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死。
當大熊用歡快輕鬆的語氣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沈月晞卻覺得猶如響起一聲霹靂,震得她無法呼吸。
藥裡有毒,而且是致命的毒藥。只要喝下去,她必死無疑。
這個消息太過於突然,也太過於可怕。她腦海一片空白,耳朵裡也嗡嗡作響, 不知道自己的思緒要去往何處。
渾噩中,有個聲音從非常遙遠的地方響起,完全聽不清楚,就像飛蛾在撲打翅膀,只能勉強聽清是三個字。
接着,那聲音再次響起, 由微弱變得清晰,幾乎是向她飛射而來, 猶如尖銳的長矛刺穿嗡嗡的耳鳴。
“安王妃?”
聲音終於清楚了, 那是溫皇后呼喚她的聲音。
“啊……皇后娘娘,”她重新收斂被震得七零八落的魂魄,轉頭看向溫皇后。
溫皇后正探身看着她,目光充滿關切,問道:“怎麼突然停下了,你在想什麼?”
沈月晞這才注意到,她依然舉着羹匙,裡面的藥湯還在微微冒着熱氣。剛纔她的震驚,似乎只是一瞬間的事。而溫皇后注意到了她的遲疑,發聲詢問。
“這藥……味道太苦了。”沈月晞對溫皇后露出歉意的微笑。
面對這麼可怕的事情,要放以前,她絕對就大叫出來了。但是在經歷過那麼多風浪之後,她的心智已經變得成熟起來,哪怕在內心非常慌亂的時候,依然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雖然溫皇后就在她的面前,勸她喝藥的也是溫皇后。但這不代表溫皇后就是下毒之人。藥是齊明帝所賜,又經過若干人手, 輾轉反側纔到了她手上。
真正下毒的人是誰, 她暫時還無法猜出,不可能去冒失地指責溫皇后。
溫皇后將前傾的身子重新坐直,笑道:
“良藥本就苦口。安王妃若是覺得太苦,加些糖進去也行。不過這藥必須趁熱喝才能發揮藥效,涼了再喝就沒有效果了。”
沈月晞做出傾聽的樣子,但在心裡,她正在和大熊對話。
“大熊快告訴我,藥裡是什麼毒素?”
“親愛噠主人,您手中的食品裡含有特定劑量的鉤吻素。民間又名斷腸草,屬馬錢科藤本植物。如果服用,會在二十四小時後發作。主要症狀爲呼吸麻痹,最終死於呼吸停止……”
沈月晞打斷大熊的介紹,在心裡道:“不用詳細介紹,藥裡還有其它毒素嗎?”
“親愛噠主人,大熊只在該食品中監測到了鉤吻素……”
“好,馬上製造一千克鉤吻素。”
“親愛噠主人,正在收集鉤吻素所需原材料……進度0.4%……0.7%……”
大熊開始收集時, 溫皇后正好把話說完。沈月晞不失時機地接下話道:“皇后娘娘, 妾身何德何能, 陛下日理萬機,還要在我身上費心。”
有大熊提取毒藥,她已經鎮靜下來。
下毒之人大概率是蕭北珩。他的手下林魁現在做了吏部侍郎,有接近皇帝的機會,也許毒藥就是他下的。畢竟這個林魁有過前科。當初她和蕭濯到定北軍大營做客時,林魁就曾給蕭濯上過毒酒,被她一通胡鬧給化解了。
儘管還不確認,沈月晞已不禁又氣又悲。
氣的是溫皇后都親自來勝京爲蕭北珩求情了,她也答應了,想不到蕭北珩還不放過她。她可是他的嫂子啊。
悲的是她以爲在齊明帝和蕭濯父子相認後,不會再有什麼風波。想不到平靜的海面一旦翻騰,就是滔天巨浪打過來。若不是萬能製造機在上次升級時啓用了食品監測功能,她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
太狠毒了。要知道她還懷着孩子呢。她要死了,腹中的孩子也活不下來。
她正內心激盪,天人交戰,溫皇后卻是看不出,笑道:“看你說的,陛下知道你有身孕,特意召御醫爲你製藥。本來是讓使者送來,但本宮正好要來勝京,就一併帶過來了。”
沈月晞強自做笑道:“皇后娘娘親自帶藥給妾身,妾身感激不盡。”
“不必謙讓,快喝吧,藥都涼了。”溫皇后笑吟吟地說着,伸手又去案上果盤取了個橘子,低頭剝去橘皮。
沈月晞垂眸看了一眼羹匙。
正如溫皇后所言,藥已經可以喝了。這可是齊明帝御賜的藥,她不能不喝。
她又裝模作樣地沾了沾脣,彷彿是在品味,等待大熊收集結束。
“2.2%……2.2%……親愛噠主人,原材料不足,製造中斷。”
“停止製造。大熊,現在藥湯裡還有致命毒素嗎?”沈月晞在心裡詢問大熊。
這可涉及到她的生命,她必須謹慎萬分。
“親愛噠主人,大熊監測到您正在服用的藥品是古代宮廷特製的安胎藥物,主要應用人羣爲懷孕七到十二週的孕婦,該藥品各項指標均符合藥品安全法。如果您對諮詢結果不滿意,請聯繫食品監測模塊的生產商進行投訴,聯繫方式是……”
“停止吧,謝謝大熊。”
沈月晞在心裡阻止大熊繼續,張口將羹匙裡的藥倒入口中。
藥湯溫熱,又濃又苦,但她現在可以放心大膽地喝。
她邊喝邊用眼角餘光若有若無地看着溫皇后。雖然嚴重懷疑蕭北珩,但溫皇后作爲給她藥的人,也不能排除嫌疑。
溫皇后若是下毒之人,在她喝藥的時候溫皇后絕對會表現出異常。
她這個經驗是來自於林魁。當初林魁在宴席上下毒,看到蕭濯喝下酒時,林魁明顯表現得非常緊張,額頭甚至都滲出了汗。
不過她觀察半天,直到她喝完藥,溫皇后也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剝橘子,吃橘子,神態自然,動作毫無遲滯,看不出任何緊張的蛛絲馬跡。
從這點看來,溫皇后的嫌疑應該排除了。
有些令她奇怪的是,喝完藥後,她噁心反胃的感覺竟然輕了許多。
以前也有過這樣的現象,過了兩個時辰,就會又開始噁心嘔吐,她以爲是和往常一樣,也沒有在意。
“皇后娘娘,妾身把藥喝完了。”沈月晞將羹匙放回藥盅內,拿起絲帕沾掉嘴角的殘汁。
溫皇后見她把藥喝掉,笑着將吃了一半的橘子放下,正要說話,夏蘭急匆匆走了進來,對兩人請安施禮結束,說道:
“皇后娘娘,安王妃。安王南征已成功平叛,大軍正在凱旋歸來。安王本人下午便到勝京。”
聽到這句話,沈月晞驚喜地站了起來。
沈月晞遭受這麼大的變故,本來就滿心期盼蕭濯速速回來。但大軍之前去靖州,要先南下過邊關,沿涼勝靖三州的邊境去靖州,光去就得花一個月時間,她預計回來怎麼也得十月份往後了。想不到蕭濯撇下軍隊先回來了。這真出乎她的意料。
她驚喜地看向溫皇后,道:“皇后娘娘,安王今日便回來了。正好您也能見見他。”
溫皇后擡手正了正面紗,道:“安王妃,你已喝了藥。陛下兩道旨意,本宮已經辦了一道。本宮惦記平王,這便起駕回京了。”
沈月晞大惑不解,問道:“皇后娘娘爲何如此着急,您不在這裡用完午膳再走麼?”
“本宮也想留下見見安王,不過平王身體有恙,我這個做母親的實在放心不下,”溫皇后說完起身喊來宮女,“安排車駕,即刻返回京城。”
沈月晞見溫皇后着急要走,只得閉了嘴。起身送溫皇后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