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明天?”暮思雪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嗯......是明天,我們已經準備二天了。”
“夏之北的結婚三年慶?”暮思雪不情願地吐出這幾個字。
“您,您小小年紀,說話沒大沒小的......是夏先生的。我要工作了。”女人轉身離開了。這個女孩子身上散發着怒氣,天知道她和這家主人什麼關係,她還是少說爲妙。
暮思雪撇下行李箱,徑直走進客廳。客廳裡和院子裡一樣,傭人來來往往地忙碌着,忙着擦拭樓梯、吊燈及所有可以擦拭的;忙着擺放各種鮮花水果;忙着用各種絲帶氣球鮮花裝飾點綴房間。
暮思雪慢慢往裡走,擡着最醒目最刺眼的紅色大字的兩個人和她擦肩而過——“夏之北裴亦云三年婚慶”。
又一行紅色的大字從她身邊掠過:“百年好合”。
再一行:“恩恩愛愛”。
暮思雪的小手顫抖着握成拳,她不知道,她竟然不知道,他們的好日子正是媽媽離開的日子。慶祝?慶賀?那媽媽呢?怪不得父親要提前祭拜母親,並擺出一大堆理由:只要心裡有,什麼時候祭拜都是一樣的;公司裡的事情太忙,路太遠,不可能準時趕過來,等明年把你媽媽接回家,我們再一起祭拜。
想到自己獨自一人抱着母親的骨灰守那冰冷的夜,想到只有她一個人的葬禮,想到每年母親的墓前只有自己孤單的身影時,暮思雪忍不住將纏在樓梯扶手上的紅絲綢扯下來。
“小姐!您什麼時候回來的?”林媽媽看到暮思雪狠狠地踩着那落在地上的紅絲綢,低呼道。
暮思雪冷冷地瞥了眼林媽媽:這個她最信任的林媽媽也是他的幫兇!她跑上樓去,她要看看他們的房間,她要看看,媽媽不在了,是誰在鳩佔鵲巢!
林媽媽追在後面:“小姐——!小姐——!”
推開、房門。好耀眼!好華麗!水晶燈旋轉着,白色的帳幔旖旎無限,鮮豔的玫瑰綻放在房間的每一個角落,落地窗前那古老的燭臺。那一面牆大的婚紗照,笑得好燦爛......一人高的大禮盒佇立着,好奪目!好驚豔!
她從不知他們的房間是如此浪漫,這不是她以往看到的,不是,那面牆上什麼也沒有,什麼也沒有!
原來,她回來的時候,他們一直在做秀給她看。
“小姐!您怎麼回來的這麼早?”林媽媽的聲音越來越小。她看到暮思雪的俏臉發青,怒火在她身上燃燒。
“把那些幹活的人都趕走!”暮思雪冰冷的聲音砸在林媽媽的頭上。
“小姐!這是先生吩咐......”
“把那些幹活的人都趕走!”暮思雪怒吼着。
“我......我現在就去。”林媽媽慌張地跑了出去。
你們好逍遙!你們好浪漫!你們在媽媽的忌日裡做你們的慶典!暮思雪抓起茶几上的蠟燭點燃後放在了牀上。扯下帳幔,看火慢慢爬上來:怒火快些燃燒吧!我需要慶典!
她關好房門,走下樓。劉管家跑過來:“小姐!我們也是......”
“請離開!請您離開!請他們離開!”暮思雪不想聽解釋。
劉管家着急啊,暮之北和裴亦塵去旅行了,他們最快兩個小時後才能到。小姐怎麼偏偏這個時候來?他要怎麼辦?
“這裡是誰的家?”暮思雪已經失去了理智。
“小姐!我......”
暮思雪伸手將剛剛插好鮮花的水晶花瓶摔在地上:“您還要嗎?”
“我......我現在就讓他們走。就讓他們走!”劉管家不再講話,匆匆地向衆人解釋,林媽媽也在一旁勸衆人先離開。
她要給他們的慶典放最大的煙火。
暮思雪往小廚房走去,將小廚房的窗戶關好,找了瓶壺,打開瓦斯,她將廚房門大開。提着油走到客廳,看到還有幾個人在做收尾工作,還未離開,大聲喊道:“如果你們覺得活着很痛苦,想被炸死,那就呆在這裡吧!”說完。她將油淋在樓梯扶手上、被她撕落的絲綢、客廳裡有布的地方,然後扔下油壺,飛快地跑出客廳。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她知道她要什麼,她甚至希望夏之北和裴亦云此刻就在大廳內。
“着火了!着火了!”有兩個人從樓下跑下來。
那幾個還在客廳收尾的工人看到暮思雪往地上淋着什麼。淋完後就跑,樓上跑下來的人又喊着着火了,預感不妙,慌忙扔下手中的活計,跟着跑了出來。
劉管家正在送工人,看到收尾的工人跟在暮思雪後面跑出來,很是奇怪:“怎麼了?不是說好了,還差一點點,完工再走。”
幾個人面面相覷,不知道說什麼,半天,一人說:“着火了!”
“着火了?”劉管家皺眉:“哪裡?”
“臥室!好像是臥室!”有人看到二樓着火。
“好像?”
“門關着,好像有煙,對,有煙。”
“那你們還不趕快救火?”劉管家說着就要往樓裡跑。
暮思雪攔在他前面:“他們沒看清楚,是我把他們趕出來的。”
“小姐你......”
“我說的很清楚。我不喜歡家裡有這麼多陌生人,請大家回去吧。”
林媽媽走過來:“大小姐!我知道您心裡委屈,可我們也是奉命行事。”
“我知道!所以,我讓大家剛纔出來。我們趕快離開這裡吧。”暮思雪拉起自己的行李箱:“林媽媽!對不起!替我向阿里問好。”
“大小姐您要做什麼?您不能剛回來就走啊。”
“不走去哪裡?”暮思雪微微一笑:“我回家,回我和媽媽的家。”
劉管家看暮思雪要走,徑直往洋樓的方向走去,他要看看,到底着火了沒。暮先生把這麼大一個家交給他,他一定要打理好。
暮思雪轉身,想要望一眼最後的家,看到劉管家往裡面走,扔下箱子。跑了過去:“我不想外人進我家!”
“外人?小姐!我在這個家的時間比你長,你爸十歲的時候我就在這裡了。”
“你不姓夏。”暮思雪的聲音冷的可怕。
“你祖母也不姓夏!”暮思雪越是阻攔,劉管家越是害怕,夫人去世後小姐性情大變。她爲什麼不讓人進去呢?
“您說的沒錯,所以她現在不在這座樓裡!”
“你......我一定要進去......”劉管家看到火焰了,他看到了,臥室着火了。
他推開暮思雪,暮思雪從後面抱住劉管家:“你不能去!不能去!”
劉管家大聲喊着:“你這個壞丫頭!你縱火,在自己家裡縱火!這可是百年老宅啊!林媽媽!”
林媽媽跑過來:“劉管家!小姐不高興,您就別惹她心煩了。她不讓我們進去,我們等她氣消了再進......”
“着火了!你沒看到二樓着火了!”劉管家大聲喊着:“把那些人都喊回來,救火!”
“進去就是死!”暮思雪松開劉管家,臉上劃過一絲悽美的笑:“如果你想他們和你一起死。你就喊他們過來。”
“你說什麼?”
“我說如果你讓人進去,就是讓他們送死!”
“你!你到底做了什麼?”
“我做了什麼您馬上就會知道,只要站在這裡就好。”
“呯——!”
暮思雪的話音剛落,一聲巨響,劃破天空。劉管家和暮思雪一起倒在地上。
劉管家從地上坐起來,他的眼前是一片火海,那火馬上就要燃過來了。小姐,小姐在哪裡?他是和小姐在一起的。
暮思雪看着紅色的海洋,瘋狂地哈哈大笑:“這是我的獻禮!對他們所謂婚慶的最隆重的獻禮!”
“小姐——!”劉管家聽到暮思雪瘋狂的笑聲,從地上爬起來,暮思雪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大門口了。
“林媽媽!你沒事吧?”劉管家看到林媽媽坐在地上發呆。
“小姐瘋了!小姐瘋了!”林媽媽喃喃自語。
她瘋了!她是瘋了!她燒了那個家。那個充滿了裴亦云的家。
回到芝加哥後,暮思雪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兩天兩夜,不吃不喝,坐在地板上回憶從前的點點滴滴,那個時候,媽媽總是說他工作太忙。叫自己多體諒他,其實,媽媽在撒謊,善意的謊言。可她呢,她總是在抱怨媽媽。嫌她太囉嗦,懷疑她所說的一切,甚至她究竟是不是她的母親。
現在想想,媽媽要照顧失憶的自己,還要替那個背叛他的男人辯解,心裡得多苦。她現在才知道,爲什麼那個被她稱爲母親的女人總是在夜裡默默地流淚。她好恨自己,如果自己當時乖一點,至少,她們現在可以相依爲命,快樂生活。
命運對她好殘忍,先是讓她失去了記憶,又讓她失去這個世界上最愛她的人。
不!命運對那個叫關雪的女人更殘忍,先是讓她失去了愛人,接着讓她失去了女兒,最後,又殘忍地奪去了她的生命。
她好恨自己,好恨!
那個被自己稱爲父親的人,那個總是面帶微笑的男人,那個一直在欺騙她的人。她竟傻傻地信賴他、愛他,近可能地靠近他,相信他所說的每一句話。他說媽媽生前說過,希望自己死後面朝雨山旁的大海,她就天真地相信了,把媽媽安置到了水城雨山。
他說他和裴亦云還沒有確定關係,一切都等她接受之後,他們再考慮他們的事情,一切都等她接受之後,好可笑,他們結婚三年了,他還在說那個女人和他的關係要等她接受那個女人之後。
她好傻,甚至還去找神父懺悔,自責自己不能快些接受那個女人。
這個世界好陌生,這個世界好混亂,她還能相信誰,還是依賴誰?一切都是謊言,都是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