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明所提出的第二種懲罰方式,鏡修沒有再憤然反對。祝雲滄總要受到一些刑罰,畢竟他的所作所爲的確算得上是離經叛道。鏡修暗忖:這少年,實在與十年前的那位司空無方有些許相似之處。
入沉音谷禁閉,這種懲罰看似網開一面,實際上,只要是九玄宮門人,都非常清楚,這種情況甚至比杖責更糟。沉音谷四面設有結界,乃創派祖師天鴻真人門下六大弟子閉關清修之地,進入了這裡,就好比進入了一個終身的囚籠——掌門、長老們若對進入沉音谷的弟子還有所牽掛,或在某一時刻突然想起,或許他還有重見天日的機會,若是大家逐漸淡忘此人,他則很有可能在谷中禁閉終生。
祝雲滄年僅二十歲,便被投入沉音谷中,的確是一件十分可怕之事。
在接受刑罰之前,鏡修以療傷爲由,再次與祝雲滄會與丹房內。
“這回,你真的闖大禍了。”鏡修一臉恨鐵不成鋼的神情,道,“你不是保證過能沉得住氣嗎?!”
祝雲滄聳了聳肩,道:“事已至此,你說我也沒什麼用了吧?”
“哼,你早晚死在自己的自大上!”鏡修道。
祝雲滄眉毛一挑,道:“看你這般緊張,莫非那沉音谷中有什麼玄機不成?”
“哼,玄機到沒有,不過你進去後,可就沒那麼容易出來了。”鏡修盯着祝雲滄的臉龐,良久之後,又說道,“呵呵,看你的神情,怕是還不知厲害吧!”
祝雲滄向旁邊瞥了一眼,道:“我確實還有些許疑惑,望掌門明示。”
鏡修道:“你少跟我來這一套,臭小子。你這般掉以輕心下去,只怕很快便沒命了!”
“怎麼?難道那三個牛鼻子真要殺我?不是還有你在麼?”實際上,祝雲滄早已對情勢有所瞭解,亦不敢有所疏忽。他一向如此,總以面具示人,人前人後不盡相同,即便是對待如今最親近的掌門鏡修亦是如此。這似乎便是他自我保護的一種辦法。
鏡修嘆了口氣,道:“他們若下定決心要殺你,我也幫不了你多少,一切都要靠你自己。”
“他們要殺我,昨晚豈非是最好的機會?”祝雲滄道,“連我帶狼妖一併消滅,豈不痛快?”他頓了頓,又道,“再說,過去的十年之中,他們爲何要放任我成長?這幾個牛鼻子,雖然令人討厭,但怎麼說也教給過我一些東西,這都是爲了什麼?”
“你昨晚進入伏魔谷,那裡是什麼情況,你已親眼看見,莫非你還猜不透?”鏡修道。
祝雲滄一驚,道:“莫非,你們早已看透?”
“哼。”鏡修一甩拂塵,道,“司空無方那小子跟你一樣,太過自信,他以爲他那種小把戲能瞞得過我們?”
“十年之前,你來這裡的第一天,我們便感到你體內氣息不凡。”鏡修道,“鏡光是你的啓蒙老師,之所以他會第一個來教你道術,就是爲了確認你體內的至陰之力從何而來!”
“這麼說,其實這十年來,我都活在你們的監視之下?”祝雲滄第一次感到自己有些可笑,他一直小心隱瞞的秘密,原來根本就不是什麼秘密——不僅他低估了九玄宮的掌門與幾位長老,司空無方也犯下了巨大的錯誤。
“可以這麼說。”鏡修道,“當鏡光確認你身上的至陰之力是來自於毀殤劍之後,他便開始着手尋找碎片,他的目的——雖然我並不確定,但我猜,一定是要重塑毀殤。”
“重塑?!他們……”祝雲滄聲音有些顫抖。
鏡修道:“他們會收你入門,並且,這十年來你如何頑劣,都不對你過分爲難,目的就是在於保存着你體內的毀殤之力,一旦碎片全部找到,便設法將你的力量重新灌輸回到毀殤劍之中。”
“竟有此事……”
“否則,你以爲依他們的性格,能容忍你這麼長時間麼?”鏡修道。
“那這十年來你又在做什麼?你不是七八年前就當上掌門了嗎?”祝雲滄問。
鏡修道:“好你個忘恩負義的混小子,老夫見你性格耿直,處事光明磊落,十年來對你百般照顧,你小子居然問我在做什麼?”
“若非你知道我是來調查上清真人之死與司空無方出逃之真相的,你會對我這麼好?”祝雲滄一拍鏡修,毫無尊重長輩的意思,彷彿在於自己的兄弟說話。
鏡修並不生氣,道:“你一個十歲的小孩子,當時能做什麼?就算讓你被他們殺了,我一樣會自己調查此事!”轉而正色道:“如今,你也看見了,毀殤之劍碎片逐漸湊齊,很快他們便可以重塑此劍,因此對你也越發刁難,爲的就是有朝一日爲殺死你、取出毀殤劍至陰之力找到藉口。”
“那昨晚他們爲何不殺我?”
“昨晚他們不去追趕狼妖,就在於他們現在還不敢讓你死在九玄宮內。”鏡修道,“他們並不知道我的態度,而且本派弟子死於九玄宮內,我們要花費極大的精力去解釋與澄清。”
“原來如此,他們的如意算盤是——狼妖將我帶出去屠殺身亡,接着他們再發動所有人追趕狼妖,殺死它並理所當然地取到毀殤至陰之力,可是這樣?”祝雲滄問。
“你還不笨。”鏡修道,“不過,他們要的豈止是至陰之力,他們還要那狼妖的內丹!”
“內丹?!”
“不錯,”鏡修道,“這狼妖實際上從未害過人……非但沒有害過人,他還曾是秦嶺一處山谷中的山神。帶領他的族民守護一方,那裡的異族部落對之十分崇敬。只不過,他爲了保護族民的安全,多年殺伐,加之獸性本能,使得雙目血紅,妖氣大盛,因此才被界定爲妖物。”
“你的意思是,你們捕捉那狼妖,實際上是利慾薰心所致。”祝雲滄直截了當道。
鏡修嘆了口氣,道:“當時那三個傢伙忽然說要去秦嶺除妖,我便覺得蹊蹺……那狼妖修煉不過百年,其修爲卻超過許多千年得道的獸類,其內丹定然十分珍貴,鏡明他們正是探得此事,才起了覬覦之心。但我對此事並不知情,見那狼妖凶煞非常,雙瞳血紅,便錯以爲它的確是邪魔妖類,於是便毫不留情地與三名長老結下九玄天羅陣,將之擒獲。”
鏡修道,“由於那狼妖力量太過強橫,即使被網縛,鏡明他們,亦無法取出其完整的內丹,故而他們選擇了將其囚禁於伏魔谷之內,並在那洞內放入大量毀傷靈力、削弱真氣的符咒,希望有一日能夠趁其虛弱之機,將他殺死並提取內丹。”
“待我知道事情真相之後,那狼妖已經囚入谷中一年有餘,我亦是毫無辦法。昨晚我本有心放他一馬,誰料他力量果真已被削弱大半,連我一招腳踏五行都抵擋不住……當時鏡明、鏡冷、鏡光那三個傢伙一定也發現了這一點,所以才藉機出手。”
祝雲滄一手託着下巴,思量道:“怪不得你忽然停手,原來是這個原因。”
“那幾個傢伙本就無恥之極。”鏡修道,“還好,你這小子雖然狂妄自大,卻還有君子之心。”
祝雲滄皺了皺眉,道:“原來我出手救護狼妖,你也看出來了。”
“哼,你以爲你的伎倆瞞得過我?”鏡修道,“不過那幾個傢伙並未注意這一點,否則他們也不會放任狼妖將你帶走,還希望你們兩敗俱傷。”
“那現在……我該怎麼辦?”祝雲滄問道。
鏡修道:“沒有任何辦法,我已經盡力幫你了,是你這小子自己不爭氣,莽撞行事!”
“這麼說,小爺我就一定會死在這沉音谷中了嗎……”祝雲滄一臉無奈,道。
“就算你不死,等你出來,凌煜的修爲也會比你強上數倍,到時候他再逼你比劍,就真的可以一劍殺了你了。”鏡修道。
祝雲滄沉默片刻,道:“哎,那也沒有辦法了,大概這就是所謂的命吧?”
“臭小子,這麼快就放棄了麼?”鏡修問道。
祝雲滄望了一眼掌門,眼睛一翻,道:“連神通廣大的掌門都沒有辦法,我小小的門派弟子能做什麼,掌門如果不想我死的太難看,不如賜我白綾一條……”
鏡修一揮手,道:“別給我耍貧嘴!”隨即從懷中掏出一個卷軸,遞給祝雲滄,道,“小心保管,此乃老夫我畢生所修之功,包括五行仙術、劍法、拂塵道法。你按卷軸之順序,在谷中好生研習,循序漸進,切不可好高騖遠,貪圖捷徑,你可明白?”
“弟子就知道,掌門肯定有好東西。”祝雲滄笑道。
“哼,我不求你這頑劣小子能超過凌煜多少,至少不要在他之下,否則你即使出得谷來,都難以自保。”鏡修道,“另外,你記住,修煉之時不能讓他人看見,那三個傢伙若是知道,你便再沒有別的機會了。”
“我明白。”這一次,祝雲滄回答的尤其鄭重。
“另外,還有一件東西。”鏡修忽然一揮手,道袍寬大的衣袖之中,竟忽然出現了一柄長劍,浮於半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