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九人逶迤前往位於深山之谷的閆逸顏的家。
從崎嶇的羊腸山路轉向根本沒有路的荒山野嶺,王淑敏和蔣如煙就開始抱怨着他們倆,幹嘛要把家安在這麼個地方,進進出出都不方便。
月月顯得特別興奮,她跳着唱着叫着,像只小猴子在荒草叢中竄來竄去,一會兒摘朵小野花,一會兒往樹上爬摘野果子,一會兒倚着大石塊喊圓圓幫她拍個照片,花花晃着大尾巴緊緊跟着她,也興奮得不得了。
圓圓體質偏弱,臉蛋兒早就紅透了,額角都沁出汗珠子來,眼兒卻放着光芒,顯然也非常開心。
江尚峰有些愧疚地望着三個女兒,自己一直忙着工作,早已記不請什麼時候帶她倆孃兒幾個一起出來遊玩過了。
他轉頭望了一眼蔣如煙,她的臉色也微微泛紅了,有些喘。這讓他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的那個午後,有陽光,有蘆蕩,有河水,有佳人,那驚鴻一瞥便銘記一生。何等幸運抱得美人歸,那種心悸,那種幸福現在似乎還在心頭盪漾着。
他情意綿綿地望着蔣如煙,蔣如煙似乎感覺到了,心裡一亂,腳下亂了分寸,一個踉蹌,差一點摔倒。
江尚峰忙叫道:“如煙小心!”
蔣如煙身邊的何林反應迅速,一把攬過她的腰,她纔沒有摔倒。“小心點,路不好走。”何林的聲音很溫柔也很渾厚,讓人聽着非常踏實。
蔣如煙含笑對何林說:“還好有你,不然我就糗大了。”她並不看江尚峰,雖然她感覺到他的關切地目光了。
何林拍拍如煙的手說:“放心,不管未來是什麼樣的路,我都會陪你走下去。”
看着他們倆情投意合的樣子,江尚峰的心裡真不是滋味:怎麼我就把她走丟了呢?楚豔和雲軒突然跳到了他的腦海,TMD,我真是混蛋!混蛋加三級!
王淑敏笑了笑,看到他們三個人的表情,瞬間她就明白了一些事情,這些都會成爲她絕地反擊的資本,此刻,笑看就行。
好不容易他們穿過叢林,來到了閆逸顏的家門口。
花花早就帶着月月奔進了院落,圓圓也跟着進去了。蔣如煙和王淑敏都停在門口撣身上的灰塵和粘在衣服上的竹葉,似乎一個小小的塵埃都不會放走。
江顏昔默默地看着她們倆,如此天差地別的兩個中年女人,竟然也有如此神似的地方啊。
閆逸顏帶着江尚峰、何林和宋城也進了院門。
江尚峰放眼一望,有些發愣,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隨後進來的王淑敏和蔣如煙也若有所思地看着這裡的一切,各懷心思。
王淑敏走到菜園子邊,裡面的蔬菜長得正旺,有馬鈴薯、魔芋、黃秋葵,還有些她根本沒見過的綠色寬葉菜。看到這裡,她心裡酸酸的,逸顏從小嬌生慣養,不稼不穡,真的無從想像他是怎麼到了這裡,怎麼把這荒山谷打造成一個家園的。
緊挨着菜園子是一片花圃,裡面有丁香、木槿、迎春、棣棠、垂絲海棠、桅子花、薔薇、藤本月季等等。
穿過花圃,就到了鞦韆跟前了,鞦韆架子上面爬滿了紫藤,此時繁花盛開,一串串,一叢叢花穗懸掛於綠葉藤蔓之間,不時有野蜂和蝴蝶飛過,嚶嚶嗡嗡的,一片熱鬧景象。
月月從房裡跑出來,大叫着:“媽呀,我剛纔看到了兩隻小兔子和一隻黃貓在打架!看到我們進屋,竄跑了。”
閆逸顏哈哈笑了起來,說:“那兩隻兔子是野兔子,經常來我們家玩,和黃黃是好朋友,經常打着玩呢。”
圓圓也伸出頭來說:“姐夫,你們都不鎖門的嗎?”
閆逸顏笑笑說:“不鎖,這裡杳無人煙,沒有鎖的必要啊。而且,經常會有些小動物來我們家找吃的,我鎖門了它們就進不來了。”
顏昔溫情脈脈地瞅了閆逸顏一眼,這個男人越瞭解越發現優點真的挺多的,最難得的是還存有那份童真。
月月這才發現一旁的鞦韆,小跑着爬上去,招呼圓圓來幫她推鞦韆,完全不在意一旁王淑敏異樣的眼光。
看着月月和圓圓玩得很開心,閆逸顏和江顏昔又情投意合,王淑敏生平第一次茫然:把逸顏逼回家,他會快樂嗎?這裡雖然有諸多不便,甚至生活是艱苦的,但如果他自己覺得幸福,留在這裡又有何不可呢?
他不再是那個小男孩了,他明顯結實了,也穩重了許多,他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想要的生活,讓他回去,是不是太自私了呢?……
閆逸顏也第一次感覺到母親不一樣的眼光,他一時捕捉不到正確的感應,只得轉身邀請衆人進屋。
王淑敏帶頭進入裡屋,何林和宋城,閆逸顏和江顏昔都先後進屋。
只有蔣如煙和江尚峰留在了院子裡。
江尚峰走到發呆的蔣如煙的身邊,輕聲說:“如煙,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麼?”
蔣如煙回頭問:“你想說什麼?”
“這裡的一切,是不是跟我們的老家有太多相似的地方?”
“我就是擔心巧巧會不會因爲這個纔跟閆逸顏在一起的。”
“她都這麼大了,應該不會只有這麼簡單的理由。”
“這個閆逸顏可靠嗎?”畢竟他是顏昔的父親,蔣如煙想聽聽他的看法。
“可不可靠一時看不出來,但起碼這是個非常善良聰明的孩子。動手能力特別強,這一點就特別像我了,對不對?”
“我是真不希望他像你,這是我最最擔心的地方。”
江尚峰一時語塞,是啊,這女人最好的青春都給了自己,自己卻讓她受了十年的委屈,慚愧啊。“如煙,你知道嗎,我又重新把老宅蓋起來了,樣式跟以前幾乎一樣……”
“有這個必要嗎?”蔣如煙反問。
“那是我們的回憶,也是我們的歸宿。”
“是回憶沒錯,但不是歸宿。我們走丟了以前,再也回不去了,你應該用心在楚豔身上,而不是在回憶上。”
“我發現你跟了何林,連說話都有點文人的味道了。”江尚峰有些酸酸的。
“他對我很好,你放心吧。”蔣如煙望着不遠處的一棵栗子樹,刺球兒已經張開了嘴,滿滿的果實鑲在其中。
“我還是會經常想起從前,看來我是真的老了。”江尚峰訕然一笑。
“你應該想想雲軒,他也很需要你。”
“嗯,我知道。”江尚峰嘆了口氣,“就是看到這裡,觸景生情吧,更何況你還在身邊,不由得我不感慨。咱多久沒見了?有二年多了吧?”
蔣如煙輕嘆一聲,沒有回答他,徑直走向屋子。
江尚峰望着她的背影,苦澀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