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拋棄

地面的顫動越來越劇烈,連最遲鈍的食人魔維爾也察覺到了。他連忙丟下了揹負着的原礦口袋,握緊已經破爛不堪的精鋼盾牌警惕地看向谷中。

這張精鋼圓盾是這次爲了桑得菲斯山脈之行而特意打造的裝備中最優良的一件,也是唯一還能夠完全防禦住比蒙利爪的東西。盾直徑一米半,弧形盾身最厚處厚達七寸,儘管已經經過了矮人工匠的設計,在保證質量的同時儘量減輕了重量,但是依然重達千斤,連食人魔都必須雙手同時舉起才能揮舞自如。歐福鐵匠特殊處理過的精鋼的硬度和強度可以用來製作優良武器,盾面恰到好處的弧度可以卸掉相當大一部份衝擊力,在盾後的握把上還鑲嵌了一塊價值不菲的魔法寶石來增加堅固和韌性。從某些方面來說這已經不是什麼盾牌了,而是面縮小精緻了的城牆。

但是現在這個無論是重量還是防禦性能都絕對在大陸首屈一指的防具看起來已經扭曲變形,不仔細看還以爲是一團廢鋼。這段時間裡這張盾牌每天都要抵擋着比蒙的利爪,每一次的接觸和碰撞都讓盾面陷凹變形,全是因爲盾身韌性和強度的非凡才能夠撐到現在。

風越來越小了。可以聽清楚那震盪在空氣中慢慢地變得越來越大。比蒙雖然有着巨大的身軀,但是奔跑速度絕不下於大陸上的任何一種生物,反應和動作的敏捷甚至可以和狼人相提並論。這也是阿薩根本不敢奢望能夠憑逃就逃出去的原因。

蜥蜴人維斯特也放下了礦石口袋,拿出了精鋼弩,裝上了最後一隻劇毒的魔法弩箭。跳上了旁邊山崖上一塊凸起。

那隻魔法弩箭上的毒素是塞德洛斯親手提煉出的,只是這一隻箭上的毒已經可以殺死一百匹馬。但即便是如此的厲毒,對於比蒙巨獸這種體質大概是大陸上最強的怪物來說作用也很有限。而原本精心附加在上面的虛弱魔法在這段時間裡也被證明也是徒勞之工。生活在山谷中的所有生物都因爲環境中充斥着魔法波動的關係,除了驅動和影響本身生命力的白魔法大概還能夠有用以外,其他的詛咒類附加魔法幾乎全然無效。

阿爾金和路肯的耳朵豎得筆直,繼續捕捉着空氣中沉悶隆然的巨大腳步聲,握着連枷的手筋肉賁起。過度緊張讓他們咧開嘴發出低聲的吼叫,露出尖利的牙齒。

路肯用盡量冷靜剋制的聲音對阿薩喊道:“東北偏北,還有三千米,大概半分鐘後就從那邊山崖繞出來了。”

阿薩點點頭,右手持刀,左手握着那張麻痹術的卷軸,對兩個狼人說:“丟下武器。把鎧甲也丟了。等會絕對不要去進攻,注意閃躲就是了。”

兩個狼人楞了楞。任何狼人面對懸殊再大的戰鬥都絕不會退避,何況他們還是族中公認最強的勇士。這種話簡直就是對他們最大的侮辱。

“丟下武器,脫下鎧甲,快點。”阿薩淡淡地重複了一遍。

路肯最先丟下了武器,然後默默地脫下了身上的皮甲。阿爾金怔了怔,用古怪的腔調長嘆一聲後也丟掉了武器和鎧甲。

對付灰袋獸和大雕的時候狼人的綜合戰鬥力可以體現得淋漓盡致,但是比蒙卻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即便在一隻普通的比蒙面前,他們那對普通人類來說是噩夢的武器也造不成什麼太大的傷害。何況這還是一隻體型更巨大皮毛肌肉更厚實的巨獸。與其上去給他撓癢,還是躲開爲妙。在比蒙的爪下連食人魔的重鎧也是一擊盡碎,其他鎧甲的唯一作用不過就只是妨礙閃躲而已。

阿薩指揮屍傀儡把已經因爲傷勢加重而昏迷了的食人魔克洛林放到了旁邊的巖縫中,然後自己再跳上了它的頭頂。這具傀儡屍不過是隻普通的比蒙,而且已經殘破不堪了,不敢奢望它能夠承受一隻巨獸的一擊,它的作用就是在麻痹卷軸生效的時候儘量去重創那隻巨獸,給阿薩製造機會和時間。

阿薩默誦咒文,把刀反轉在自己的手上割出了一條傷口,把刀貼在了上面。

傷口不小也不淺,但是卻絲毫沒有血流出來。所有的血只要一沾到刀就立刻消失了,連傷口上的血肉都變得蒼白萎縮。原本漆黑而不起眼的刀開始有了一層暗紅色的光影在上面流動。

阿薩臉色白了白。這是他第一次使用這樣自殘的方法。山德魯曾經警告過他,這樣做雖然可以暫時提升刀的那種特殊效果和威力,但是魔法反噬和對身體的傷害也同樣危險,這種方法是一把不到危急時刻絕不能夠使用的雙刃劍。

不停地有小石頭從兩面的山崖上被震落下來,彷彿整個大地都被這隻還沒出現的巨大怪物所震撼了。路肯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對阿薩吼了一聲:“小心點,這隻東西至少有十米高。馬上就看見了。”

話音剛落,一個巨大的身影從一里多遠的山崖處轉了出來。遠超過同類的巨大體形,連同爪子在內所有的皮毛都是灰白色的,足足十米的身高,幾乎和身高一樣的寬度和厚度,那簡直就是一座移動着的肉山。足佔了半個腦袋的血盆大口一口可以囫圇吞下一隻牛,口中的利齒完全就是一堆密密麻麻插在一起的長劍,兩隻凸出口外的犬齒更有一米多長。如同大猩猩一樣但是更粗壯了數十倍的四肢,生長在粗厚的手掌上的指甲堪稱大陸最恐怖的武器,每一隻都呈倒開刃的鋒利彎刀形,最短的也有兩米長。這些恐怖無比的天然雙手巨劍在比蒙更恐怖的力量下發揮出的破壞力絕不是人類的任何武器可以比肩的。

這隻巨獸終於看到了獵物,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怒吼,在食人魔和狼人的新鮮氣味刺激了下它一爪抓在了旁邊的巖壁上,堅硬無比的花崗岩立刻像脆麪包一樣碎塌了一大片。然後它邁動着粗壯的短腿朝這裡飛奔過來,唾液從口中一路滴下。

這一里多的距離在巨獸的腳步下飛快地縮短着。隨着它的飛快接近地面的顫抖也越來越厲害,整個谷口都充斥滿了那山搖地動的腳步聲。

只有維斯特看不出有什麼異樣。蜥蜴人的臉部沒什麼肌肉可表達情緒。而其他人連阿薩在內每個人的表情都在微微抽搐。無論是怎樣的勇士,親眼看到這樣的龐然巨怪以這樣的威勢向自己衝過來都不可能還有什麼激昂的勇氣和鬥志,甚至不理會那巨大的爪牙,只是數十萬斤的體重即便壓也可以把任何人壓成肉餅。

狼人路肯原本已經耷拉下的耳朵突然又豎了起來,他小心翼翼地側了側頭,然後跪下,把耳朵貼到了地面。似乎這連身體也都感覺得到的腳步聲他還嫌聽得不夠清楚。

每個人都看到了路肯的舉動,但是已經沒有空閒去想他這樣做的原因。每個人都在注視比蒙巨獸飛快地接近。巨大的軀體越來越讓人感到無法抗拒的壓力,就連高大雄壯的食人魔在那軀體面前也好象是一隻矮小齷齪的地精。

趴在地上的路肯好象耳朵裡被塞進一把刀一樣猛地彈了起來。緊張和恐懼讓他的臉看起來猙獰無比,他轉過頭來對阿薩咆哮了一句話。在震耳的腳步聲中他的聲音幾乎微不可聞,但是所有人也都聽清楚了。“還有一隻,同一方向,兩千米處突然出現。”

“什麼?”阿薩身體一震,差點從屍傀儡上失足掉了下來。

因爲桑得菲斯山脈中的貧瘠和比蒙的巨大食量,所以這種巨怪因爲食物匱乏而經常要互相殺戮吞食,對他們來說同類纔是唯一的天敵。無論是怎麼樣的食物都不會讓比蒙忽視掉一隻可能衝着自己來的同類。唯一的可能,這兩隻比蒙是某種意義上的同伴,這是他們共同的領地。也就是說他們需要對付的是兩隻比蒙。

面前的這隻巨獸已經離他們只有百米。從血盆巨口中傳出的低沉吼叫和腳步聲一起滾滾蕩蕩鋪天蓋地。

食人魔發出一聲彷彿是要對抗這腳步聲的怒吼,揮舞起了手裡的盾牌想要衝上前去。阿爾金的眼睛也開始了充血。只是面前這一隻比蒙巨獸他們也不知是否能夠對付,兩隻已可以說是必死無疑。對死的恐懼激發出了他們靈魂深處的獸性,極度的恐懼已經被轉化做了無比的鬥志和勇氣,他們已經處於瘋狂的邊緣。

“鎮定。”阿薩用幾乎要把自己聲帶撕爛的力氣狂吼一聲。

那種恐懼和鬥志一起瘋狂地在靈魂內激盪的感覺他很熟悉,他知道獸人們會怎麼做。但是再強的鬥志再大的勇氣也不會填補絕對實力上的差距。他們懦弱地逃跑和英勇地迎面直接衝上的結果都一樣,都是死。

阿薩沒有忘記塞德洛斯把這羣獸人精英交給自己時的神情。他現在是他們的頭領,他有責任去指揮他們,他更有責任去擔當責任。所以他很清醒。

獸人們聽到了阿薩的聲音後都頓了頓,這段時間裡他們都對這個人類的能力有了充分的認識,也有了充分的信任。

阿薩再反轉刀口,再度吟念出咒文。這次他對着自己的手腕割了下去。動脈斷裂,鮮血激涌而出,但是一遇到刀身就像遇見海綿一樣全部被吸了過去。刀身上暗紅色的光影越來越濃厚,而且刀也開始自己微微顫動,彷彿一條隨時都要破空而去的血影。咒文在空中凝聚成了一個個若有若無的魔法符號負在了刀身上。

屍傀儡默然無聲地起步,對衝向比自己高大幾乎一倍的巨獸。

刀離開手腕。阿薩只感覺手足冰涼,而且體內的魔法力也已經空空如也。

可惜山德魯看不見。如果他能夠看到這裡的情況一定會氣得破口大罵。因爲阿薩已經不是用上什麼雙刃劍了,而簡直就是先一劍把自己刺了個半死。

人是半死,但是手中的刀上卻彷彿有了生命。一陣若有若無的嗡鳴聲開始從刀身上響起,這聲音聽起來似乎很小,但卻如一線鋼絲一樣穿透了比蒙驚天動地的腳步聲和吼叫。

屍傀儡和巨獸已經衝到了一起。就在巨獸舉起雙爪那一瞬間,阿薩展開了卷軸。一陣五彩的魔法光點瞬間就在巨獸身周閃耀,巨獸的動作猛然僵直了。

阿薩暗中鬆了一口氣。果然,這白魔法對這巨怪還是有效的。剩下的就好辦了。

趁着這個機會屍傀儡一頭扎進了巨獸的懷中,兩手的利爪刺進了它的胸腹間。但是這絕對不是什麼致命的傷害,這隻巨獸實在是太大,太強壯。而那白色皮毛的堅韌程度也遠遠超越了其他比蒙,這兩爪沒有刺得太深。

但是這纔是阿薩的本意。因爲要面對接下來的第二隻比蒙,他反而不能直接殺死這隻巨獸。他從屍傀儡的頭頂縱身跳上了巨獸的頭頸,同時對正在趁這個機會瞄準巨獸眼睛的蜥蜴人喊道:“別放箭。你們儘量去拖延一下另外一隻。”

獸人們都怔了。但是阿薩也沒有再去想他們拿什麼去拖延那隻也許同樣巨大的巨獸,他只來得及再吼叫着補充一個命令:“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出口就在前面,大家千萬別死了。”

另一隻比蒙就在這個時候出現在了獸人們視線中,這赫然又是一隻和這隻幾乎一模一樣的成年比蒙巨獸,出現在同樣的方向,正以同樣的速度朝這裡衝來。

踩在巨獸身上,那灰白的粗毛居然如同鋼針一樣穿過牛皮靴刺進了腳底。鑽心的疼痛反而讓阿薩因爲失血過多而有點恍惚的精神一振,阿薩舉刀刺下,暗紅色的刀輕輕鬆鬆無聲無息地刺入了巨獸的頸項。連比蒙的利爪也無法隨意破開的皮毛在這一刀之下居然如同腐絮敗革。阿薩幾乎把刀柄和雙手都一起塞進了比蒙的體內。

可以感覺到刀破開皮毛和肌肉,扎進了足有水桶粗細的血管中。但是沒有如山洪般的鮮血噴出,甚至沒有一點血的痕跡和氣味流露出來。阿薩只感覺到手中的那把刀在尖叫,在嘶號,自己負着在刀上的血脈和魔法在瘋狂運轉着去和比蒙的血液於生命力合而爲一。

這張頂級卷軸的效力只維持了一秒多一點。一聲足可以迴盪整個桑得菲斯山脈的咆哮從比蒙的巨口中發出,不只兩隻狼人,就連食人魔都丟下盾牌捂住了耳朵。比蒙巨獸終於恢復了行動力,但是它沒有管正在自己胸口上亂抓亂掏的屍傀儡,兩隻巨爪而是改變了方向猛地朝自己脖子上的阿薩抓去,劇烈的動作好象狠不得把自己的脖子也一起抓個對穿。

屍傀儡猛地原地一跳,兩隻爪子抓住了巨獸的巨爪。巨爪被朝下一拖,兩隻比阿薩的身體還巨大的指甲擦着他的頭撞在了一起發出巨響,不過他已經聽不見了。剛纔巨獸在他耳邊上的那聲咆哮已經讓他的耳朵已失去了聽的功能,只感覺得出有暖洋洋的血在朝外流,鼻子和眼角下也是這樣。感覺連腦袋裡的腦髓血肉都幾乎被震成了一鍋爛豆渣,他幾乎是要用盡全力才能夠保證自己不暈死過去。

屍傀儡的兩隻爪子深深地嵌入了巨獸的前臂,然後就完全不動了。這一個動作已經把這具屍傀儡中所殘餘的能量全爆發了出來,現在這隻殘破的比蒙屍體就成了一個古怪的鎖鏈約束着巨獸的雙爪。

阿薩操作屍傀儡完成了這個它最後的動作,雙手緊握住了刀柄。他可以感覺到這隻巨獸體內那難以想象的生命力正在自己的手下洶涌澎湃,他要把它抓住。

比蒙巨獸嚎叫着,瘋狂地揮舞前臂想要把懸掛在自己頸項上的這個螻蟻般的微小生物抓個稀爛。雖然那裡只是受了點小傷,但是從那裡散發進體內的一些奇怪感覺讓他本能地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險。但是那隻屍傀儡已經牢牢地掛在了它的雙臂之上,爪端扣進了骨頭的縫隙中,他越用力之越覺得那疼痛越往骨髓裡鑽。他拼命地扭動着粗短的脖子張合着巨口,但是即便可以清清楚楚地聞到那隻小螻蟻的氣味,無奈怎樣也咬不住。於是它開始發瘋一樣地跳動,把自己朝巖壁上撞。但是無論它如何掙扎,掛在他脖子上的人都紋絲不動。慢慢地,巨獸的動作開始遲緩下來了。

比蒙巨獸呼出的充滿惡臭的強風,扭動頭頸而甩出的唾液都劈頭蓋臉地扔到了身上,但是阿薩全然沒有感覺,他的精神已經和手中的刀刀上的血連在了一起,他已經感覺得到這隻比蒙的生命已經開始衰弱,他現在唯一的念頭就是要重新拔出這把刀。

這個時候,獸人們也按阿薩所說的迎向了那衝過來的第二隻比蒙巨獸。雖然他們實在不知道怎樣去阻擋和拖延這一隻,但是他們必須去。

食人魔發出一聲怒吼,提起盾牌朝這隻比蒙衝了過去。只是他原本雄壯的身軀還沒有達到比蒙的腰,看起來好象一個剛學走路的小孩拿着玩具武器拼命衝向一個手持兇器的彪形大漢一樣,讓這勇猛透着點滑稽和悲慘。雖然他確實是這裡最有可能能夠阻擋一下,能夠承受比蒙的一次攻擊的人選。但是他這個最有可能,其實也只是在完全沒可能之上有那麼一丁點渺茫得幾乎看不見的希望罷了。

蜥蜴人維斯特沒有發出任何表示激動的聲音和動作,默然地手持着鋼弩跳躍着迎向那隻比蒙巨獸。即便是可以射進鋼板的弩箭也無法保證能夠透過比蒙的皮毛,唯一能夠奏效的兩出地方就是眼睛,還有還有嘴裡。而要射中運動中那和頭顱小得不成比例的眼睛,還有利齒遮擋着的嘴裡,那就必須是非常地接近,也許還要和阿薩一樣跳到比蒙身上才行。至於他是不是在比蒙的爪下有那樣的機會和運氣那就很難說了。

阿爾金的咆哮聲甚至比維爾的更大,也更狂野。他揀起了原本丟在地上的武器跟着食人魔一起衝了過去。即便是他不可能對比蒙有任何的傷害和阻撓,但是他也絕不能站在那裡不動。即便是用自己的牙齒和手爪他也要按照阿薩的命令盡力去拖延那隻怪物。剛纔阿薩最後補充的那個命令卻讓他的血液和鬥志都完全沸騰了,他下定了決心,能夠多爲其他同伴多爭取一丁點機會,哪怕是被撕成碎片踩成肉泥也在所不惜。

只有路肯的舉動和他們不同。他突然轉身跑向了那正帶着阿薩在步伐蹣跚地跳動和撞擊崖壁的那隻比蒙。

他躲閃着比蒙的巨大腳步,撲向地上抓起了一個東西。在揀起這個東西的同時比蒙那可以把他變作一灘肉泥的腳掌也踏中了他的尾巴,他發出了一聲在比蒙的怒吼聲中也聽得清清楚楚的慘叫。而比蒙這一腳落下之後就沒再提起,活生生把他踩着定在了那裡。他慘叫着狠命一掙,把尾巴留在了比蒙的腳下。

從比蒙的身體下鑽出逃開,路肯雙手拉開了那揀來的東西。赫然是阿薩身上剩餘的那隻‘烈火威彈’,剛纔因爲比蒙的掙扎而從他身上掉落了下來。

隨着卷軸的展開,一顆耀眼無比的光球在路肯的手間出現。沒有人能夠看清這顆光球的大小,奔跑中的其他獸人都不得不本能地捂住了眼睛。那幾乎就是一顆被拉到了凡間的小太陽,所有人只能夠模糊地察覺到那耀眼的光影拉成了一道直線飛過,然後就是一陣灼人的熱浪席捲過去。

爆炸的聲音並不驚天動地,只是類似於普通魔法師的火矢一樣沒什麼氣浪的小響動,相對於那樣耀眼的光輝來說實在是太不相稱,反倒是比蒙巨獸那嚎叫把整個谷口都震動了。

面對那刺眼的光芒的時候比蒙也本能地舉起了兩隻手爪去遮擋眼睛,所以它的頭和麪部只是全部毛髮全部焦黑了,而那遮擋在前的巨爪和兩隻手掌都消失了,只留下了兩隻半截焦黑的手臂和一地被徹底燒焦炭化了的碎渣。

路肯在放出卷軸之後就全身冒着黑煙一頭栽倒,身上所有的體毛只是在放出卷軸的瞬間就已經全焦了。

這大概就是這張卷軸能夠保存下來的原因之一。這火系的頂級攻擊魔法的威力並不在於爆炸,而是溫度。如果不是魔法師本人的操作,只是那炙熱無比的光球從卷軸中轉化出來的一瞬間就會把使用卷軸的人烤個半熟。

比蒙巨獸揮動只剩半截的焦黑手臂,痛苦之極的咆哮從那張巨嘴中滾滾而出。但是隻有半聲,接下來的就只是奇怪的呼嚕聲了。蜥蜴人維斯特沒有錯過這機會,他跳到了半空中舉起精鋼弩扣動扳機,劇毒的弩箭從比蒙的口中射入直沒入了它的喉嚨深處。

但是這隻比蒙並沒有倒下。這一箭並沒有如維斯特想象中的那樣直射進比蒙的腦幹,而毒素的效力對這樣一隻巨怪也實在難以立刻發揮出來。比蒙那如同巨大木炭一樣的斷臂一揮,雖然沒有被直接命中只是被擦了一下,但是半空中的蜥蜴人也像稻草一樣地飛了出去摔在山崖上。然後這隻半死的比蒙繼續邁動着步子朝前衝去。

維爾和阿爾金兩人一起狠狠地全力衝撞在了比蒙的腳彎上。隆然巨響,比蒙跌坐倒地,但是它馬上斷臂再揮擊而出,食人魔和狼人立刻也飛了出去。然後這隻比蒙又立刻以最快的速度爬了起來衝向他那隻似乎已經站不大穩的同伴。

突然,一股濃重無比的血腥味驟然充斥滿了這整個山谷,然後就是鋪天蓋地的紅色,連天空中正午的驕陽也變做了一顆耀眼的血滴。

阿薩終於把刀從比蒙的身體裡抽了出來。刀一拔而出,隨之而出的則是一大片的血光。這一下不只把刀抽了出來,也把這隻巨獸身體裡所有的血和精氣也都抽了個精光。一直掙扎着的比蒙就在這一瞬間立刻不聲不響地癱倒了,而且還像漏了氣的皮球一樣萎縮了。

這一片凝聚了比蒙巨獸全部生命力的血沒有撒落,而是如同刀的一部分一樣凝在了刀上,發出覆蓋整個谷口的血光和血腥味。

阿薩舉刀,也艱難無比地舉起了這片巨大的血色,在這片龐大的殷紅之下他的人蒼白渺小如同一個不起眼的附屬物。就連那衝來的巨獸也彷彿微不足道。

血光順着刀的形狀凝結成了一把巨大無朋的刀。這顏色和氣味大大刺激了那隻半死的比蒙,它吼叫一聲,似乎把生命中殘餘的力量都擠了出來,陡然加速衝了過來。

阿薩也一聲大喝,一刀虛斬而下。那一道血色的巨刀隨着他的動作化成了一片豔紅色的光幕充滿了山谷。無論是比蒙的吼叫還是他自己的聲音,什麼也聽不見。那豔紅光芒發出的嗡鳴和破風聲把一切的掩蓋了。

如同一道巨大的紅色的閃電擊中了這個谷地,血和碎石爆成了一股颶風席捲而過,地面抖動着,整個谷口都似乎被這刀一劈爲二。

血雨落定,從中間被劈成兩半的比蒙屍體轟然倒地。在這一刀的方向之下,噴灑出的血跡鋪成了一條大道,堅硬的岩石地上出現了一條一里餘長一米多深的壕溝

揮出這一刀後的阿薩也像比蒙一樣癱倒在地,好象這一刀也把他自己的血和命都揮了出去似的。

最先站起來的居然是渾身漆黑的路肯,被高溫灼了一下不過是皮外傷,他只是被面前驟然而至的溫度熱得昏了過去。然後是食人魔維爾,他身上的那身鎧甲和結實的身體沒讓他受到太多的傷害。阿爾金也只斷掉了一隻手和幾根肋骨,狼人靈敏的反應和動作讓他在千鈞一髮的時候抵擋和順勢後跳了一下,沒有被那隻炭狀的巨臂敲成肉泥。而蜥蜴人斷掉的骨骼就比較多了,不過在他們驚人的恢復力之下這也算不了什麼。

獸人們看着地面那整整齊齊地兩片比蒙的屍體,傾泄出來的內臟,還有一地的血跡。最重要的是那到幾乎不可想象是人力造成的溝渠,眼睛裡只有驚駭和佩服的神色。在他們的印象中,似乎就連格魯將軍都無法有這樣匪夷所思的力量。

正午了,風幾乎完全停頓了。在這一個小時之內,前方谷口最狹窄的地方也可以順利通過。

阿爾金上前想用自己那隻還好的手臂把阿薩扶起來,但是發現他已經完全昏迷了,而且生命力也微弱之極,似乎隨時可能嚥下最後一口氣。

“怎麼辦?怎麼才能救他?”阿爾金焦急萬分問向其他人。在山谷中的這段時間裡他已經對這個人類產生了敬意,真正的敬意。雖然他根本不知道這個人到底是誰,但是他在作爲這隊人的頭領時候所表現出來的冷靜,理智,還有剛纔所表現出的力量,無一不說明這是個真正的強者和戰士。而生死與共,還有剛纔他發出的最後一個命令,這些也都表示這絕對是一個同伴,一個朋友。

而強者和朋友都是永遠值得尊敬的,尤其是對那些活在戰鬥中的人來說。

維爾和維斯特都茫然搖着頭沒有說話,種族的特殊體質讓他們對於醫療方面比任何人都不在行。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路肯。雖然沒有明確規定,但是在山谷中的時候他是和阿薩走得最近,合作得最密切的人。他的頭腦也是所有獸人中最好的,隱隱有副隊長的味道。

但是路肯只低頭用奇怪的眼光看了看阿薩的臉,然後就轉身去看那兩隻比蒙的屍體。他看得很認真,還走過去吃力地翻動了一下那三堆巨大的肉山。然後他走過來對其他人說:“不用管他。把他留在這裡,我們先出去再說。”

“你說什麼?”阿爾金並沒有表示驚訝,而是把耳朵豎了起來,他以爲自己剛纔被比蒙的吼叫聲震得出現了幻聽。

“我們動作要快點。”路肯雙手把自己身上焦黑的毛擦掉,他現在成了一隻沒有了毛的狼人,看起來透着說不出的古怪。“這麼大的血腥味,很快就會把其他比蒙和大雕引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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