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麼久,高冉昊都沒真正接納蕭雨,他的心裡似乎有一道過不去的砍,外人不知,但我卻看得清楚,他雖然失去了記憶,但心裡的那道坎,卻是你。睍蓴璩曉”
慕容澈與沈芊君比肩而走,忽然他放慢了腳步,語重心長道。
沈芊君猛然回頭,看着他十分詫異,“你不是希望我和你弟弟在一起麼?”
“不想愛的兩個人在一起又有什麼意思?軒,他遲早會遇到一個珍惜他的人,而你現在不該逃避,不去爭一爭,你怎麼知道事情的結果是怎樣?”
“是麼?”像是被一語點醒了般,沈芊君眼裡忽然跳動着晶瑩的東西。
慕容澈大笑,然後加快步子走在了前頭,大聲道,“我去看看小扇那丫頭,哈哈,她就比你強,至少敢愛敢恨,是個真性情的人。我能在她臉上看到她所有的喜怒哀樂,所以覺得很輕鬆。而你,隱藏太深,就不覺得累?”
話說完,慕容澈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城院邊。
沈芊君細細地咀嚼着他的這番話,忽然覺得很有道理。
“太子殿下到!閒人避開!”
就在沈芊君失神之際,外面傳來了一陣驚呼聲,沈芊君擡頭,便看到一匹快馬奔馳而過,錦瀾甚至沒有多看旁邊一眼,便朝着城堡而去。
什麼事這麼着急?
沈芊君搖搖頭,然後上了自己的馬,準備打道回府。
她在北鮮是個四品的官,算不上位高權重,但卻是極少的漢人官員,可汗父子對待漢人官員都十分禮遇,可如今最位高權重的,當屬高冉昊。
騎馬停在府門前,張媽早就抱着翹翹站在門口等着了。
一見沈芊君,張媽急忙抱着翹翹上前迎接,“小姐,你回來了。”
“翹翹乖不乖,最近有沒有生病?”沈芊君將繮繩丟給身邊的小廝,轉手接過張媽懷裡的襁褓,現在翹翹已經有半歲了,因爲這半年喝馬奶羊奶的關係,個頭和正常的孩子也無疑了。
“小少爺很健康呢,就是經常會睜着大眼睛發呆,我想着定是想孃親了”,張媽神乎其神道,倒是把沈芊君逗笑了。
“他纔多大?能有那種心思?”沈芊君好笑道,然後抱着翹翹便進了屋子裡。
“來,翹翹,看看,這是你錦瀾叔叔給你帶的小老虎鞋,喜不喜歡?”沈芊君手裡抱着個老虎鞋,套在自己的指頭上,在翹翹面前擺了擺。
翹翹的小手急忙上前來抓,沈芊君躲開,翹翹便又伸長了些,如此來回,兩個人都咯咯咯笑了起來。
“太子殿下真貼心”,張媽看着母子兩人玩地開心,去外面端了茶果進來,只是她這句話剛說完,沈芊君臉色便陰沉了下來。她將老虎鞋放在了翹翹的小手上,然後衝着他道,“什麼時候,翹翹能喊一句孃親?”
翹翹,媽媽對不起你。
“小姐,怎麼了,看你心情不好”,張媽將果盤放下,便走過來抱起翹翹。
低頭了許久,沈芊君才咬了咬脣,“今日可汗召見我,讓我發了個毒誓…”。
“什麼?”張媽不可置信地擡頭,抱着翹翹的手一僵,可汗一直聽從太子的建議,對小姐是極其賞識,這好端端的,怎麼會讓人發毒誓這麼嚇人。
“可汗讓我發誓,他日若高冉昊有異心,便讓我沈芊君的孩子,不得好死!”
許久後,沈芊君纔開口,看向正伸着小手玩那雙小老虎鞋的小娃娃,眼淚忍不住吧嗒就落下。
張媽抱着翹翹走到沈芊君身邊,一把把人抱在了懷裡,“小姐不哭,張媽在。張媽還是那句話,任何時候都該狠一些,你要清楚自己在做什麼,當初爲何跟着太子殿下來北鮮,報仇之後又想要得到什麼,理清楚這些,知道你想要的,然後努力去爭,便不會覺得委屈。”
“恩”,沈芊君擦了擦眼角,“我也只有在你面前才這麼脆弱,其他人我不會的”,是啊,如今身邊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只有張媽了。
“媽…媽”,似乎是能聽懂自己媽媽的苦,可愛的小翹翹忽然不清不楚地嘟囔着。
張媽抱着沈芊君,忽然欣喜地看着翹翹,“小姐,方纔小少爺說話了?”
“好像是”,沈芊君忙把臉重新擦了一遍,看着翹翹,翹翹立即咧嘴大笑了起來,又不清不楚地喊了一次,“媽……媽”。
“呀,小少爺真是聰明,才半歲就會喊人了,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張媽幾乎高興地快要把小翹翹給扔起來了。
沈芊君也興奮地抱着翹翹,摸着他的小臉道,“翹翹,你喊媽媽什麼,再喊一次?”
於是一個下午,翹翹都被被一次有一次地逼着喊媽媽,直到最後,小傢伙終於惱了,一泡屎拉在了自己的襁褓裡,怒地嚎啕大哭。
“哈哈,翹翹你不乖,待會換了尿布,咱們繼續,教你喊小扇阿姨,錦瀾叔叔…”,沈芊君將身邊人的稱呼都數了一遍,卻沒有教翹翹如何喊爸爸,如何喊爺爺奶奶,她遠在雲都的那些至親。
“小姐,太子殿下來了”,正當沈芊君把翹翹逗地不斷抓狂地時候,外頭丫鬟來報,沈芊君擡頭,錦瀾已大步走了進來,將頭上的帽子遞給身邊的丫鬟,便笑嘻嘻地朝翹翹走來。
他看了眼滿臉通紅的翹翹,不禁笑道,“怎麼回事?從來沒見璽兒嘴嘟地這麼高。”
“可不是麼,小姐逗了小少爺一下午呢,今天小少爺忽然喊了小姐一聲,可把小姐樂壞了。”
張媽在一邊笑着。
“真的?那璽兒,喊我什麼?”於是錦瀾也加入了逗小孩的行列之中。
原本就惱火的小傢伙,這會兒氣地拼命地咬着老虎鞋,任憑沈芊君怎麼扯那鞋子,翹翹都不鬆口,好像再說,哼哼,咬死你們,咬死你們。
三個大人看着都笑得合不攏嘴。
錦瀾摸着翹翹嘟囔的小臉,笑道,“喊了我就放過你,你咬鞋子也沒用,咬壞了我再去買一雙來。”
汗,翹翹直接把手裡的鞋子一扔,然後才奶聲奶氣道,“叔…”。
怎麼是叔叔?錦瀾明顯不高興,掐了掐翹翹的小臉,“錯了,是乾爹。”
“叔…”,翹翹來勁了,忽然用自己那胖乎乎的小手,圈住了錦瀾的手指,然後放到嘴邊,拼命地咬了起來,那雙大眼睛睜得老大,似乎在說,就是叔叔,我家芊君都讓我喊你叔叔,哼哼。
“太子殿下,還沒吃飯吧,不如今晚就留在這裡用膳吧,我去下廚。翹翹,你乖一些,不然小心叔叔打你屁屁。”沈芊君笑着,臨走時不忘掐了掐翹翹的小臉。
翹翹很不滿,爲毛都抓他可愛的小臉啊。
張媽也跟着沈芊君出去了,屋子裡,就剩下錦瀾和翹翹,還有幾個丫鬟。
這會兒,錦瀾來勁了,非地讓翹翹喊自己一聲乾爹才罷休。
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人,今日卻笑得也別開懷。
“璽兒,喊我什麼?只要你喊一聲乾爹,這個都給你了。”忽然,錦瀾從自己的腰包裡,掏出一個金元寶,那金元寶發着金燦燦的光芒。
翹翹雙眼睜得更大,看着那金燦燦的東西就想問,能吃不?可是這三個字太高難度,於是只能變成咿咿呀呀,不斷地伸手討要。
果然人都是愛財,連這個屁一眼大的小孩也不例外。
“幹一爹”,錦瀾口齒清晰地念着,翹翹忽然也十分配合地牙牙學語,張嘴咿咿呀呀了起來。
沈芊君下廚炒了幾個家常菜,有蒸蛋、紅燒魚、南瓜紅豆湯、小炒青菜,菜不多,但看上去,卻是色香味俱全。
“飯好了,太子殿下,可以洗手吃飯了”。
張媽端着碗放好,然後抱着翹翹。
錦瀾走到圓桌邊,拿起筷子看了看一桌子的菜,眯起了眼睛起來,這種回家有人給自己下廚做飯的生活,他期待了好久。沈芊君和別的女人不一樣,她沒有顧及他的身份,故意好酒好菜的招待,而是隨意幾個家常菜,因爲是她親手做的,他覺得比什麼都珍貴。
“你也來吃吧”,錦瀾擡眼看了一眼站着的沈芊君。
沈芊君這才擦了擦手,坐到了錦瀾對面,“不知道你愛吃什麼,就隨便做了幾個拿手的,你嚐嚐,看看好不好吃。來人,去拿罈好酒來。”
“今日不喝酒,只吃飯”,錦瀾眯起眼睛,夾了一口菜便細細品嚐了起來,然後伸出了大拇指。
沈芊君也拿起了筷子,想要幫錦瀾夾菜,卻忽然看到他伸出箭袖的口子上,隱約有血跡。
她本想問,但又忍了回來,他們的關係,不宜那麼親近。
兩人保持着沉默,彼此吃着飯,偶爾說一兩句話。
吃過飯後,錦瀾便打算要走,他剛走到大門,便被沈芊君喊住。
“殿下,帶上這個吧,這個藥效不錯”,沈芊君追上去,送上一瓶子藥。
錦瀾回頭看了眼沈芊君,接過藥瓶子,“謝謝”。
說畢,便出了門上了馬,飛馳了而去。
“小姐,聽說北鮮和南越要打仗了。”沈芊君立在門口許久,張媽才走了出來,似乎是想要幫她解惑。
沈芊君驚訝回頭,怪不得錦瀾忽然回大本營,原來是南越和北鮮要開戰了。
南越和北鮮在川蜀地區接壤,那裡地勢複雜,若是兩國交戰,孰勝孰敗,不好預測。
“他終於要做他想做的事了”,沈芊君長長嘆氣,早就猜到了錦瀾的野心和抱負,然後轉身對着張媽道,“走,咱們進去吧,跟我一起去瞧瞧給小扇的禮物。”
“唉”。
三日後終於來臨
一到早,沈芊君便卸下了一身戎裝,換上了一身女裝,進了城堡。
汗後收小扇爲義女,所以小扇要從城裡出嫁,去往恆郡王府。
“姐姐,你看看我這樣行不行?”小扇像熱鍋上的螞蟻,焦躁地比劃着一個又一個圓帽,最後還是不滿意。
“你戴哪個都好看”,沈芊君笑着,幫她押着辮子。
“姐姐你唬我,要是澈哥哥說我不漂亮,嗚嗚,我就死給你看。”
“呸呸,大婚不能說這麼不吉利的話,待會大家可都是要給你們敬酒的。你記得說好話,可不能死呀死的。”沈芊君叮囑道,語重心長。
“知道啦”小扇眯起眼睛笑了起來,然後享受着身後人的服侍,“姐姐,你押的小辮子真好看。”
“你就拼命地奉承我吧,這輩子也就這一次,就算你說破了嘴皮子,也沒下一次了。”
“姐姐,你真小氣”,小扇嘟囔着小嘴,此刻外面恰巧傳來內侍的稟告,“汗後到。”
屋內的人這才停下手裡的活,忙來行禮。
汗後上前攙扶起小扇,笑着,“快好了吧。”
“恩恩”,小扇點着頭,看了一眼身邊的人,笑着,“多虧了姐姐的巧手,幫我梳地一頭好辮子。”
“喜歡就好,準備準備,咱們該出去了。”
幾個侍女過來幫小扇整理了一番後,汗後便挽着小扇的手走了出去。
北鮮人成親和漢人不一樣,他們習慣了遊牧的生活,所以成親也必須在草原帳篷邊,男女圍着篝火,互送哈達,然後一起跳舞喝酒,鬧到夜深纔會被送入洞房。
鄂爾多斯的到草原,雖然在冬天,但卻不算太蕭條,一聲敲鑼打鼓聲後,汗後攙扶着人出了城堡,緩緩地朝着草原走去。
此刻草原上搭了一個個白色的搭帳篷,帳篷中間點燃了好幾個篝火,在最大的帳篷前,可汗被幾名侍女侍奉着,正坐在那邊歇息,他的旁邊,錦瀾緊緊坐着,時不時地噓寒問暖。
沈芊君跟在汗後和小扇身後,也穿的一身豔麗,她不常穿這種少數民族的衣服,現在穿來,倒是別有一番風味。
她第一眼便看到了坐在第二個位置上的高冉昊和蕭雨,兩人此時也是換上了北鮮人的裝扮,正在欣賞着眼前的舞蹈。
忽然有人喊了一聲,“新人到”,所有人的目光纔看向了這邊。
慕容澈穿着一身的大紅衣袍,脖子上帶着一條鮮紅的哈達,正笑眯眯地看着這邊,他的妻子。
汗後挽着人,將小扇的手交到慕容澈手裡,叮囑道,“我的寶貝乾女兒就拜託給你了,澈兒,你可要好好待她。”
“當然,汗後”,說畢,便牽着小扇一步步朝着可汗的位置而去。
侍女遞來兩條哈達,小扇和慕容澈一人一條,兩人都捧着哈達慢慢地朝着可汗而去,錦瀾緊緊地攙扶起可汗,迎接着一對新人送來的哈達。臉上雖然憔悴,卻露出了久違的笑,他緊緊地抓着慕容澈和小扇的手,然後顫顫巍巍地端起侍女遞來的馬奶酒,一一遞給一對新人。
“謝謝父汗”。
“謝謝父汗”。
兩人都笑眯眯地,接過馬奶酒一飲而盡。
可汗臉上露出了會心的笑,然後示意錦瀾攙扶着自己坐下,一擺手,宴會開始。
草原上的漢子都開始追求自己心儀的女子起來,大家一起唱着歌跳着舞,沈芊君坐在篝火邊,看着迎面走來的錦瀾,低着頭。
“美麗的姑娘,我是否有這個榮幸請你跳一支舞?”
沈芊君側臉看了眼高坐上的可汗,看着他那滄桑的眼神裡,露出了一絲同意的目光,她這才伸出手,搭上錦瀾的手,而錦瀾不會知道,這將是他們最後一次,如此開心地親密接觸了。
錦瀾抓着沈芊君的手,帶到來到廣闊的草原上,和那一羣男男女女一起跳起了舞。
原本沈芊君還束手束腳的,可是到後來,忽然也變得開放了起來,一邊喝着馬奶酒,一邊牽着錦瀾的手繞圈圈。
“姐姐,軒哥哥,待會我的哈達就送給你,你和軒哥哥一定要在一起”,小扇和慕容澈旋轉着跳着舞,快樂到不行,小扇旋轉着,忽然湊到沈芊君身邊,看着此刻已雙頰通紅,帶着醉意的人道。
沈芊君微微有了醉意,笑着。
她一個轉身,差點踉蹌,幸好錦瀾一把把她抱在了懷裡。
看着兩人這麼開心地玩,高冉昊只顧着喝悶酒,還越發覺得這馬奶酒十分難喝。
“昊哥哥,不如咱們也去跳吧?”
“那都是未婚男女求愛,咱們不合適吧?”高冉昊扯了扯嘴角,又咕咚一杯下肚,將酒喝了個精光。
蕭雨知道他此刻心裡不好受,也不在說話。
舞跳到最歡樂的時候,宣佈要送哈達了。
只是男男女女都排好了隊,準備接受一對新人的祝福時,坐着一直咳嗽的可汗忽然揮了揮手,禮樂突然停下。
衆人都狐疑地看向可汗的方向,知道他有話要宣佈。
“今日是恆郡王和郡王妃大婚的日子,今日,可汗也要宣佈另一件喜事”,汗後笑眯眯着,走到可汗身邊,掃視了眼草原的所有人,最後視線在錦瀾身上落定。
而就在此時,沈芊君像是未卜先知了什麼般,忽然鬆開了錦瀾的手,朝着自己的席位走去。
錦瀾剛想要跟過去,卻被汗後喊住。
“這喜事乃是與大雲的和親之喜,大雲皇帝已答應送一名公主來和親,從此與我北鮮永修舊好!大家都舉起自己手裡的哈達,送給我們草原上最勇猛的壯士,我們的太子吧!”
汗後話音剛落,衆人都唏噓不已,都把目光投向了一邊的沈芊君,大家原本以爲,沈典侍遲早是要嫁給太子的,卻不想…
蕭雨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笑。端起酒杯也痛快地喝了一口酒。
想不到她在汗後耳邊吹一吹風,這事就真的辦成了!
“什麼和親?父汗,你不是答應過孩兒,讓孩兒娶芊君的麼?你不是答應過,只要她完成大興城的修建,便給我們賜婚嗎?”
忽然,錦瀾激動地,也不管沈芊君了,上前就要拉着可汗的手,可是就在此時,可汗忽然激動起來,想要說話,卻一口氣沒有喘過來,擡着手便顫抖着,不斷喘氣起來。
“父汗,父汗!”
“可汗!”
衆人都圍了過來,原本喜慶熱鬧的宴會,忽然傳來了可汗病危的號角聲…
薩特城進進出出來了很多大夫,甚至還來了巫醫,高冉昊醫術精湛,卻近不了可汗的身,可汗始終是防着他的。
“孤王不行了…”,老可汗捂着胸口咳嗽着,忽然一口鮮血便吐了出來。
汗後哭着跪到他身邊,那帕子捂着他的嘴,不斷地哭泣着,“可汗,可汗,你不會有事的。”
“我的身體我清楚,我死後,太子即位,定要迎娶大雲的公主爲妻。我們北鮮的未來,就全交給你了孩子!”可汗咳嗽不止,抓着錦瀾,逼問着他。
錦瀾緊緊抓着可汗的手,這個時候,他根本來不及想太多,只能點頭應着。
可汗這才點着頭,嘴角微微上揚,然後看着人羣裡的沈芊君,道,“沈典侍,你過來。”
沈芊君走進牀榻,單膝跪着。
可汗看着她,眼神忽然變得犀利起來,“記得你答應過孤王的話!”
他到臨死的時候,還不放心自己?沈芊君雙眸無光,點頭應着。
衆人都互相看着,不知道可汗所說的是什麼,而可汗,也終於了卻了自己的心事般,忽然一口熱血吐了出來,然後身子往後一仰,手重重地垂在了牀榻邊。
“父汗!”
“可汗!”
屋子裡,立即傳來一陣哀嚎聲,同時,整片草原響起了哀鳴的號角聲。
北鮮一代梟雄,就這麼與世隔絕了。
新帝登基,整個北鮮沉浸在一片悲哀之中。
月牙灣邊,沈芊君打馬前行,走到水邊時,忽然停下馬來,看着黃昏日落倒影在水裡的美景,從馬上卸下酒壺,一個人獨飲了起來。
“是不是很難過?很難過就哭吧,我不介意把肩膀借給你。”
忽然,身後傳來一陣男子悠悠的聲音。
沈芊君仰着頭,剛要喝酒,便斜看了眼來人,他一身白衣,翩躚而立在一片黃沙邊。
“全國的人都難過,這是人之常情”,沈芊君淡淡道,繼續仰頭喝了一口酒,酒水很苦,她喝了一口便覺得沒了興致。
古人都說借酒消愁,可是她怎麼覺得酒這麼難喝呢?
索性不喝,把酒壺扔到一邊,沈芊君一屁一股坐到水邊擡頭看着日落起來。
高冉昊以爲她是因爲可汗臨死前的那個賜婚而難過,卻不知道,她是因爲那個毒誓一直耿耿於懷。
隨手撿起地上的酒壺,高冉昊坐到了沈芊君身邊,仰起頭就着她喝過的地方喝了一口,也眯縫着眼睛,嫌棄地把那酒壺一扔,“這酒真難喝。”
“我自己釀的,怎麼,你不是愛乾淨地要死麼,怎麼還喝我喝過的?”沈芊君看了身邊男人一眼,撿起地上的石頭便扔進了水裡。
高冉昊卻答非所問,忽然笑盈盈道,“天涯何處無芳草,你也別太傷心。”
沈芊君一怔,白了他一眼,真不想和他解釋,於是也懶得開口,看着長河落日,“話多。”
“想哭就哭吧,趁着我現在還算有空”,高冉昊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臉上的笑意不減。
沈芊君又白了他一眼,挪開了一步,坐到了另一邊。
高冉昊嘴角一揚,笑得更加開懷起來,然後又死不要臉地挪到沈芊君身邊,不知道爲什麼,當聽到可汗賜婚的時候,他的心裡竟然有一絲竊喜。
“我們以前是不是總吵架?”
以前?以前他們是怎樣的?沈芊君猛然陷入了回憶,想起了他們那時候相敬如賓,她只是曲意逢迎,卻不知道慢慢地便栽進了這個男人的手裡,那時候她心心念唸的都是阿允,卻被這個男人搶去了心,直到現在,都沒有還回來。
“對,經常吵架,所以我才離開你的”,沈芊君隨口道,看着太陽似乎一點也沒動,卻比方纔的位置低了些,在心頭不禁暗歎,日落西山,太陽始終是要落山的,人這一輩子,無論多輝煌,都是要謝幕的。
“看得出,你脾氣不太好…”,高冉昊捏着下巴,卻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卸到沈芊君身上,還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也學着沈芊君的樣子,撿起一塊小石頭,打進了水裡。
水裡立刻蔓延開一片漣漪,沈芊君也抓了幾個石子,打了過去。
水面的漣漪越來越大。
高冉昊在旁邊一直唧唧歪歪着,這麼被他攪亂了心思,沈芊君倒也意外,覺得自己沒那麼煩悶了。
忽然,她甚是好奇起來,歪着頭問道,“你爲什麼那麼討厭我?可是蕭雨說了我很多壞話?”
“咳咳,也不算吧。我何時討厭過你?”高冉昊忽然蹙眉,佯裝出一絲不解,這樣子還真能裝。
沈芊君知道從他嘴裡套出話來不容易,只能無奈道,“不說我也猜的出,如果我說,你以前愛我愛地死去活來,你信不信?”
邊說着,沈芊君已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似乎是不想再理會他,縱身就要上馬。
走到一半,她忽然回頭,“對了,北鮮和南越要打仗了,我勸那個死燕子趁早投降吧,她他不是殿下的對手。”
說畢,縱身上了馬。
她揚起馬鞭便策馬奔騰而去,老可汗啊老可汗,您當真是給我出了難題了。
看着策馬奔騰而去的人,高冉昊這才收回視線,緩緩道,“我信”。
只是兩人不知道,在他們談話之際,遠處,還有兩個身影正在看着。
慕容澈站在錦瀾身後,看着一片大好河山,輕聲道,“軒,終於到你施展抱負的時候了。你看這錦繡河山多好?不如就放開芊君吧,與其看着她成日悶悶不樂,不如放她去尋找幸福。愛一個人不是佔有,而是看着她比自己幸福,你纔不會後悔放手。”
錦瀾負手而立,許久後,才緩緩開口,“你說得對”,說畢,轉身,臉上露出了一片笑容,“我決定御駕親征,吞併南越,志在必得!”
……
雲都皇城
大紅的車駕緩緩啓程,和親的隊伍在接受皇帝的冊封后,緩緩朝着宮門出去。紅色的車駕,忽然伸出一隻纖纖玉手,一個帶着大紅色冠帽的人緩緩伸出了手,看着這個她熟悉的宮城,眼裡有不捨,更有悲傷。
車駕剛走出宮門,經過丞相府門前時,忽然,有人阻攔了去路。
內監一看來人,急忙吩咐停車,並走上前去叩拜,“參見公主殿下。”
“恩,你們先離開,我有幾句話要和妹妹說。”
長公主高柔擺了擺手,隨即內監便應聲,從高柔的身後,走出浮音,還有梅氏母女三人。
“你們去吧”,高柔擺了擺手,立在了一邊。
浮音這才帶着梅氏母女三人來到了車駕邊,四人一起對着車駕作揖,“奴婢給昭陽公主請安,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
有個老奴去開車門,這人不是別人,正是春尚宮,她對上浮音的眼,將車門打開,裡面穿着一身紅裝的女人露出姣好的容顏,她,居然是扇碧!
扇碧滿臉愛上,看着眼前的人。
外面的人也是驚訝萬分,沒想到這個和親公主居然是她們當年的丫頭,沈芊鳳立即想出聲叫囂,卻被浮音一巴掌甩了過去,“混賬,見到公主還不行禮!”
沈芊鳳被打地一陣眩暈,急忙跪下,“公主贖罪,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浮音看着扇碧,淺淺一笑,“公主,這三人是奴婢送給您的粗使奴才,身邊跟着幾個親近的人,總歸是好。”
扇碧臉上溼漉漉的,看着眼前的母女三人,心裡卻在冷笑,派了一個春尚宮跟着監督不說,現在又派來梅氏母女三人監視自己。
“那奴婢在這裡就恭送公主了!”
浮音說畢,推了一把梅氏母女三人,然後惡狠狠地看了她們一眼。
梅氏母女原先是打包了包袱打算從沈家逃跑,卻不想走到半路,就被浮音抓了回來。她們母女三人走投無路,被浮音要挾着,答應跟着和親隊伍一起出北鮮。
看着車隊重新啓程,浮音這才緩緩地走回高柔身邊,看着高柔笑着,“公主,想要成爲如太皇太后那般的女人,必須得狠!”
“你真狠,自己的庶母和妹妹都送去爲人奴婢了。呵,本公主不關心這些,我只關心這大雲的權力,何時能到我的手?”高柔眼裡一片陰寒,那狼子野心隱藏在姣好的容顏下。如今高允被囚禁,高演只知道尋歡作樂,此時正是她謀權篡位的好時機。
浮音眼裡露出暗暗的笑,“不急,等扇碧做了北鮮的汗後,此事便好辦了。”
“你有把我控制她?”高柔不信道。
浮音點着頭,“她中了我的毒,世間無人能解,除非她不要命了。”
“高!”高柔哈哈笑着,然後一揚衣袖上了自己的馬車。
呵呵,高?你們姓高的,也會誇讚別人?
浮音嘴角露出一絲不屑,然後轉身上了自己的馬車,道,“回沈家!”
沒有利用價值的東西,也該處理掉了!
馬車走了幾日幾夜,等浮音回到會稽的時候,已是深更半夜。
幾名大漢撞開門,驚地屋子裡還在睡覺的人猛然驚醒。
巧香抱着被驚地啼哭的孩子,不斷地拍着它的後背,衝着正在急忙穿衣的沈老道,“老爺,外頭好像有聲音。”
“恩,你在這裡等着,我去瞧瞧”,沈老說着,快速穿好衣服出去。
大門此刻已被人撞開,浮音帶着一羣人衝了進來,兩個小廝還抓來一個男人,將他一把丟在院子裡。
“爹爹,別來無恙啊。”
沈老看着迎面而來的人,頓時,院子裡站了十幾個人,手裡都舉着火把,將院子照射地燈火通明,他認真看去,原本還以爲是沈芊君借屍還魂,可一看來人是自己以前府裡的丫鬟織錦,臉色立即沉下,呵斥道,“你這是做什麼?”
“爹爹,看來你的眼神真的不太好啊”,浮音說畢,站在門口,忽然衝着身邊的人呵斥道,“去,把那個女人和孽種都帶出來!”
兩個小廝領了命便像土匪般闖進了屋子裡,不時便拉出來一個女人,正是巧香!
巧香驚恐的看着院子裡的景象,忽然視線便落在地上被捆綁,打地全身是傷的男人身上,大喊着,“阿牛哥!”
那個被打地全身是傷的男人,這才微微睜開了眼睛,看着來人,輕聲喊了出來,“香兒”。
誰都看的出,這對男女,關係不一般。
沈老也狐疑着,上前拉扯着手裡還抱着孩子的人,道,“香兒,這男人是誰?”
“爹爹,你還不知道吧,自己被帶了綠帽子吧?”浮音冷笑着,上前了一步,忽然抓起了巧香,一把搶過她懷裡的孩子。
孩子哇哇大叫着,巧香立即慌亂了起來,想要去搶孩子,卻被浮音一把推在了地上。
“孩子,還我孩子!”
“蕩婦!”浮音一腳便朝着巧香踢了過去,然後擡眼看着眼前驚恐不解的男人,指着巧香和阿牛道,“他們兩個早就暗度陳倉了?我的好爹爹,你還不知道吧?”
“你究竟是誰?”沈老哆嗦着,感覺到了來人的殺氣,現在他可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平民百姓,哪裡敵得過她帶了十幾個人來。
浮音像是意識到什麼,忽然笑了起來,“忘記了,爹爹,我還沒給你看我的真身呢。”
說畢,她緩緩伸手到自己的臉部,然後沿着下顎,將臉上的一層皮扯下,立即露出了那完整的面容。
沈老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哆嗦着不斷後退,“君兒……怎麼是你…你不是死了麼?”
“沈芊君的確是死了,果然,爹爹心裡只有沈芊君那麼一個女兒呢”,說畢,浮音又湊近了一步,似乎是想讓沈老好好地看一眼自己的長相。
沈相皺了皺眉,忽然記起不確信道,“你是…竹兒?”
“竹兒?還親切的名字啊。不過,這個名字你不配喊!我早就不是沈家的人了!”
“竹兒,是爹爹的錯。爹爹以前太沒用,把你送給了太皇太后,才讓你過了十幾年暗無天日的生活,你現在回來了,爹爹一定好好彌補你。”沈老慌張着,雙手沒地方擺,懸在半空呆怔地看着眼前的人。
她的臉實在是再可怕了!
“彌補?你把最好的都給了沈芊君,拿什麼彌補?她嫁給宸王的時候,你可是把家裡最值錢的東西都給了她呢?”浮音惡狠狠道,忽然冷笑着,立即,幾個小廝便擡了一個箱子出來。
浮音一件件地拿出那些東西,第一件便是那玉如意,第二件便是那手鍊,正是當日她和巧香一起進宸王府,送給沈芊君的嫁妝,現在都歸她了。
“這些都是太皇太后賞賜給女兒的。對了,女兒今日來,是要清理門戶的。你一直同牀共枕的女人,她早就和這個男人私通了,並且生下了這個逆子,爹爹,只要你親手殺了這女人,女兒便還可以認你這個父親。”
沈老這時候只想保命,雖然心中很是氣憤,但此刻他只想着不要得罪眼前的人。思定,他快步走到巧香的跟前,狠狠一巴掌便甩到了她臉上。
“賤人!你這個賤人,居然揹着我勾引男人,還生了這個孽種!”沈老說畢,一巴掌又狠狠地朝着巧香打去,這一掌,力道很大,幾乎是把人直接打到吐血。
“老爺,不是這樣的,是這個女人設計的。我和阿牛哥是真心相愛的…”,巧香的話還沒說完,沈老便暴怒着雙眼,怒吼着,“婊一子,你還敢跟我說是真心相愛,我,我殺了你!”說畢,沈老看了眼院子柴堆邊的鋤頭,拿起鋤頭便朝着巧香的腦袋砍去,直接把人的腦袋,劈成了兩半。
巧香來不及再說話,鮮血沿着腦門中央,從鼻子落到嘴巴上,整個人翻着白眼便往後倒了下去。
“香兒!”阿牛咆哮着,全身被打地一點力氣也沒有,忽然也被激怒,掙扎着起身,“我跟你拼了!”
本來一個壯丁打一個老頭綽綽有餘,可是現在,他被打地幾乎殘廢。
沈老一不做二不休,拿起鋤頭便又朝着阿牛劈去,阿牛也當場死亡。
“竹兒,你看,我把他們殺死了”,沈老舉着帶血的鋤頭,忽然眼裡露出了討好的笑,只是他的笑很快凝固,從外面便衝進好幾個官差。
“不好了,不好了,他殺人了,他殺人了,我們親眼看着他殺人了”。
浮音忽然害怕地喊着,眼裡卻暗藏着狡黠。
沈老手裡的鋤頭落地,頓時明白了一切,指着浮音便大罵着,“不孝子,不孝子,你居然陷害你老子,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那也要看你有沒有做鬼的本事!浮音臉上一冷,看着地上雙雙死去的人,然後包裹那襁褓中的孩子,帶着人走了出去。
一夜之間,沈家院子被血洗,而浮音,則帶着巧香的孩子,重新往京城而去。
……
一月後
和親的隊伍浩浩蕩蕩,行走了近一個月,終於來到了薩特城。
薩特城上高高掛着北鮮的旗幟,只是車仗停下,卻沒有人前來迎接,別說迎接,就連像樣的兵卒都沒有。
城門口,只有幾個兵卒守着,來來回回有百姓進進出出。
“公主,讓老奴去瞧瞧怎麼回事?”春娘嘴上雖然是恭恭敬敬的,但是卻儼然是這儀仗隊的老大。
扇碧掀開簾子,瞧了瞧外面,然後點點頭。
春娘加快步子上前,和最前頭護送的柳劍南道,“柳將軍,這是怎麼回事?”
柳劍南眉頭不展,加緊了馬腹便朝着城門大吼着,“大雲昭陽公主前來和親,爲何無人來迎親?”
城樓上許久纔有人探出腦袋來,“你們且等等,我這就去告訴城尉大人。”
這兵卒說去便是大半個時辰,如今正值最冷的二月,這又是北方,別說人了,馬在外面站久了不活動,也全身打起哆嗦來。
衆人等了許久,才聽到一陣浩浩蕩蕩的馬蹄聲。
慕容澈一身毛裘大衣高坐在馬背上,從城門走出,排出了強大的陣仗,他旋即下馬便抱拳道,“北鮮恆郡王,親自來迎接昭陽公主入城。”
柳劍南這才也下馬,抱拳道,“哪裡哪裡,有勞恆郡王了。”
兩隊人馬寒暄了一會兒,車隊這才又重新出發。
心思淺的人不知道,頗有一點心思的人都知曉,這是北鮮可汗的下馬威,故意讓和親公主在寒冷的外面等了許久才命人來迎接,可好在,派的是恆郡王前來,是以才解除了誤會。
是夜
因爲是和親,爲了讓新汗後適應,所以採取的是漢人的成親方式。只是偌大的宮殿裡,洋溢着異族的氣息,火紅的帳子陪着白色的牆壁,看上去總有些格格不入。
春娘和梅氏母女早就去領賞賜去了,
屋子裡空蕩蕩的,只坐着扇碧一個人,從來沒有誰的洞房會這麼冷清。雖然這一切她早就做了心裡準備。她心裡早有喜歡的人,被迫嫁給這個新可汗,並非她所願。
關於這個新可汗,她早有耳聞,且不說之前在雲宮,就是伺候她的幾個丫鬟,成日裡那都是在誇耀,新可汗如何英勇無比,今日智鬥猛虎,明日生擒敵首等等。好似她們見過一般。
傳聞可汗生的一張絕美容顏,琴棋書畫更是四絕。這種絕世好男人真的會存在麼?扇碧心裡懷疑,所以忍不住探了頭去,可是她剛想往外看,耳邊就傳來一聲咳嗽聲,駭地她趕緊又縮回頭來。
算了,反正過了今夜,他們就再沒交集了,那又何必多此一舉?只要一咬牙,一閉眼,過了這個程序,以後她會想盡辦法讓自己失寵的。
思及此,扇碧又將好奇心收回,正襟危坐了起來。
忽然,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不時便有人推門進來。
扇碧本以爲是可汗來了,卻不想,走進來的是一個侍女,侍女快速走到扇碧跟前,臉上露出爲難的神色。
“啓稟汗後,奴婢實在看不下去了,特地前來告知汗後,今夜可汗怕是不會來了。”
扇碧一怔,看着眼前清秀的女子,詫異道,“何出此言?”
“汗後大抵也猜出來了吧,可汗其實並不滿意這樁婚事,可汗心裡早就有了沈典侍。今夜怕也是鬱鬱寡歡,一人在議政殿喝悶酒了。我家攝政王妃實在看不下去,特地讓奴婢來告知汗後一聲,以後可要當心沈典侍啊”。
那侍女說畢,便又快速轉身出去了。
這一切來得太刻意,扇碧不知道,好端端的怎麼冒出了個沈典侍還有攝政王妃。
這個攝政王妃爲何要這麼好心告訴自己這些?那個沈典侍又是何許人也?
腦子一時根本想不明白這些事情,但是有一件她記得非常清楚,那就是現在可汗在議政殿。她必須去。
在她出嫁前,便答應了浮音,無論如何要得到可汗的寵愛,成爲她手中一顆有用的棋子,雖然她心裡百般逃避,可事情真走到這一步,她又不禁着急起來。
難道真的要自己親自送上門?
思索了許久,扇碧又喊了喊,奇怪的是,周圍好像並沒有任何人。她推開門,另她訝異的是,門外連個侍女和護衛都沒有,外面除了昏暗的燈籠,一片漆黑。
眼睛好不容易習慣了黑暗,扇碧一路沿着走廊尋找,說來也怪,這四下也居然沒個伺候的人,沒有侍衛,就連守夜的丫鬟也沒有。難道這個可汗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怪癖?
扇碧搖了搖頭,覺得自己實在是有點多事了。
走了一會,在一個轉角處,扇碧這才又發現一扇門,看着那牌匾上寫着‘議政殿’三個字,她急忙推開,月色皎潔傾瀉而下,打在屋子的地板上。
還未進去,便可以聞到一股龍延香的味道,一股屬於男人的味道。扇碧可以確定,這就是暖閣了,因爲放眼望去,屋子分兩部分,外面有門,還透着微弱的光線,正是從書房傳來的。
扇碧小心翼翼把房門合上,然後直奔內室。
她不敢去伏耳傾聽那邊的動靜,而是緊張地直接爬上了一張巨大的牀。
擡頭看着雕龍畫棟的天花板,扇碧莫名倒吸一口涼氣,居然感覺十分緊張起來。
“不緊張,今夜無論如何要和可汗圓房了。”她掐地自己生疼,確定不再胡思亂想了,這才定下神來閉上眼睛。
一切太詭異了,耳邊的沙漏滴答,仿若一個世紀。
也不知多久,門忽然開了。
吱呀——
幽暗的屋子,有人一甩手推門。
今夜是他的大婚之日,可是他卻一個人自飲自酌,不想去那個汗後那裡,父汗臨終前的囑咐還在眼裡,大哥的勸解還在耳邊,他以爲自己已經釋懷了,卻還這麼放不開。
身上帶着一股酒意。
此時錦瀾已紅了眸子,早把手裡的酒壺一甩,踏入房間。
只是他醉意熏熏,倒也沒有發現這四周的古怪。
屋子裡明顯一道寒氣傳來,讓扇碧緊張地把頭埋進了絲滑的被子裡,她不敢想象,當錦瀾看到她後,會是什麼反應。
屋子裡沒有上燈,錦瀾只是藉着月光,大步朝大牀走來,他似往常,把外衣隨手一脫,扔在地上。這些衣物,帶他翌日醒來前,就會有奴婢來收。
只是,當他手觸及到褻一衣時,本能地就聽到一聲異動,錦瀾立即冷喝道,“誰!”
扇碧的身子顫抖着,卻不敢吱聲,天知道她現在有多怕,簡直是全身冒冷汗。
錦瀾冷笑着,他早就聞到了一股胭脂味,這個味道略顯清淡,但還是可以知道,是個有非分之想的女人爬上他的牀了。只是他冷笑的眸子裡多了股殺氣,難道她不知道,膽敢擅自上他錦瀾牀者死嗎!而且今天是什麼日子!誰這麼不怕死!
今日他本就煩悶,所以顯然,這個女人越矩了,很好,他正愁沒處發泄呢。
未等扇碧做好最後準備,錦瀾早已一大步垮了出去,然後猛然把被子一掀,他像看藝術品般,端詳着牀上的人,只是稍縱即逝的戲謔,他的臉上微微不悅起來。
“既然那麼想爬上孤王的牀,就該把自己脫得光光的,恩?難道還想要孤王親自動手,玩欲擒故縱的把戲?”錦瀾聲音涼薄,簡直沒有一點溫度,他惱怒地把被子一抓,直接扔在了地上。
扇碧離開被子,感覺周身寒氣刺骨,這是初冬,天氣正寒,她只是把外衣脫了躺在裡面。
似是感覺到了錦瀾的殺氣,扇碧有些後悔,趕緊跳下牀,“可汗,可汗對不起,我,我走錯房間了。”扇碧不依命照辦,反倒打了退堂鼓,就此想要逃脫。
然,爲時已晚。這一切,在錦瀾看來,就是在玩欲擒故縱!
“孤王讓你脫就脫!”其實錦瀾根本就不知道眼前的女子究竟是何人,屋子裡太黑,根本看不清人的長相,但是此時他的厭惡之情早就萌生,自是不會放過這個女子。
扇碧一聽,背嗖地一涼,然後急忙跪下,“可汗,我真的走錯房間了,不是故意的,您放我走吧。”她現在真的後悔自己擅作主張了。手心裡一直冒着冷汗。
“呵呵,是這樣的麼?”錦瀾有些不耐煩,他煩躁地一把捏起身下人的下顎,像要捏碎她般,逼視怒問着。
扇碧被錦瀾的手捏着,不得不擡頭對視他。但只是片刻,扇碧的眸子裡就立即閃過一絲倔強。
她本能的反應就是抗拒,抗拒這張陌生的氣息,“你放開我!”扇碧早就忘記了眼前的人的身份。只是怒視着狂吼着。
扇碧的手一把打在錦瀾的手臂上,讓他有些生疼,只見他微微蹙眉,然後隨即大手一揮,就把人摔倒了另一邊。
嘭咚。扇碧的額頭不偏不倚,正好撞在桌腳上,瞬間,額頭上就溢出一灘血,血的味道瀰漫開來,混合着女子的胭脂味,讓人聞得有些噁心。
只是扇碧依舊不服輸,眼睛瞪着錦瀾,這種粗暴,讓她瞬間對這個暴力的男人,印象大壞。傳聞有假,這個男人太暴力了,哪有傳說中的那麼好?
“怎麼,不服?”見到血,尤其是聞到那股刺鼻的血腥味,讓錦瀾更加狂躁起來,他見眼前的女人不但不怕,反倒怒目對着他,心下就想着要制制這女人的傲氣,同時他也好奇起來,今日全王宮乃至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今日大婚,誰這麼大膽,還敢來爬牀?而且還不偏不倚,尋到了此處?
因爲是夜晚,錦瀾並看不太清扇碧的長相,只是大概看得清個輪廓,這個輪廓,看上去有些熟悉……
面對錦瀾的暴虐,扇碧不卑不亢,因爲她心裡已經產生了種厭惡,她撇開頭去,不想再多看這男人一眼。
“要麼放我走,要麼打死我!”。
聽到扇碧如此斬釘截鐵的話,錦瀾也是一驚,不過這些倒是更加加強了他的好奇心,這個女人,呵,倒有幾分錚錚鐵骨,和芊君有幾分像!
“好,既然你自己爬上孤王牀的,那麼孤王就成全你!”錦瀾忽然戲謔一笑,然後大手一撈,就把扇碧抱進懷裡。他酒勁正上來,其實也不知道自己說什麼做什麼。
扇碧本能抵抗,可是她卻是反抗,鉗制她的雙手力道就越大,這種力道絲毫沒有半點憐香惜玉。
“怎麼?這會兒跟孤王裝清高?”錦瀾冰冷的眸子閃過一絲嘲諷,語氣更是難聽。他大手一鬆,一把就將人甩至大牀上。
扇碧本想反抗,她想拒絕,拒絕這個男人的侵犯,可是轉念,她又想起,今日來的目的不正是此麼?
所以,一咬牙,一閉眼,扇碧認命地鬆開四肢,不就是一張膜嗎?她受得住!
大嘴溼潤而霸道地襲來,將扇碧的櫻脣覆蓋,不留一點縫隙。錦瀾霸道地一揚手,伸到扇碧的下身,他似乎要不來一點前奏就把她給佔有。
僅僅這個舉動足以代表,這個男人根本不愛她,他只是想要宣泄身體的渴求,像個獸般對她予取予奪。
所以,當耳邊聽到褲子被撕裂的聲音時,扇碧絕望地閉上雙眼,同時眼角也劃下一行清淚。
她徹底地鬆開四肢,像個死人般,任由他處置。
原本折騰的人,忽然沒了動靜,一下子也讓錦瀾停下動作,他撐起身體,俯視身下的女子。
她在哭,她居然在流淚!
錦瀾像被雷擊般,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就這一點,他就可以知道,這個女人不愛他,對,她只是想要權勢吧。爬上他的牀,做他的女人,然後扶搖直上!
噁心,心頭泛着無比的厭惡,錦瀾一把甩開身下的人,原來剛纔這個女人的孤傲和楚楚都是假的。
“既然那麼不想做,就給孤王滾!骯髒的女人,下作,孤王不想再看到你。”錦瀾大手一擺,順勢不經意便扯下了扇碧脖子上的吊墜,然後又嫌惡地把吊墜隨手扔在地上。
扇碧被錦瀾怒喝着,忽然驚醒,她趕緊收住眼角的淚,從牀上蹭起逃下牀,她隨手撿起地上零散破碎的褲子,胡亂套上,然後看也不看身後的人,恨道,“放心,我這輩子都不會再上你的牀,就算我死了,都不會!”
這一句毒咒像施了法般,就在扇碧說的同時,天色驟變,忽然晴天閃了電。
扇碧冷笑着走出,想來自己這次作爲和親公主不能完成任務,橫豎都是個死字,騎馬死地能有些尊嚴。
她看着手腕處的黑痣,三個月,與其受人要挾做自己不想做的事,不如趁早了結。
想到這,她趕緊奮力,朝院子裡的一口井飛奔而去。
……
可汗大婚,北鮮上下舉國歡騰。街市上也甚爲熱鬧。
只是沈芊君這會兒褪去一身的官府,也在街市上閒散逛了起來,北鮮街市很少,除了都城,基本上其他地方都只有早市,像現在的夜市,只有可汗大婚的這日,才難得一見。
街市上賣的東西也和漢人的不同,這裡缺水,經濟也不發達,主要賣的都是絲綢等布匹,還有就是一些比較難見的水果,薩特城繞過大興城,距離大雲的邊境很近,所以這裡的經濟相對還算髮呆。
沈芊君一路走着,無心看集市上麥的東西,這裡的東西根本沒有大雲的好。
百姓們此時都很歡喜,宮裡有侍女還親自下民間,給大家散喜糖。
沈芊君接住一顆喜糖,看着外面紅色的雙喜包裹,剛要打開嘗一口,手裡的糖便忽然被人搶了去。
“早知道你會想不開,一個人在這裡哀愁”,熟悉的聲音,依舊是那麼地慵懶閒散。
沈芊君回頭,詫異地看着身後的男人,正眯縫着眼睛咬着糖,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除非古代也有全球定位系統,不然怎麼她走到哪裡,這廝就能跟到哪裡。
她不知道,上次她犯病後,高冉昊就多了個心眼,那日在客棧和她一起睡下的時候,偷偷地在她的香囊裡,裝了一株紫夷花,紫夷花生長在枯水的沙漠,其香味可以飄十里。而且味道特別,不容易和其他花香重複,只是它的花香不是那麼濃郁,需要特別敏感的人,才能在混雜了多種氣味的地方辨別出它。
“很好奇我怎麼找到你的?我說心有靈犀你信不信?”看着高冉昊那雙幽深深邃的眼眸,沈芊君白了他一眼,卻沒好氣。
“信你纔有鬼,可汗大婚,你怎麼不在王城裡多喝一杯,怎麼不陪陪你的好娘子?”
高冉昊聳聳肩,“雨兒中途說不舒服,我先讓人護送她回去了。”
“呵”,就知道他是無聊了纔來找自己,沈芊君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加快腳步在路邊看着,根本不想再說話,只是她一天都沒怎麼吃東西,這下忽然覺得肚子餓了起來。
剛走兩步,肚子便咕咚咕咚叫了起來。
“餓了?”高冉昊掃了眼她的肚子道。
沈芊君捂着肚子,卻強裝着搖頭,“不餓”。
“還說不餓,肚子叫地都能打雷了”。
“你!”
“好了,跟我來”,高冉昊只笑不語,拉着人的手便一路在街道上跑着。
沈芊君想要甩手,可是那一刻,看着前面一襲白衣勝雪的男人,留給自己好看的清影,那墨色的發隨風飄舞,她便愣愣地忘記了拒絕。
直到忽然,兩人在一家門扉的後門停下,高冉昊隨手撿起地上一塊石頭就想砸門,幸好被沈芊君攔了下來,“喂,你想做什麼?雖然你是攝政王,可是半夜三更砸門入室,也是犯法的。”
聽沈芊君這麼一說,高冉昊這纔將手中的石頭一扔,然後聳了聳肩,“薩特城只有這麼一間酒家,實在沒地方給你做飯吃。”
說畢,他看了看身邊的圍牆,然後一個縱身便翻到了牆後面。
門吱呀一聲從裡面打開,高冉昊朝着外面招了招手,沈芊君看了那手一眼,考慮要不要進去,忽然她的手便被人拉了一把,被迫跟着進去。
看着男人輕車熟路地帶她在裡面走着,沈芊君蹙眉問着,“你事先來探過路?”
“真笨,酒家的後廚基本都是靠近後院的,而且常常位於左方”。
是這樣的?她倒沒發現,想不到他心思這麼縝密,只是若她知道,這些都是他胡謅的,估計會吐血。
推開廚房的門,迎面便傳來一陣蔬菜果肉的味道,看來這裡的食材不錯,可是她肚子餓了,隨便在夜市上吃一點不就行了麼?
“現成的,自己做”,高冉昊環抱着雙手,一副看好戲的姿態,斜靠在門邊,努了努嘴。
沈芊君被推了進去,有些搞不清楚狀況,“我餓了,但不代表我想做飯”。真是夠無語的,大半夜潛入人家的府邸來,就是爲了搞這些名堂?
“聽說你給太子殿下做了一桌子豐盛的菜餚,我也想嚐嚐”,高冉昊恬不知恥地開口,看着沈芊君,由不得她拒絕一般。
“我憑什麼給你做?”沈芊君白了她一眼。
“你不做我便大喊了,讓他們抓你這個半夜潛進來的小賊”,高冉昊依舊笑意不減。
沈芊君清楚,他的武功高,而且看他這無賴的作風,當真會出賣了自己也說不一定。
於是她只好服軟,瞪了他一眼,“好,我做。”
高冉昊淺笑着,從自己懷裡忽然掏出一張紙遞給她,道,“我要吃這上面的菜。”
你這廝還要不要臉了?
“好,我做!”沈芊君白了他一眼,真相走進廚房拿起菜刀就把這男人給剁了,可是當她看到那宣紙上寫的一些菜名時,立即回頭陰沉着臉,“你故意耍我?螞蟻上樹?獅子跳舞?螳螂捕蟬?這都是什麼名字,我不會。”
說畢,便將宣紙遞給他,一副生氣的姿態。
高冉昊直笑不語,接着那宣紙悠悠道,“今晚你必須學會,明日可能有人想刁難你。聽說新來的汗後也很會做菜,新來的汗後深諳茶道,新來的汗後很懂刺繡…”。高冉昊一一數了一遍扇碧所長,這些聽來都是沈芊君所擅長的。
這個汗後到也算是全才了。
沈芊君一笑,“然後呢?我只不過是給太子殿下做了一桌子的家常菜,並無和汗後爭寵之意。”
高冉昊嘆了口氣,臉上露出了孺子不可教的表情,狠狠地咬牙,“今日宴會後,我不小心聽到的牆角,明日天后便要用這紙上的菜名刁難你,信不信由你。這家酒家的材料最全,你那典侍府也未必能找地這麼齊全。”
北鮮物資匱乏,很多新鮮的蔬菜都要從大漢運過來,而北鮮的王公貴族吃飯,也都是一大早命府中家丁去邊境集市購買。
像這種酒家爲了不時之需,所以需要囤貨。
可是一向喜歡惡整自己的人,這次也不會是惡整吧?
她剛擡頭,卻發現原本矗立在門口的那一身白影已經不見了。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吧
沈芊君一咬牙,挽起袖子便開始琢磨那菜名來,許久後,終於蹙眉。
“高冉昊,我知道你在,出不出來?”別人沒發覺,但空氣中絲絲縷縷的淡淡藥香,已經泄露了他的行蹤。高冉昊因爲長年用藥的緣故,身上帶着一股與常人不一般的味道,而這個味道,沈芊君她早已刻骨銘心,即便他人不在,可是隻要閉上眼睛一聞,便知道他的行蹤。
一個藉助紫夷花,一個靠鼻子嗅身上的味道,其實兩個人在冥冥中,都已經捨棄不下對方了。
“典侍大人這麼快就想我了。”窗戶一開,白衣飄飄的男人,如仙一般站在了外面,露出了半個腦袋。
還真是幼稚,耍什麼帥!
沈芊君本想罵人,但奈何自己有求,於是便立即轉變了神色,一臉笑盈盈地捧着菜刀上前,“幫個忙?”這哪裡像是在求人,倒像是在說,你不答應,小心我手裡的刀子。
高冉昊不慌不忙地從門走了進來,尋了爐子邊的一個小凳子坐下,“幹什麼?”
“要麼你給我做,要麼明日我出醜,你看着辦!”沈芊君苦着一張臉,坦然說道。雙肩耷拉了下來,完全沒了方纔的氣勢洶洶。
高冉昊淡淡瞥了她一眼,拍了拍白色衣衫上的細小灰塵,卻懶懶散散問道,“工錢怎麼算?”
“你說怎麼算?”沈芊君耐着性子笑問,牙齒已咯吱作響,手裡的刀子舉了舉又放下。
高冉昊笑着從頭到腳瞅她,眼神帶着絲絲小火苗,大有要將人吃幹抹淨的意味,俯身而來,道,“那日客棧裡半途而廢的事,你現在幫我補上。”
他說地很隱晦,但是那無賴的樣子讓人早就明白她的言下之意。
沈芊君拿菜刀的手抖了抖,大有想要劈開他腦袋瓜,看看裡裝什麼的衝動,
“你不是討厭地我緊麼?想那事做什麼?”
“算了,我還是等着明天出醜吧,反正可汗會心疼我的,唉。”她翻了翻白眼,轉身便要走。其實只是裝腔作勢。
“你敢?”高冉昊倏地沉下臉來,瞪着她。
沈芊君沒有走,自己提着菜刀繼續切菜,也不知是心裡委屈,還是切蔥嗆得,眼睛漸漸紅了起來,瞅着好不可憐。
高冉昊瞧着直皺眉,生怕她一刀下去切了手,步上前去,伸手,“刀給我,一邊去!”
沈芊君擡頭瞅了他一眼,將菜刀遞了過去,站到一邊,咕噥了一聲,“謝謝。”
“沒事把那邊的水果,青菜洗了。”高冉昊冷哼道。
沈芊君乖乖地到一邊洗菜,擡頭瞅着案桌旁長身玉立的男人,目光不由怔然了幾分,她不得不承認高冉昊的切菜的姿勢還真是沒話說,足以媲美宮中御廚。就是不知道做出的味道如何。
本來,這樣容貌似天神,氣質出塵,身手絕世,廚藝精湛的男人,是每個女人夢想中居家旅行的必備良伴,可是這樣的好事落在她的身上,她總覺得心裡怪怪的,畢竟這個男人前後反差太大,她已經不止一次再懷疑,這個男人是不是藏着驚天的秘密,準備好好地惡整自己一頓了。
只是看着男人嫺熟切菜的樣子,她的心裡又忍不住一軟,即便是在雲宮,這個男人也沒有爲自己做過這樣的事,現在只爲了故意惡整自己,需要僞裝地這麼好?
她搖搖頭,忽然很貪戀起和這個男人的相處,每次和他的相處都很短暫,但是每一次,都是她覺得最開心,輕鬆的時候。只是她知道,現在這個男人,早就不屬於她了。
“你盯着我看,可是又打什麼壞主意?”高冉昊頭也沒回問道。
沈芊君收回目光,隨口問道,“你說你,天天一大幫子人伺候你,怎麼學會這些的?”
“我說自學成才你信不信?”高冉昊沒有回頭,聲音似乎帶着戲謔,但卻又那麼平淡。
沈芊君一時無語,雙手環抱道,“你信不信我萬一怒極攻心了,能把你煮了吃?”
“信”,高冉昊呵呵一笑。
一時屋子裡,竟然安靜了起來。
沈芊君不語,以爲自己話說重了,又立即討好着,“要做些什麼菜啊?”沈芊君擦了擦身,走身上前,打破沉默的氣氛。
高冉昊刷刷幾刀將菜切完了,裝盤,將刀一放,“剩下的,你自己來。”
“我?”沈芊君一指自己,坦然道,“我的廚藝你是知道的,也就會做些糕點,家常菜,其實這種高難度的宮廷御膳,我壓根不會啊。”
“我沒道理做虧本的生意,你又不給工錢。”高冉昊到水池邊,一邊洗手,一邊淡淡道。一副討價還價,欠揍的模樣。
沈芊君氣得撓頭,憤然道,“高冉昊,你是攝政王,還在乎這麼點工錢,你耍我啊?”
高冉昊回頭,嘿嘿一笑,“差你這裡的工錢”。
沈芊君翻了翻白眼,將白衣不染纖塵的攝政王趕去燒火,自己拿着鍋鏟站在竈邊,無從下手。
螞蟻上樹,看食材,到底該選哪個?好像川菜的菜譜裡有這道菜來着。可是一時半會兒,她到真的把這配料給忘了。
“素材不是給你寫好了麼?你到底是不是女人?這個都不會?”高冉昊恨鐵不成鋼地瞅着她,就算不會做,起碼的步驟也該知道吧!他蹲在爐竈邊,隨手丟進去一根粗壯的木材,火順勢噼裡啪啦便燃燒了起來。
而沈芊君那邊還沒開鍋,鐵鍋被燒地噼裡啪啦,冒出一團黑煙。她的臉,立即被薰地烏黑。
這廝!是找死!
“我是不是女人,你睡過,你不知道?”沈芊君吼道,然後將油下鍋,舉着勺子便威脅道,“要麼好好燒火,要麼你來做,我看一遍!”
高冉昊聳肩,然後低着頭便撿起了柴火。他燒火也燒得讓人賞心悅目,時不時教導着沈芊君該做什麼。
螞蟻上樹,炒菜名,主料爲粉絲和豬肉末。這道菜的由來據說與元代劇作家關漢卿筆下的人物竇娥有關。
這個架空的時代,不可能有這道菜譜,不過既然高冉昊這麼說了,那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不知道爲什麼,對他,倒也沒了之前的抗拒。
沈芊君的廚藝本就好,加上只是做幾道新菜色,主要她一直對菜名耿耿於懷,所以才一直覺得無從下手,可是按照步驟做下去,很快便十分順手起來。許久之後,沈芊君瞅着一桌的菜色,很有成就感,“也沒那麼難嘛?螞蟻上樹,獅子跳舞,螳螂捕蟬,也虧地她們能想出這麼古怪的名字。”
只是她念唸叨叨的時候,卻沒有發現高冉昊嘴角劃過的一絲淺笑。
只是忽然,外頭傳來一聲人音,“怎麼回事啊,爐竈怎麼冒煙了啊,哪個狗奴才忘了洗竈了。”
沈芊君這才透過方纔高冉昊打開的窗戶看去,不禁啊呀一聲,“不好,老闆來了。”
“這會兒怕死了?菜還沒嘗呢?”高冉昊不緊不慢,拿起筷子在身上擦了擦,然後夾了一口菜入口,還蹙了蹙眉,“勉強可以,這道菜醬油少放一些。”
他指着螞蟻上樹,似是好心提議道。
可是眼見着老闆已經走到了遊廊,就快要發現他們了,沈芊君着急地掐了掐高冉昊的手臂,“走不走?”
“好!”高冉昊風雅一笑,忽然攔腰將人抱起,沈芊君想啊呀叫出聲,可是門口,店老闆已經推門進來了,他看着漆黑的爐竈裡面傳來的一陣菜香味,提起了手裡的煤油燈,“見鬼了,好端端的,怎麼竈上擺了三道菜?”
他走上前去,不禁被這香氣誘惑,然後又四處張望。
高冉昊抱着沈芊君上了房樑,兩個人就擠在那擁擠狹小的地方,彼此身子貼着身子,都能感覺到彼此每一個呼吸,而此時,高冉昊當然不會放過這絕佳的機會,大手在沈芊君的腰際來回着。
沈芊君瞪他,可是奈何這麼高,她又不敢吱聲,只能用脣語道,“你找死?”
高冉昊也笑眯眯着動了動脣,“剛纔的工錢”。
“你”,沈芊君擡手往高冉昊身上砸去,卻正好撞到了橫樑,發出一聲。
底下的人忙驚恐地擡頭,用煤油燈四處照着,可是看了很久,都沒有看到屋子裡有半個人。
“真是見鬼了,真是見鬼了”,老闆絮絮叨叨着,但還是惦記着竈臺上的三道菜,咦?還放了一雙筷子,可不是準備給人吃的麼?
老闆一時心花怒放,拿起筷子便品嚐了起來,還吃地津津有味,味道真不錯。
月牙灣邊,兩人彎腰大口喘氣起來,沈芊君雙手按着自己的膝蓋,側過臉去看了身邊男人一眼,“那老闆估計以爲見鬼了。”
“誰叫你方纔非得矯情,不管我的事”,高冉昊直起了身子,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還覺得理所當然。
沈芊君白了他一眼,但卻覺得心裡特別開心,她全身癱軟着便坐到了沙堆上,然後看着天上的繁星便悠悠道,“喂,其實你也沒那麼討厭。”
其實她是在說反話,她何時討厭過他,是他一直看自己不順眼,針對自己。
“莫非你又愛上我了?”高冉昊故意在‘又’字上加重了語氣,挑起眉,也折起了衣角,坐到了沈芊君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