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雲滄踏着自己的鮮血,一步步倒退着向蒼鬱島之外走去。他的面前,數十名蒼鬱島弟子迎面而來,所有人都手持利劍,但沒有人敢妄動半步。
採瑤緩緩跟在這一羣人身後,她想再發命令,但卻着實不敢。祝雲滄那張沾着鮮血的臉龐看起來格外猙獰,她感到,自己若再說一個字,便很快會被對方一劍封喉。
“蒼鬱島。”祝雲滄已然退出那大門之外,“竟衰弱至此。”祝雲滄冷笑着道,“堂堂掌門,還要靠欺瞞和出賣色相來達到目的。我看,你們還是早些各自散去吧,莫要壞了這大好的靈氣匯聚之所!”
“祝雲滄……你……”採瑤彷彿受到了莫大的侮辱。誰也不知道她此刻心裡想着什麼,誰也不清楚她到底想要什麼。而此刻祝雲滄,也早已不願再去探究。
採瑤以爲她的手段,能玩弄祝雲滄與鼓掌之中,但她錯了,她畢竟還太不瞭解男人,卻自以爲是。
她的做法,反而讓祝雲滄曾經的夢完全幻滅,最終只留下深沉的遺憾與一縷憤恨。
“採瑤,從今日起,你我再無任何關係,無論你做什麼,都與我無關。”祝雲滄道,“你不必再叫我師兄了。下一次你若再侵犯我,或是我的朋友,我定殺不饒!”
祝雲滄說外,右腳一踏,催動真力,使出的乃是一式氣戰八方。所有蒼鬱島弟子——包括採瑤,都只能揮劍掩面抵擋。祝雲滄趁機飛身而起,御氣遠去。
採瑤再次睜開雙眼之時,祝雲滄早已不見蹤影,她望着天邊那一抹消散的雲氣,竟忽然流下淚來:“祝雲滄,祝雲滄……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蒼鬱島衆弟子紛紛散開,儘量離那發瘋一般的掌門遠一些,唯有那滿身是傷得白靖,走上前來,輕輕撫着她的脊背,一言不發。
“你還杵在這兒做什麼?”採瑤道,“你不是想要毀殤之力麼?你不是想功力精進麼?還不帶人去殺了祝雲滄!”
“好……妹子,我,我這就去安排……”
“什麼妹子,叫掌門!”採瑤厲聲喝道。
“是……掌門……”
祝雲滄受傷不輕,卻並不敢在沿海小鎮上逗留,恐防蒼鬱島有人追將上來。他西御氣,在一片山林之中停下。伊采薇已然沒有醒,但祝雲滄試探過她的脈象,應是並無大礙,只是那失魂針的餘毒依舊沒有被逼出來。
祝雲滄令伊采薇躺在一處青石之上,雙掌運動真力,揮手灌入她的體內。祝雲滄先前戰鬥之中,已然消耗了不少真力,加之失血過多,長途奔波,身體已然是虛弱無比。此刻,這灌入伊采薇體內的神功之力,原本是用以維持體內氣息平衡的最後一點力量,一旦釋出,胸口便如同驚濤駭浪一般奔涌起來。這一激盪,將他衝得頭昏腦脹,竟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且說那大荒羣山門戶之處,千年龍靈——鼓的龍首漸漸在天空中顯現。那宛若滄海般得雙眼,似乎正承載着千年的人世變換。他望向下方,睥睨着大地上的二人,或者說,一人一魔。
“一人,一魔,竟並肩而立。”洪荒的聲響,在天空中轟隆擴散。
“莫非不允許嗎?”饕餮道。
“饕餮?”那鼓認出了地面上那十七歲上下的女孩,“竟是你。莫非,十二魔君又重現於世了?”
“十二魔君非但重現於世了,那上古魔神蚩尤也即將被釋放。”饕餮道,“這些你可直到麼?千年老龍?”
“本尊化出幻靈鎮守不周山入口要衝,不問凡間世事多年。縱然上古魔神果真要降臨人間,也乃是凡間的一大劫,此爲天意,與本尊無關。”鼓說道。
孤天溟停了此話,臉上露出一絲厭惡的神情,他忽然想起了當日在森羅十殿中祝雲滄與轉輪王的對話。當時轉輪王的態度,與這神龍別無二致。莫非神族盡皆如此,當真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芻狗,方位天道之至理麼?
這神情雖然只是一閃而過,卻被鼓看在了眼中。
“凡人,你爲何突然神色有異,莫非以爲本尊說錯了什麼嗎?”那神龍突然問道。
孤天溟拱了拱手,道:“尊神,我曾聽聞一句古語,曰: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芻狗。不知尊神以爲如何。”
“此話乃是道君所言,自是準備無誤。”神龍道。
孤天溟心下冷笑,暗道:“道君如今位列仙班,你自會言說這話正確。若他仍未得道,只是凡人一位,你們又當如何回答?”
轉而,又道:“那麼,尊神,請問這天,乃是頭頂的青天,還是那青天之上的諸神?”
“諸神坐擁九天之上,俯瞰凡間,這天,自然亦是諸神。”神龍道。
孤天溟淡然一笑,道:“很好,既然天乃是諸神,而天地亦無所謂仁或不仁。那麼諸神亦無所謂仁或不仁。”
“你要如此理解,倒並非有錯。”神龍道,“方纔我已說過,就如那蚩尤重現於世一般,這便乃是註定之時,乃是人間大劫,劫數自在,怨天亦是無尤。”
“好,尊神,既然如此。那爲何人要供奉諸神,供奉上天?”孤天溟道,“既然尊神言說天地不仁之言乃是正確,那麼,天地人之間,本該順其自然,各安其事,方是遵循天下大道。然而諸神呢?諸神是怎麼做的。遇見麻煩之事,便推脫天意難違,而人一旦不加供奉,或是有所違逆,便降下大災,裁定生死。這難道不是矛盾麼?”
聽聞此言,那神龍竟陷入了沉默之中,良久不曾開口。
“哈哈,真有趣!你竟將這老龍給問住了,孤天溟,真有你的!”一旁的饕餮忽然笑道。
那空中的神龍——鼓發出一聲徹天狂吼,幾道奔雷直擊地面,在地上炸出一個幾個丈餘的豁口。
“哎呀糟糕,惱羞成怒了!”饕餮道。
鼓憤聲說道:“凡人,天道豈是你的腦袋所能參悟的?你既有此一問,是否對天有所怨恨?”
孤天溟道:“尊神,在下只是疑惑,並無怨尤。”
看着孤天溟平靜發問,對答如流,那神龍更加暴怒。顯然,他覺得自己的尊位受到了極大的挑戰,只聽它爆吼道:“一人一魔,擅闖大荒之地,擊打神族封印。本尊並未問罪,你們卻又胡言亂語,妄度天機,當真是不要命了!”
“呵呵,命由天定,我的命,到底是由你決定,還是由司命之神決定,抑或是天道之中冥冥註定?”孤天溟笑了笑,再次問道。
“繞死他,繞死他,哈哈,孤天溟你好厲害!”饕餮已然做好了出手的準備,卻依舊一臉玩世不恭的笑容。
“降雷!”那神龍鼓似乎已不想再言說下去,一聲爆吼,空中,頓時降下數道霹靂,那霹靂的氣勢彷彿意圖毀滅大地。
孤天溟自知不是無法接下如此強大的霹靂閃電,卻依舊立在原地,不動聲色。
饕餮從他身旁跳將起來,揮動寂滅之劍,頓時,那徹天的劍光再次轟然作響。孤天溟在這時忽然揮手施爲,雙手抱圓,手中光華突現,一個由雲氣凝成的圓球緩緩轉動,在寂滅劍劍光飛上天空的剎那,孤天溟將那光球一併推出。
此招乃是青玉戰氣中的虛凝手,能將周圍的落下的靈力全部聚集在自己的手中,反推回去。這一式術法,在實戰中本無太大用處,只因對方在施放靈力襲擊於己身之時,根本沒有時間運力聚氣,而當躲開對方的進攻之時,那靈力卻又早已散去,沒有必要再以此作爲反擊。
只是此刻,情況卻完全不同,孤天溟相信,自己雖擋不下那神龍鼓的一擊,但饕餮揮動寂滅之劍,必能將那雷霆之力擊散而開。那神龍的雷霆之力,強橫異常,即便是被擊散,四周雲氣之間依舊會殘留巨大的雷電力量。
孤天溟等待的正是這一時機。
當寂滅劍出手之時,奔雷被那寂滅妖力衝散,激盪在四周,孤天溟卻正好以虛凝手來假借那股力量,凝出一個富含神力的雷電只球。之球體飛騰而上,與寂滅之劍合二爲一,激發成一道耀眼的光芒,朝那九天的龍靈狠狠擊去。
閃電與劍氣在空中散開耀眼的光暈,一環一環,如同水中漣漪,不斷向外擴散。
千年龍靈扭動着身軀,顯然這一招對他已起到了一些效果。
“混賬,竟敢以妖力與本尊對抗,端的是膽大妄爲!”話音猶在,那雲中的神龍竟探身直衝而下,口中帶着一抹不可逼視的光明。
“是龍息……”饕餮道,“這老龍果然發怒了!”
傳說之中,開闢光陰上古神龍燭陰,吐納之間便可化成萬里長風。這神龍鼓正是燭陰之子,雖然鎮守不周山要衝的僅僅是他的幻靈而已,但這龍息一旦噴吐而出,卻端的不是任何一個凡人所能抵擋的。
“孤天溟,我站到我身後!”饕餮道,“你抵擋不了的!”
“縱然真的要死,我也絕不會站在女子的身後!”孤天溟卻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