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耿雍的破解之法,饒是天生麒麟子,也不禁瞠目。
當下,竟然有溫室!
溫室大棚的溫室!
原來,早在西漢時,皇宮中便有專人培育反季節蔬果。
《漢書·召信臣傳》上載:“太官園種冬生蔥韭菜茹,覆以屋廡,晝夜燃蘊火,待溫氣乃生。”溫室蔬菜果品固然新奇,可吃了段時間,皇帝自己就覺得心虛了。召信臣(人名)於是諫言說,反季節蔬菜是“不時之物,有傷於人”。
孔聖人亦說“不時不食”,要“順時育物”。
古人最講究“事死如事生”。活人不能食用的東西,也不能供奉祖宗,“不時之物,不宜以奉供養。”於是,永初六年(公元112年)春,安帝下詔:“凡供薦新味,多非其節,或鬱養強熟,或穿掘萌芽,味無所至而夭折生長,豈所以順時育物乎!”但凡上貢的新奇蔬果多數不是時令出產,這樣不是違背大自然生長萬物的規律嗎?
又明令:“自今當奉祠陵廟及給御者,皆須時而上。”從今天開始,不是按照時令生長出來的東西,不許供給皇室與供奉祖宗陵廟。
安帝的詔書裡,甚至詳細規定了二十三種菜蔬果品,絕對不允許用溫室反季節栽培。
不讓反季節栽培蔬果,卻沒說不能種植草藥啊!
再細想,劉備不禁自嘲。
自家的暖櫃,又是何物?樓上花房,胡姬不早已試種藥材了嗎?
管寧一來,又險些喜到癲狂。心神激盪,六神無主。往日的沉着機辨全都不見。更把這些要緊事都忘記了。
唉,心平才能氣和。
往後一定要淡定。
只待邑民院中水田收割,劉備便會助其改建溫室,種植藥材。藥材的價格,可比稻穀高多了。當然,爲防邑民見有利可圖,將邑外水田也改成藥圃,劉備會嚴令將溫室藥圃限定在宅院之內。
先退熱正骨。再以紗布、竹夾板固定斷處。靜臥修養,輔以湯藥。半月後,管父病情漸好。
良醫好藥,一切用度都是最好。才能藥到病除,見效極快。其中花銷,非一般人家能夠擔待。劉備自家便是因病致窮。以己度人,這纔開義舍,建醫館,廣施湯藥。所求,不過是讓自己和母親,心有所安。
管寧感激不盡。
兩位好友亦彈冠相慶。
這便相約到酒壚小酌。邴原本就好酒如命,恰逢喜事,這便多喝了幾杯。三人擊碗而歌,引來樓上樓下酒客,皆側耳駐足。聽到慷慨激昂處,便有一人挑簾而入。衝三人抱拳道:“三位皆高士,當委以重用。且隨我去見主公!”
見他人高馬大,雄壯卻粗通禮儀。邴原這便睨視發問:“你是何人?”
“某叫韓猛。草字苴子。乃少君侯門下一家將。”
邴原灑笑:“汝一家將,如何能替主做主?”
韓猛咧嘴一笑:“高士既來,又被某撞見。時不我待,心中急切,這便擅自做主。”
“哦?”邴原旋即正色道:“少君侯年少英才,自有主張。又何須假你之手?”
韓猛再抱拳:“能助主公成大事者,某甘願牽馬提燈!”
雖是粗鄙武夫,錯把‘牽馬墜蹬’說成‘牽馬提燈’。卻勝在情真意切。
邴原還欲發問,卻被管寧打斷。管寧起身行禮:請問足下,少君侯欲成何事?
韓猛一字一句,擲地有聲:匡扶漢室,再興大漢!
這幾個字,說的中氣十足,氣衝霄漢。震的耳廓嗡嗡作響。
樓上樓下,一時落針可聞。
第一次,邑民們聽到‘匡扶漢室,再興大漢’,直令人熱血沸騰之句。
管寧這便長揖一禮:足下心意,我等已盡知。今日且回,他後必有分曉。
韓猛滿心不甘,這便怏怏而退。
“如何?”返回精舍,華歆忽然發問。
“與我想的不一樣。”邴原笑答。
華歆又轉看管寧:“少君侯可是託身之人?”
管寧沉思片刻,開口道:“聽聞大儒陳寔亦在樓桑授業,我想明日便自投門下,繼續學業。”
“妙極!”邴原從榻上一蹦而起:“同去!同去!”
華歆亦點頭道:“此乃上上之策。”
五樓書房。耿雍將刺奸記錄的酒肆之事,報與劉備。
劉備笑着吁了口氣:“韓猛如何能知我心意?”
耿雍想了想道:“正所謂天命所歸,時也、運也、命也。以己度人,天降主公於世,若不成大事,豈非暴殄天物。”
“你們都是這麼想的嗎?”劉備還是小覷了天下英雄啊。
“不然主公以爲如何?”說話之人長揖而入。正是崔鈞,崔州平。
劉備笑嘆:“我們是不是應低調?”
“事無不可對人言。”耿雍笑答:“若匡扶漢室都要低調。天下還有何事可大肆宣揚?”
主臣三人,心意相通,相視而笑。
良禽擇木而棲。門下家臣、部將,皆稱國士。跟着一個只願困守十里封地的亭侯,又豈能心甘。
有了一個明確而堅定的目標,這便能聚攏人心,上下勠力。
這便是野望。
或者叫企圖心。
不滿足現狀,志在天下。於亂世之中,力挽狂瀾,救萬民於水火,方爲明主。
耿雍、崔鈞,乃家臣之首。想必黃忠等人,亦是如此做想。
劉備這便問計二人:“下一步,該當如何?”
崔鈞擲地有聲:“進爵鄉侯。”
劉備這才如夢初醒。
與諸侯之路不同。二人是要他走王侯之道!
簡稱:王道。
於是,這條王道路線就是:亭侯、鄉侯、縣侯,諸王。
諸侯王先不想。亭侯之上便是鄉侯。若是分封,劉備的下一個目標,便是百里鄉侯。至於是什麼鄉,那就看封地在哪了。一般說來都是就近封賞。距離樓桑應不會太遠。
話說,成爲諸侯王之後,又當如何?
劉備沒有去想。估計他身邊的屬臣家將,也沒有想好。
諸葛亮對友人說:“你們三人將來的仕途,官位可至刺史、郡守。”三人反問諸葛亮能至何位,亮只笑不答。
細細想來。諸葛亮說此話,難道只是要貶低朋友,擡高自己?非也!或許,站在‘隆中三友’,甚至包括孔明自己的角度來說,刺史、郡守,已然是高官了!換句話說,能官至刺史、郡守,士人們已心滿意足!
諸葛亮對好友的評價,非但全無貶低之意,反而是一種讚賞。
所謂國士無雙。何爲國士?便是指:一國之上士也!
郡國郡國,一郡便可成一國。
如此說來,官至刺史、郡守,對一般良纔來說,確是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