肥水不流外人田,纖兒無論如何也得嫁到凌家......曜......好了,不說了。你能弄到那個錄像,說明你還可以,做事情夠水準。後面的事情處理好,別讓我跟着擔心。那個偷手機的一定得好好治治她。要不然......”關斯培看着門板乾瞪眼,沒辦法,誰讓他和韋依都疏忽了這件事。不過,曜怎麼會不知道呢。就算他和韋依都忘記講了,纖兒也該講的呀,難道......不想了,回去睡覺!
淩水曜將關斯掊推了出去,他要一個人靜靜,他需要安靜!他擦了眼淚,卻發現,這淚竟燙手。
點燃一支菸,菸絲嫋嫋飄移。
懺悔、自責像泉水般不斷奔涌不止:他竟然這麼冷血地對她。他覺得自己好自私,一直在爲自己的骯髒找藉口。他在爲自己的無奈找理由。
他將對自己身世的厭惡變成了遠離她的信仰,而且還在爲自己的‘犧牲’‘無奈’感到偉大。
即使他的血是骯髒的,即使他的身世是令人厭惡的,但他的心是清澈的,對她的心是純潔的。
他這些天在做什麼?他想放棄可以去選擇的人生。想放棄可以去選擇的純潔的愛。
派對上的那些畫面又浮現在他的眼前......她淚懸於空,晶瑩耀眼......他拿出手機,打開夏纖凝那張美麗絕倫的照片,輕輕撫摸着......他的身體裡流淌着她的血,純潔的血......他笑了......他的人生從未如此寬慰過,他的人生從未如此幸運過!他的身體裡竟然流淌着他心愛的人的血,流淌着夏纖凝的血......好奇怪。淚和笑竟然都是從身體的同一個地方漾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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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纖凝關好大門,擡頭仰望天空,大片大片的雪花向她撲過來。好喜歡雪花冰在她臉上的感覺,除了冰涼,你根本就感覺不到它們的重量,漫舞天空的它們好輕盈、好耀眼!夏纖凝輕輕擦拭落在睫毛上的雪花。雖然她很不捨,可如果不擦掉它,她看不清路的。
等她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呈現在眼前的不是路,而是淩水曜。夏纖凝的腳下意識地往後退。腳拌在後面的臺階上,一個趔趄差點兒倒在地上,淩水曜伸手扶住夏纖凝的腰。
夏纖凝下意識地拽着淩水曜的衣袖,他的眼睛裡,有紅色的火焰。雪花再次落在她的眼睫毛上,模糊了她的視線。
她像個雪娃娃,純潔耀眼,淩水曜不捨地鬆開手,輕輕拂去那睫毛上的雪花:“早上好!”
夏纖凝慌亂地撫了下耳際的發,輕輕說了聲早上好,繞開淩水曜往前走去。
淩水曜默默地跟在後面,他以爲他這一生再也不能靠近她了,可是,他畢竟是幸運的,他這一生都可以和她並肩。
那火熱的目光灼得她的背好燙,夏纖凝忍不住加快腳步。只是雪花越來越多、越來越大,她睜不開眼睛,看不清路。一不小心撞在路人肩上,夏纖凝忙不迭地道歉,手卻被另一隻手緊握。
夏纖凝試着掙脫,好無力!她停下腳步:“找我有事嗎?”
“你說呢?”
夏纖凝無奈地繼續往前走,她要加快腳步,她要早點兒到學校,學校裡有他......夏纖凝心頭一酸。
淩水曜喊道:“我腿疼,不能走那麼快。”
夏纖凝停了一下,繼續往前走,只是不再那麼快。
“生我氣嗎?”淩水曜終於說出口。
夏纖凝不回頭:“爲什麼要生你氣?”
淩水曜不想這麼說,可他只能這樣說:“因爲‘我吻她’。”
夏纖凝剛要跑,手臂再次被淩水曜握緊:“不是你看到的那樣!是她偷襲。”
這是她聽到過的最蹩腳的解釋,夏纖凝轉過身:“她偷襲?我怎麼偷襲不到你?”
淩水曜看着夏纖凝因爲生氣、因爲語速快而緋紅的臉,一時間竟不知從何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