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流衆人與孤天溟感到劍崖關時,夜叉的部隊正圍聚在懸崖下的河灘上。這支夜叉軍比想象的還要更龐大,數千妖類手持各種人間難以見到的兵器,祝雲滄等人隱藏在羣山密林之間,靜靜窺視着他們的一舉一動。
“這隊人馬,不好惹啊。”參商老人不禁說道。
祝雲滄不語。虺良道:“依我看,這幫百草宮弟子也是死有餘辜,既然我們沒能力援救,倒不如不管他們便好!”
“休要胡說。”祝雲滄道,“百草宮掌門與部分弟子縱然有罪,也非所有人都是奸邪之徒。我們倘若此際離開,有違江湖道義。”此刻的祝雲滄心中還存留着一些激憤。這一路上,伊采薇與他不曾說過一句話,隱流衆人亦對他稍有些排擠,故而讓他心中十分不快。
“呵呵,祝大俠與我們這些小民不同嘛。”虺良用那種不甚標準的漢話諷刺道,“我可學不會你那種跨宏大量,別人欺負到頭上來了,還有心情彬彬有禮,幫他們解圍……”
“都少說兩句!”參商老人道,“此番既然已經來了,便沒有退卻回頭的理由,這一仗必須打。”
“打!打!打就打,我從來沒有害怕過戰鬥,我只是不甘心!”虺良吼道。
祝雲滄閉口不語,雖然此刻他心中依然激憤,但他總覺得,有一句話——或許她只是無心言之——伊采薇並沒有說錯。祝雲滄的嘴的確很壞,在小事上總是油嘴滑舌,甚至口是心非。這雖看似無上大雅,但卻很容易被心思細密之人抓住把柄,也容易傷害親近之人。
如今,虺良與隱流組織畢竟與他通道,他斷沒有撕破臉皮的理由。而且,此地無論如何也輪到上他來發號師令。
“有動靜!”無心忽然道。無魂留下來照顧沈芯翎,但無心卻參加了此次戰鬥。他雖然數番要求留下來陪自己的姐姐,但無魂都斷然拒絕。事實上,無論是隱流中人,還是玉玦峰崑崙門的弟子,都發現了一件事,那就是這位無心實在太依戀他的姐姐——而有的時候,卻又表現出一種很強的保護欲。
這一點,無人言明,無人敢問,卻也誰都知曉——彷彿一個不能說出口卻又衆所周知的秘密。
無心伸手前指,順着他的方向,衆人果然看見有一隻夜叉小隊已經飛身跳上了堅實的山壁。
“山道上一定有入口。”參商老人道,“百草宮弟子應該正是隱藏在山腹之內。”
“從這裡到山腹入口,必然會驚動那高崖下的夜叉軍隊……”伊采薇道,“我們非常被動。”
孤天溟並不開口,卻早已飛身而上,在空中極目而望。片刻之後,落回秋日依舊茂密的林間,道,“很麻煩,如果山腹果真在那條山道附近的話,我們沒有別的路可選。”
“那麼,只有一個辦法了。”祝雲滄道。
“你的意思是……”無心望着祝雲滄,所有人似乎都明白他要說什麼。
祝雲滄道:“很簡單,我去引開夜叉軍隊的注意力,你們試圖進入山腹洞穴,先伺機帶走受傷的百草宮弟子,再與其他人一道從洞中衝出。介時不可戀戰,且戰且走,退出夜叉軍團的包圍圈。”
“我反對!”伊采薇道,“一個人去做誘餌太危險,這夜叉軍隊少說亦有前人,弓弩、鋼叉、利劍一應俱全,你隻身前往,怕是我們還未到達山腹,你便葬身妖腹了!”
“你太小看我了。”祝雲滄笑了笑。
“不錯,伊姑娘說的不錯,你不要妄自尊大。”虺良道,“而且,我們進入山腹之後,萬一百草宮弟子翻臉不認人怎麼辦?”
“斷然不可能。”參商老人一揮手,道,“他們自己尚且命在旦夕,又豈會在這時做出此等愚蠢之舉。”
“那如果救出他們他們再行偷襲呢?”虺良繼續道。
“你有沒有腦子!”參商老人有些不耐煩,怒道,“同時苗民出生,你怎麼比我笨那麼多?!”
虺良向後縮了縮,不再言語。
參商老人卻不依不饒,道:“那些傢伙此刻元氣大傷,甚至可能缺胳膊少腿,他們怎麼與我們抗衡。他們只是在等待救援,又豈會在此時偷襲我等。”
“好了,不必多言了。”祝雲滄道,“參商前輩,勞煩你帶領大家營救百草宮門人了。”
參商老人點了點頭,道:“也只能如此了。”
“我與你一道去,我們兵分兩路,將夜叉軍隊引到不同方向……”此刻,是連日來伊采薇第一次與祝雲滄說話,祝雲滄卻搖了搖頭,道,“不行,若是兩人一齊出去,反而欲蓋彌彰,夜叉軍隊衆妖不是傻瓜,他們必然會看出端倪。不如由我一人前去,他們反而會以爲我是在探聽虛實,加之我毀殤之力在手,必然引起他們的興趣。”
“可是……”
“好了。”祝雲滄道,“我明白你的意思,當日在朝天峽悽燈老人已經傳我神力,如今就算暫時催動毀殤亦無大礙,不必擔心。”
此刻,那一小股夜叉兵隊已然來到山崖邊緣的小道上,如果衆人所估無錯的話,他們距離百草宮衆人所藏身的上腹不過數丈之遙。這組小隊必然是先遣軍,前來刺探山腹內百草宮衆人的虛實。
夜叉族在妖魔之中素來軍紀嚴明,屬於最爲驍勇善戰、又最諳於排兵佈陣的妖類之一,千年前的神魔之戰中,伏羲座下天界戰龍就曾與夜叉王率領的大軍決戰於東海歸墟,劇祝雲滄在九玄宮中所見之史書記載。當時戰龍催動神力,在海面上掀起狂風巨浪,但那深淵丘壑中的夜叉軍隊卻絲毫不亂,堅守原處。
只是,史書中並沒有記載夜叉族的首領——十二魔君之一的夜叉王。
“來不及了!”祝雲滄道,說罷騰身而起,雖然他明白,要擾亂這樣一支軍紀嚴明的部隊,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卻見他旋身而下,落定在山道之上。
那一小隊行軍中的夜叉顯然大吃一驚。爲首的小隊首領揮手指示,身後衆妖急忙停止前行,立定原地,同時做出迎敵之姿。祝雲滄看見,這羣妖物,龍首人身,體型強壯有力,手臂上長有魚鰭,藍色的皮膚,在陽光下顯得過於乾燥——或許他們並不適合在沒有水的地方作戰。
“好一羣醜陋的妖物。”祝雲滄揮手舉氣,無形的先天真劍伴着一縷黑紫色的光芒。
夜叉族人自然認得毀殤之力,一時有些驚慌,但隊伍絲毫沒有混亂之感,一個接着一個緩緩後撤。
祝雲滄厲喝一聲,橫手劈出。手掌中,先天真劍的力量伴着毀殤劍至陰之力一同擊出。爲首的夜叉將領急忙一揮帶着魚鰭的右手,霎時間,所有山道上的夜叉一併原地臥倒。那劍光亦披風而去,將不遠處的山壁震出一道半丈左右的裂痕,碎石飛濺。
事實上,祝雲滄所使用的毀殤劍妖力不到一成,他如今還不懂如何駕馭這股力量,因此並不敢妄用,他害怕自己再失去本心——就如同一劍誅殺鏡明時那般。
祝雲滄並不打算給夜叉軍隊更多喘息的機會,揮劍直劈,先天真劍中的第三劍靈聚霄頂順勢而出,頓時罡風劈面,煙塵四起。這一回,在狹小山道上站立的夜叉軍隊再也無法保持隊形,一時混亂起來。有的飛身躍下山崖,有的騰空向更高的山壁上攀登而去,那爲首的夜叉將領似乎在求救。
不由分說,祝雲滄走上前去,收起劍落,夜叉降臨妖首落地。
山崖下,夜叉軍隊中的弓弩手們開始張弓搭箭,數百雙眼睛、上千件兵器都指向了祝雲滄。祝雲滄冷冷一笑,御風而起,在空中揮手斬下兩劍。由於山崖離地面距離較遠,這兩劍落下之時早已並無太大力量。但這卻足以威懾地面上的衆妖類。
衆妖類急忙散開,那劍氣落地,卻之時捲起一陣塵土。妖類們知道上當,憤怒已極。但此刻祝雲滄早已飛身到了另一座山崖之上,這樣的騰挪的確耗費了他不少靈力,但卻成功轉移了衆妖的注意力。箭矢開始向祝雲滄無情襲來。祝雲滄憑藉身體之靈活,且擋且走。山道石壁上頓時已擊出無數缺口,有一些箭矢甚至直接穿入山壁之內。
“乘此機會!”參商老人命令道,一時間,潛伏在密林中的隱流衆人與孤天溟一道飛身而起,向山道處快速飛行。不過片刻,衆人便在那山道上找到了山腹的入口。洞口幽深黑暗,刮來陣陣陰風。方纔一直沒有說話的武定剛此刻率先舉火,跨步踏入洞穴之中。自從加入玉玦峰崑崙門以來,武定剛與方一平的話都少了許多。方一平不懂道術,無法參加戰鬥,時刻都在房內,卻不知是修習還是無所事事。而原本就對隱流加入他派頗有微詞的武定剛,則不願再多說話。
當日祝雲滄提出此議之事,他沒有說任何話,此刻,他亦幾乎不參與討論,只是偶爾插幾句嘴,說些無關痛癢的閒話而已。似乎,對於他來說,加入這玉玦峰崑崙門,無非就是爲了多修習一門仙術功法而已。
此刻,武定剛走在隊伍最前方,其後跟着的乃是伊采薇,再之後依次乃是無心、參商老人、虺良與其他隱流門人。山腹的通道不大,很難容納兩人同時行進,尤其是強壯如武定剛之人。
但慶幸的是,山腹的通道亦沒有岔路,簡簡單單,很快,他們便聽到了有人談話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