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晞還是第一次離蕭北珩這麼近。
蕭北珩的聲音就在馬車外面響起，她感覺兩人之間大概就是隔了個板子。仔細感覺的話，她甚至能聽到蕭北珩的呼吸。
她能聽見蕭北珩，蕭北珩自然也能聽見她。兩人也都挺熟悉的了，他會不會從呼吸聲聽出自己？
想到這個的瞬間，她整個人驟然僵住，同時屏住呼吸。
兇殘的捕食者對活動的獵物更爲注意，保持靜止有助於讓捕食者忽略自己。她必須讓蕭北珩忽略她的存在，若是讓蕭北珩發現的話，真的會被當場一劍穿心，連張口求饒的機會都不會有。
和蕭濯在一起，多少艱難險阻都挺過來了，可不能因爲喘氣這種小事把命丟掉。
當下最安全的動作是轉眼珠。她小心翼翼地轉動眼珠看向夏蘭。
夏蘭臉色慘白，掛着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雙眸直直地盯着她的背後，嘴裡咬着帕子，雙手交叉緊握壓在腿上，整個人就像即將被押送刑場的死囚，不停地抖着。
如果蕭北珩推開窗子，第一眼便會看到夏蘭。她完全理解夏蘭害怕到這個程度的緣由，只是希望夏蘭千萬不要抖出聲音。
沈月晞又斜眼看向李夫人。
斜眼看人是不夠尊重，但也不可能開口解釋，她希望姨母能看明白。
蕭北珩喝退了軍士，進入帳中，看到兩位大夫正在爲齊王蕭銘診治腿傷，帳內充斥着一股濃重的藥味。
想想也是，這麼明顯一輛馬車就在他身邊，他怎麼可能不注意呢。
蕭銘面露微笑，擡手指着帳外道：“你說有人來看望，倒是提醒本王了。帳外現在不是李夫人在等着麼，快讓李夫人進來吧。”
蕭銘道：“無妨，本王方纔已發軍去助你。不料剛出營門，腿又開始疼起來。不過虎蹲炮已經往城下去了，有這些大炮，破城就在旦夕之間。”
“平陽侯夫人，”蕭銘道，“她知道本王受了傷，特來探望，還是齊將軍來告訴我的。”
她正在心裡慶幸，齊盛珏的聲音在車窗外低低的響起：“王妃快下車，再晚一點，性命就難保了。”
有人結結巴巴地道：“世子殿下，齊王吩咐的是一概人等……”
見不見齊王都不重要，先把小命保住比啥都強。
沈月晞居然覺得蕭北珩罵得非常對。這幫軍士真是蠢貨，齊王和蕭北珩是父子，哪有治傷連自己兒子都不讓進的道理。
從蕭北珩仔細查看馬車來看，他顯然已經起了疑心。幸好齊盛珏及時領她們兩人躲入帳篷，要不然就徹底完蛋了。
“帳外等着的李夫人？”蕭北珩瞳孔一縮，“哪個李夫人？”
沈月晞心中一喜。原來蕭北珩是來找齊王的。那倒是快進去呀，不要繼續站在車廂前了。
蕭北珩手扶劍柄，目送李夫人的馬車離去，停了半晌，這才返身走向齊王所在的營帳。
蕭北珩轉了轉眼珠道：“平陽侯夫人，不就是蕭濯的姨母麼？”
嗒嗒的馬蹄聲響起，開始向車頭方向移去。
“蠢貨，”蕭北珩厲聲道，“一概人等不包括本世子，都給我讓開！”
“這輛馬車裡是何人？”蕭北珩的聲音突然在車頭處再次響起。
蕭北珩來到牀邊坐下，握着蕭銘的手道：“父王，孩兒這兩日忙於攻打蕭濯，對父王不夠關心，甚是愧疚。”
“不能那麼說，”蕭銘搖了搖手，“平陽侯夫人是裴皇后的妹妹，小時候本王還和她玩耍過，也是舊交。雖然她是蕭濯的姨母，你也不可對她無禮。”
躲在不遠處一座帳篷裡的沈月晞和夏蘭，看得緊張不已。
快放蕭北珩進去吧，再不進去，她的上下牙也要開始打架了。
蕭北珩果然注意到馬車了。
他本來離馬車遠了不少，但這句話出口，沈月晞正在落下去的心猛地一跳。
這時夏蘭正好悠悠醒轉，三人聽到這句話，均大驚失色。
“沒來就好，那是孩兒記錯了，”蕭北珩撫着蕭銘的手背，“父王受了傷，孩兒忙於軍務，過問甚少，心中慚愧。從今日起，孩兒要一直貼身照顧您。”
說完，不待蕭銘迴應，蕭北珩已疾步走出帳外，連馬都沒上，快步追向正在向大營出口行駛的馬車。
沈月晞懸在嗓子眼的的心總算開始落下，打算小小地吸一口氣。方纔憋得過於用力，她覺得自己胸口憋得都難受了。
車窗掀開，探出張老婦人的笑臉，缺少了一個門牙的嘴咧着：“這不是齊王嘶子嘛，老身腿腳不靈便，就不下車了。”
蕭北珩放開蕭銘的手，起身道：“父王，孩兒愚鈍，以爲帳外等的是來逢迎拍馬之輩，給趕走了。孩兒這就去請回平陽侯夫人。”
沈月晞情不自禁地在心裡歡呼起來。這次蕭北珩真的是做了一件稱她心意的事情。
蕭北珩將信將疑地揮揮手，道：“既然夫人要走，在下軍務繁忙，就……”
蕭北珩哼了一聲，道：“是隨那些大臣來的吧。那幫大臣都走了，這些人還賴在這裡做什麼，都給本世子轟走，不要在這裡礙眼。”
車伕將馬車停穩。蕭北珩先是仔細打量了一下車伕，伸手欲拉車門，但想了想又收回手，雙手抱拳道：“在下蕭北珩，車內可是平陽侯夫人。”
“正嘶，正嘶。”車內響起奇怪的婦人口音，聽得蕭北珩一愣。
追到馬車跟前，蕭北珩擡手對車伕道：“停車。”
李夫人剛拿個梨放在嘴邊要吃，瞅瞅她，又轉頭瞅瞅坐在一旁的夏蘭。彷彿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靜悄悄地放下梨。
正沒主意，齊盛珏的聲音響起道：“世子殿下，是來探望齊王傷勢的客人。”
蕭北珩笑道：“父王放心，孩兒定會攻破此城。倒是父王，這兩日有沒有紀家的人來找過你？”
“紀家，是紀太傅的家人麼？”蕭銘有些奇怪地問道，“他們不是在永威麼？”
蕭北珩直起腰，笑道：“夫人也是侯爵夫人，爲何連個貼身侍女都沒有帶來？”
“嘶女呀？”李夫人嘆了口氣，“嘶子有所不知，老身嘶被我家老頭子趕出來的，哪來的嘶女喲。”
她嘴漏風，“世子”說成“嘶子”，聽起來跟死子一樣。蕭北珩聽得不舒服，勉強笑道：“夫人，方纔是在下一時疏忽，現父王有請。”
“北珩你來了，”蕭銘擡手招呼道，“坐吧。”
沈月晞再瞧夏蘭，夏蘭已嚇昏過去了，整個人歪在一旁，還好有李夫人及時扶住。
馬車調過頭來，向大營出口方向走去。
……
周圍都是齊王的軍隊，就算跑也沒地方跑。大熊也幫不上什麼忙。只要蕭北珩過來一掀車窗，小命就算交代在這裡了。
“主……主母，蕭北珩去齊王帳裡了，”夏蘭結結巴巴地問道，“我們怎麼辦？”
齊盛珏道：“世子殿下吩咐的是，車伕，調頭出營。”
“快快給世子殿下讓開。”隨着呼喝，外面響起一片盔甲碰撞的聲音。
他邊笑邊透過車窗，仔細查看車裡，又彎下腰看車底有沒有藏人。
“不送，不送。”李夫人連聲答應，揮手讓車伕趕馬，一路逃跑似的駛出齊王軍大營去了。
李夫人連連搖手：“嘶子哪裡話，齊王既然有傷在身，老身改日再來，改日再來，呵呵。”
“大夫給父王治傷，”蕭北珩不耐煩的聲音再次響起，“連本世子都得等候？”
總算可以喘氣了。
“沒事，蕭北珩總不能一直守在齊王身邊吧，”沈月晞伸手在腰間摸索，“等他離開的時候，我們就……哎喲。”
夏蘭緊張地盯着她：“主母，又怎麼了？”
“白綾還在李夫人那裡呢。”沈月晞懊惱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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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纔光想着保命，慌慌張張地下車，忘記和李夫人要白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