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的新生活1
北武當。
這個冬天都是風雪交加。
芳菲穿一身銀灰色的厚厚棉袍子,黑色的靴子,走在積雪上,咯吱咯吱。
前面的工棚上,正在修建一個祭祀的臺子。陛下受通靈道長的影響,篤信道教,五年前就籌劃將列祖列宗的令牌搬到這個地方,修建神廟,供奉香火,以便每年夏日度假時就可以祭拜了,免得再長途跋涉。
這個工程,已經進行了大半年了,因爲風雪寒冷,現在進度越來越慢。
她走幾步,又停下來,不知不覺之間,自己竟然到了這裡好幾個月了。這個冬天,也快要過去了。
在她的身後,遠遠地跟着乙辛和趙立兩名侍衛。當日她趕走二人,但是,馬車行出不過五十里,這二人又追了回來,說是奉了皇命,萬萬不能離開。
芳菲當然趕不走二人,不過在半路上,倒真的曾遇見兩次小毛賊,小劫匪之類的,虧得二人出手,方保安然無虞。
不僅如此,芳菲發現自己帶的銀兩也用不着了,這二人總是早早地就安排好了一應食宿。長途跋涉近千里,倒真沒算得上吃了什麼苦頭。
到了北武當,二人還是跟着,但是迫於她的命令,他二人也加入了修建廟宇的行列,這樣,纔不至於天天跟着她,反正這裡也沒什麼不安全的。
雖然出宮了,可是,還是保持着馮昭儀的身份——被廢黜的娘娘,再也不能像普通人家的女子那樣嫁人生子,另尋夫家。只能在道觀裡,粗茶淡飯,安靜度日,守着一個已經成爲過去時的男人的姓氏了卻殘生。
好在她並沒怎麼想再嫁給其他什麼男人,而且最主要的是,能夠自由在這片大山裡活動,朝聽風聲,暮看白雪,夜晚就着火爐看厚厚的各種經史子集,倒也不亦樂乎。
積雪深深的,她的靴子也陷下去,踩在積雪裡,看着茫茫無際的天空和蒼茫。天長日久,已經非常熟悉這裡的羣山起伏了。但是,每一次看,卻每一次都能發現一些不同的地方。
比如現在,身邊是一棵高大的松針,厚厚的積雪壓在上面,幾乎垂到人的頭上,一伸手,就能觸摸到那尖刺一般的翠綠。
一隻松鼠跳過,積雪滾下來,簌簌的,落滿了她的肩頭。
松鼠是那麼活潑,自由自在,無憂無慮,但人呢?
人幾曾能如此無憂無慮?
忽然就想無所顧忌,在這冰天雪地裡,如松鼠一般徜徉,旁若無人,自由自在。
她追蹤着松鼠的身影,卻不料踩了一個空,腳下一滑,正要摔倒,卻被一雙有力的大手扶住。
“娘娘,小心……”
她站穩,攙扶的大手立刻鬆開,一切都那麼禮貌,一切那麼恭敬,卻又絲毫不失真誠。
她呵呵笑起來:“李奕,謝謝你。”
“娘娘,這幾日天氣更壞了,你還是回去歇着吧。”
“我悶着無事,想來工地上跟你們聊聊。”
“娘娘,請。”
主持這次修建的,正是兩個小吏李奕和他的南朝來的名士朋友王肅。王肅因爲贊同羅迦的廢黜大神火祭的法令,在大祭司的反對下,他作爲替罪羊,被貶斥出京,主持這個祭祀。
芳菲早已聽過他的大名,但真正見面時,還是震懾了一番,王肅儀容博雅,五官俊秀,寬袍大袖,一舉一動之間,充滿了魏晉名士的風範。當然,最重要的不是他的風度如何宜人,還在於他的學識,芳菲幾乎從未見過如此淵博之人,博古通今,她自認記性超級好,有時都還明顯不如王肅。
王肅家學淵源,祖上是東晉的開國元勳,三朝丞相王導。其家族更大名鼎鼎的,是兩個有名的書法家,王羲之,王獻之父子。
…………
王肅從這樣的大世家貴族裡出來,適逢家族衰敗之期,又生逢亂世,好友李奕在北國立足後,便多次捎信邀請他來北國。說當今北國天子,志向遠大,禮賢下士,尤其是太子殿下,平易近人,仁者之心,堪稱明君。
王肅心動,便欣然前來。
雖然沒有迅速獲得重用,而且又做了祭祀法令的替罪羊,但是,他對北皇陛下廢黜舊令的胸襟和氣魄,大是欣賞,所以欣然領命來北武當負責修建之事。
又加上好友李奕一起,和通靈道長暢談古今,議論天下大事,不亦樂乎。
這平靜的生活,卻忽然多了個女人——馮昭儀!
被廢黜的馮昭儀移居北武當。
李奕和芳菲也算得熟人了,而且對她本就抱持着同情之心。芳菲閒着無事,因是熟人之故,就時常去看他們修建,一來二去,王肅驚奇地發現,這個小小女子,絕非養在深宮的嬌弱婦人,她知識淵博,談吐風趣,三人在一起,簡直有說不完的話題。就連李奕以前也不知道芳菲竟然是這樣善談的人,因爲以前有太子殿下在的時候,他幾乎沒跟芳菲說過什麼話。而王肅,又從李奕口裡得知芳菲的身世和逃生的經歷,同是亂世人,便滋生了知己之感,對她更是關心。
這是她來北武當最大的收穫。李奕和王肅,這兩個南朝過來的名士,雖然還是小吏,沉淪下寮,得不到重用,只能監管這些修建的東西,但是,他們都非常樂觀豁達。
這幾個月下來,芳菲和他們暢談典故,聽他們談起南朝的風土人情,見識大增,倒也頗不寂寞。尤其,他們談起如今南朝政局混亂,當權者劉宋者父子大殺天下,手足相殘,將宗室兩千多口人一天就殺完了,屍骨能將鄴河水都淤積,以至於當地的人都不敢吃魚了。
芳菲在宮廷時,覺得羅迦都是夠殘暴的,不料,天下真正的暴君自己還沒見識過,目瞪口呆之餘,也慶幸自己沒有生活在南朝。
她隨着李奕走過去,工棚裡,王肅正在畫着圖紙,一見芳菲,立即恭敬道:“娘娘,天氣寒冷,快來火盆邊坐着……”
他是一個十分高大的年輕人,工棚又矮小,站起來的時候,頭都差點要撞着工棚了。
也許是剛剛欣羨那自由自在的松鼠,對於這個禁錮的“娘娘”稱呼,忽然很是不爽,難以忍受。芳菲笑起來:“王肅,我說了多少次了,不要這樣叫我。”
“娘娘……”
“又叫娘娘?唉……”
二人無法回答,一日馮昭儀,一生便是馮昭儀,何況,陛下又沒下令廢黜,就連通靈道長都是這麼叫的,自己等人豈敢僭越?
“李奕,王肅,你們以後都不要這樣叫我了!”
“可是,娘娘……”
她淡淡道:“我以前讀南朝典籍,欣羨魏晉名士風采,不拘一格,二位乃南朝之人,卻是如此迂腐?”
王肅哈哈大笑:“好,娘娘……不,叫芳菲就芳菲!……芳菲……”
她應一聲。
王肅笑起來:“芳菲,僭越了!”
她眼神裡流露出淡淡的笑容,目光轉向李奕。李奕劍眉星目,談吐雖不及王肅,但是,另有一股沉穩的氣質。芳菲一天聽他說話不超過10句,多數是王肅主講,她追問,李奕旁聽補充,但每每開口,卻很有驚人之語。
李奕在東宮日久,更不容易改口,騷着頭髮:“這個……娘娘……”
她的眼神慢慢地有些凌厲。自己被羅迦趕出來,到了這偏僻荒山,每每聽到“娘娘”二字,就分外刺心。
李奕在她的目光下,十分猶豫。王肅笑:“李奕,你何必拘泥於此?”
李奕紅了臉,低聲道:“芳菲……芳菲就芳菲!”
“哈哈哈!好,以後你們就這樣叫我。”
一個稱呼的變化,卻是心靈上的一次小小的放鬆。
“芳菲,天氣寒冷,你快坐在火爐邊。”
“今天又有什麼話題?”
“哈哈,今天沒有話題,但有一本小冊子。”
火爐邊,是一本《世說新語》。
“芳菲,這裡面都是南朝一些名士的典故,要不要聽聽?”
芳菲拿起來好奇地翻翻,然後纔在火盆邊坐下,這粗陋的火盆是一個廢棄的平底陶瓷做的,遠不能跟皇宮的壁爐相比,而且燃燒的炭火十分惡劣,很大的濃煙。但是,這並不妨礙它們給人的溫暖。
更溫暖的是二人暢談的典故。
比如《王子猷居山陰》:王子猷住在山陰。一天夜裡大雪紛飛,他一覺醒來,打開窗戶,命僕人斟上酒。看到四面皎潔的月光,他於是感到神思彷徨,吟詠起左思的《招隱詩》。忽然懷念起戴安道。當時戴逵遠在曹娥江上游的剡縣,即刻連夜乘小船前往。經過一夜纔到,到了戴逵家門前卻又轉身返回。有人問他爲何這樣,王子猷說:“我本來是乘着興致前往,興致已盡,自然返回,爲何一定要見戴逵呢?”
她笑起來:“王子猷是你的什麼人?”
在那時,直呼人的長輩名稱,是極大的不敬。最初王肅覺得驚訝,後來就習慣了她說話的那種方式,知道她的成長經歷,對於一些常人理解的東西,她往往不理解。
他不慌不忙的:“就是我的先祖。”
她呵呵一笑,忽然眨眨眼:“既然你祖上那麼有興致,我們沒有那種名士風采,但遊遊雪山總是可以的吧?”
“遊雪山?好啊。我正愁今日無法修建,又沒事幹。”
“李奕,你去不去?”
“娘娘之命……不,芳菲之命,豈敢不從?”
芳菲笑着,就走在前面。
皚皚雪山。
積雪的覆蓋下,已經滲透出綠色的新芽。
三人站在一棵高大的松樹下面,看着山坡上密密匝匝的樹木。一陣風吹來,積雪紛紛往下掉,然後,就開始露出新綠的芽子。
三人被這樣的景象驚呆了,在山裡不知歲月,一轉眼,又是一年芳草綠了。
李奕長嘆一聲:“原來,春節都已經過去了!”
王肅也滿面惆悵。
二人在這個時候,都想起了自己的家鄉,南朝的金粉世家。每一年的除夕,每一年的元宵,熙熙攘攘。但是,北國是不過春節的。幽居山上,竟不知新春就要來到了。
芳菲卻沒有他們這樣的思鄉之情。但也覺得一股無名的憂傷。再沒有親人的人,也總有值得惦記的人,比如安特烈,比如,太子殿下!
有工人來喊王肅:“大人,有一個設計出了問題,您去看看……”
李奕說:“我去吧。”
“這是我負責的設計,你在這裡陪着芳菲,雪滑,危險。”
王肅匆忙告辭,芳菲也沒怎麼在意,只點了點頭。
王肅一走,二人之間便沒有什麼話說了。她靠着一棵松樹,看着茫茫的山崖,白雪皚皚,彷彿忘記了身邊還有一個人。
不思鄉,並不代表不思往事。
歷歷在目,都是辛酸。
神殿的囚禁,逃亡的艱辛,初戀的挫折,被羅迦的強迫……這些痛苦,都比不上難產的痛苦。
還有什麼能比被強迫懷孕後,又被這個男人令尋新歡將自己逼得難產的痛苦更甚?
十月懷胎的辛苦,竟然連自己的孩子都不曾見過一面,它便已經夭折了。
“朕並不缺這個孩子,但是,芳菲你若沒了孩子,你在宮裡,就什麼都算不上!”
原來,自己對他,始終如此,一個亡國賤奴而已。
不是沒有恨過!
深深的恨着,卻沒有辦法。無力報復,無法解脫,只希望這一輩子,再也不要見到他了。更遑論冠上他的姓氏。
一陣風來,雪簌簌地掉下。
她悚然心驚,自己一走了之,身無牽掛,殿下呢?殿下現在是怎樣的處境?陛下如此寵信小憐,會不會危及殿下的安全?
小憐那麼受寵,是否已經懷孕了?是否有了陛下的骨肉?
依照她的受寵程度,幼子奪嫡也不是不可能的。
也因此,殿下的太子位,還能如以前一般牢固?
茫然四顧,竟然無比的彷徨。自己對於北國的一切,已經一無所知。
她低低地嘆息一聲“真不知殿下情況如何?”
“娘娘不必擔心,太子殿下有高太傅等輔佐,一定不會……”
“娘娘,娘娘!多少次說了,不要這樣叫我……”那是突如其來的憤怒,她加大了聲音。
李奕從不曾見過她這樣的神情,滿臉漲得通紅:“對不起,娘娘……芳菲……”
她哼了一聲就往前走,一路上,再也沒有跟他說過半句話。
前面是一片深山,她越走越遠,李奕提醒她:“前面冰封雪凍,怕有猛獸出沒,我們還是回去吧。”
她不答。
李奕更是小心,知道自己觸怒了她,急急地想要彌補:“芳菲……我們回去吧,小心猛獸……”
她聽着他小心翼翼的聲音,自己恨羅迦,何必將怨氣發泄在他身上?
她黯然嘆息一聲,悶悶道:“猛獸?這裡不會有什麼猛獸吧?我早前在北武當山腳下,很少看到什麼猛獸。”
放眼看去,前面冰雪皚皚,景色更是奇特。
她很少走這麼遠,看到這樣的景色,心血來潮,就一直往前走。
李奕見無法勸阻,便繼續跟在她身後。
芳菲終於停下腳步,那是一片褐色的岩石,積雪也許是被大風颳過的,光禿禿裡,竟然開出一朵小小的紅花,彷彿春天的使者。
芳菲欣喜若狂:“李奕,你在這裡等着,我去摘那朵花……”
“娘娘……芳菲,危險,我去幫你摘。”
“不用,我自己去。”
她轉身就走,腳步又快又急。
花在山崖,並不高,也不危險,伸手就能觸摸。
這時,前面卻忽然起了一股陰風,彷彿是突然捲起的積雪,橫衝直撞地簌簌而來。芳菲頓覺不妙,李奕已經大喊一聲:“娘娘,危險……有大蟲……”
正是一隻色彩斑斕的吊睛白額大蟲,一隻大老虎竄了出來。想必是冬日飢餓已久,已經瘦骨嶙峋,一看到即將到口的美味,頓時就撲了過來,幾乎一把就要將芳菲撕得粉碎……
芳菲也發現了,此時,她貼着山壁,根本無路可退,而且生平第一次見到老虎,嚇得魂飛魄散,連呼救都沒叫出來就倒在了地上。
老虎的爪子抓來,眼看就要咬住她的頭。
“娘娘……”
李奕不假思索就撲了過去,正合身撲倒在芳菲身上。
猛虎一撲而上就咬住他的腿。
李奕拼命反擊,手裡本就帶着一把佩刀,而且他曾做過太子的侍衛,功夫也不錯,全力一刀向老虎劈去。
這一刀正砍在虎背上,老虎吃疼,退一步,另一隻爪子卻順勢就往芳菲頭上抓去,這一下去,豈能有命?
但是芳菲已經被嚇呆了,而且根本無法逃跑。
李奕腿上的肉被生生拉掉,一陣撕裂一般的疼痛,幾乎令人馬上就要暈過去。他卻咬緊牙關,狠狠地推搡芳菲:“跑,快跑,娘娘快跑……”
芳菲身子一歪,老虎的那一隻爪子,已經重重地踏在李奕的胸口。李奕一陣氣悶,當場就暈了過去。
“李奕,李奕……”芳菲雙足戰戰兢兢,完全失去了力量,也不知是要護衛他還是護衛自己,只瞪着那隻猛虎。
這時,只聽得耳邊“嗖嗖”的兩聲,正是王肅舉着弓箭,身後還跟着乙辛和趙立等衛士。
猛虎吃疼,立即放開李奕,又是幾箭,一箭射中猛虎的眼睛,鮮血橫流,掉轉頭就跑。
芳菲回過神來,纔想起地上的李奕,慘叫一聲:“李奕,你怎麼了?”
李奕倒在地上,面如金紙,渾身都是鮮血。
王肅大聲道:“快,帶李奕回去。”
衆人上來,立即將李奕擡起就往回跑。
芳菲跟在後面,跌跌撞撞,又驚又怕,李奕這一次,會不會死?
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他會不會死?
道觀裡。
通靈道長一番忙碌,額頭上都快累出汗水來了。北武當不時有猛獸出沒,道觀裡有許多傷藥,他對於外傷的治療比芳菲更加在行。
芳菲十分焦慮:“道長,李奕怎樣了?會不會死?”
“李奕受傷嚴重,尤其是腿和胸口的傷痕。雖然不至於馬上斃命,但要好起來,起碼也得休養三五個月。”
芳菲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只要能好起來,休養就休養吧。
這時,靠着牆壁的身子,纔開始微微發抖,知道後怕。
若不是李奕接連兩次的拼死撲救,自己哪裡還能有命?
王肅見她渾身血污,蓬頭垢面,急忙問:“娘娘,你受傷沒有?”
她搖搖頭,擦着臉上的血跡,都是當時李奕受傷染在她身上的。
通靈道長轉向她:“娘娘,你去休息吧,不用擔心。”
“道長,多謝你。我想等他醒來。”
“有人照顧,你不需如此。”
她看着道長的眼神,道長是什麼意思呢?
通靈道長還是十分固執:“娘娘,你去休息。我會安排人照顧李奕。”
王肅也說:“我在這裡照顧就行了。”
他當然知道,先別說男女之別,哪有陛下的妃嬪親自照顧其他男子的道理?
“娘娘,……”
芳菲自然也明白過來,孤男寡女?自己是皇帝的棄妃,不能去照顧其他男子?
她斷然道:“道長,李奕救我一命,我好歹算個醫生,雖然不敢說醫術精通,至少可以守着他,看看他的傷情是否發作!”
自從來北武當,她一直是低調而和善的,說話都很少大聲,一如一切女子謹慎的本分。
通靈道長第一次聽她如此說話,眼神裡掠過一抹奇異的神情。
甚至王肅,他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芳菲,竟然是如此地不怒自威。
通靈道長點點頭:“好,那就有勞馮昭儀了。”
“多謝道長。”
屋子裡,只剩下芳菲和王肅。
王肅見她神情委頓,就勸說她:“你先去休息吧,我在這裡照顧李奕就行了。已經深夜了,你也累了。”
她搖搖頭,四處看看。這是一間非常簡陋的屋子,但是整理乾淨,異常素雅,原是李奕在北武當監工的宿舍。
她看着李奕失血過多而慘白的面孔,長嘆一聲,自言自語道:“我當日離宮,何其慘淡。以爲今生都不會再有什麼人會關心我了。不料,竟然會在這裡遇到你們,遇到李奕……若不是李奕,而不是你及時趕來,我今天早就喪生虎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