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容州之困(伍)

就在宋虔之打算把靴子裡的匕首拔|出來跟陸觀平分時,被陸觀一把推進船艙裡,腦門撞在船板上,登時嗡的一聲眼冒金星。

宋虔之:“???”

繼而陸觀一矮身,也滾進了船裡,一把將宋虔之扯到身下。

嗖嗖數聲中,宋虔之聽出是弩|箭釘在了船上,正要翻身,被陸觀一帶,從船板滾過。

短箭如雨隨黑衣人扣動機括髮出,一根接着一根射穿竹篾鋪成的船篷,陸觀抱着宋虔之在船艙內幾滾,嗖嗖聲短暫停止,是敵人在補上箭,準備第二番發射。

“走!”宋虔之一聲吼,覷機推起陸觀,兩人貓着腰躲避,從船尾跑出。

黑影無聲無息追了上來。

陸觀與宋虔之在船篷相接之間時隱時現。

宋虔之想鑽進一艘船裡,被陸觀一把抓住手,推着他往前跑,眼神示意。

右前方十數米外有間木屋,當是碼頭守夜人住的地方。

宋虔之拔出匕首,錚然砍斷門上的鎖,推門而入,灰塵撲面而來,激得宋虔之一個驚天動地的噴嚏,他連忙把口鼻按住。

已經晚了。

陸觀恨鐵不成鋼地扶額,只得認栽,他將耳朵貼在門上,果然聽見門外連接的木板傳遞過來被腳步踩踏發出的震顫聲,那些人刻意放輕了步子,顯然身手不弱。

陸觀抓起砧板旁黑漆漆的一把豁口菜刀,宋虔之左手從另一隻靴子裡拔出了匕首,兩隻手中皆握着短匕。

窗戶被頂開指寬的縫,宋虔之右眼貼在那道縫上往外看。

略略數了一下,有十一個人,均身着黑色夜行衣,井然有序。一閃念間,身後疾風倒卷。

陸觀縱身飛出的同時,宋虔之將窗板猛往外一掀。

一個黑衣人悶聲倒了下去。

宋虔之疾喘着鑽出窗戶,兩腳腳背倒扣窗臺,半身撲出窗,雙匕紮在一人肩上,繼而兩腳一前一後分開,蹬住窗臺,拔出左手匕首,改用三指鬆握匕首,兩腿騰起,下半身向上飛旋一轉,落地時拔出右邊匕首。

這一系列動作在電光火石之間一氣呵成,迅疾如電。

雙匕在宋虔之手裡宛如只是兩片薄如蟬翼的刀片,隨他腳下太極步穿梭自如,一連放倒四人。

其餘人等不敢上前,分散開去。

宋虔之往前跳了一步。

面前數人立刻往後退。

誰知宋虔之並未與他們纏鬥,僅僅以背貼着小屋,快步往西側繞去。

陸觀耳朵一動。

“當心!”

宋虔之一手抓着匕首柄,另一手則活動手腕,令寒光在掌間飛旋,聽見陸觀的聲音下意識便去看他。

陸觀腳下兩個大步飛跨,手中菜刀隨五指分開的去勢揮了出去,高速旋轉的菜刀繞宋虔之身後那人脖子一圈,倒飛回來。

黑衣人倒下之前,袖箭揮出。

陸觀更快,將宋虔之抱住就地一滾。宋虔之右手匕首失了手掌的控制,滾出木板,跌在一邊。左手將另一把匕首刀鋒向內一藏,他手背抵到陸觀的腰。

黑影從宋虔之臉上飛掠而過。

宋虔之雙眸略略張大,擡起左腿盤住陸觀一條腿,雙手雙臂緊抱住陸觀雄健的腰身,雙臂與大腿同時發力,就在兩人向着泥灘滾去時,一連串箭鏃釘穿木頭的破碎聲響起。

兩人合身抱着滾下木板,滾進河岸冰碎之中,泥水河沙沾得滿身都是,瞬時狼狽不堪。

宋虔之呸了一聲吐出一口泥,牙牀被直鑽頭骨的冰寒激得一抖。正要從陸觀身上起來,被陸觀一把抓住肩,往薄冰層上滾。

河中水枯,卻也有尺深,刺骨寒冷的泥水毫不留情往兩人身上招呼。

陸觀抓住宋虔之的手臂,一手攔腰一抱,將他咚的一聲麻袋一樣扔上河中一條船。

耳中風聲呼呼,宋虔之一下滾進船艙底部,噹噹噹數聲,船板上整齊釘了一排短箭,他拔下其中一根,從袍襟撕下一塊布包起塞進懷裡。

外面陸觀一聲怒喝。

宋虔之趴在船舷上只露出半個腦袋,喘着粗氣往外看,他耳朵裡嗡嗡作響,冷得呼吸時肺里拉風箱一般地響。

陸觀早已棄了菜刀,倒拔起岸邊兒臂粗的一棵樹,雙手持着,他分開的兩腳釘在地上,下盤穩如泰山,移步之間,口中一聲暴喝。

那一聲有山崩海嘯之勢。

宋虔之趴在船上冷得瑟瑟發抖,震驚地看見陸觀將四尺餘的樹幹耍得如飛,他右腳提起,再落下時便將重心定在左腳,右腳配合手中長棍,刷刷數下,矯若遊龍,去勢磅礴。

短短數息,黑衣人橫七豎八倒了一地。

一聲尖銳哨響。

陸觀一愣。

“抓一個活口!”宋虔之在船上大喊,跳出船舷。

陸觀追上去的步勢明顯一滯。

“算了,我們沒死,他們還會來。”宋虔之喘着氣,心頭一鬆,笑讚道,“你身手不錯……”

話音未落,一隻手搭到宋虔之的肩頭。

宋虔之眉心一皺,側低頭去看,就見那隻手指縫中俱是鮮血,血色發黑,木棍滾落在陸觀的腳邊,他整個身體沉重而無可挽回地朝前倒在宋虔之身上。

宋虔之心中一虛,不由自主接住陸觀,見他雙目緊閉,臉色更黑了……

宋虔之心說到底是本來就這麼黑還是自己記錯了,怕是中毒,連忙撕開陸觀的衣袍,見到他左臂中了一箭,忙把人扶到地上坐着,踉踉蹌蹌跑到泥灘裡去找匕首。

宋虔之在衣袍上擦乾淨匕首,抖着手,冰冷刀鋒貼上陸觀的上臂。

陸觀眼睛倏然睜開,眼神狠厲如虎,寒霜之下藏着一層微弱熒光。

這一眼令宋虔之心中發抖。

繼而陸觀閉上了眼,將頭靠上宋虔之的肩膀,受傷那隻手發着抖擡了起來,手掌緊緊抓了宋虔之手臂一下,手滑落之時,被宋虔之一把抓住,他下巴壓住陸觀的另一側肩窩,持匕首的手自陸觀脖頸繞過,咬住脣。

刀鋒準確地破開陸觀發黑的傷口,將變了色的腐肉一併剜去。

這時,靠在宋虔之肩頭的力道加重,兩人本是貼在一起,宋虔之分明感到陸觀全身緊緊繃住。

宋虔之加快動作剖開傷口,鬆了口氣,小聲貼在陸觀耳畔說:“沒事了,射歪了,我把這塊肉挖下來,你忍一忍。”

陸觀嗯了一聲。

那一聲輕過飄飛下來的第一瓣鵝毛雪。

宋虔之又剔除幾塊變色的腐肉,擡起陸觀的手看了看,只有虎口迸裂,他清理了虎口的傷,跑到河灘上,捧起未化開的冰渣跑回來。

冰水按上陸觀傷口時,他兩條腿登時彈起,膝蓋屈起,腳蹬入泥地。

如是數次,宋虔之把陸觀背在背上。

雪下大起來,陸觀已失去知覺,宋虔之怕扯到剛包紮的傷口,只得一手抓住他沒受傷的右臂,一手託着他的左邊臀,虛起眼努力分辨方向,回州府衙門。

整座州府衙門瞬間被叫醒,燈火通明起來,丫鬟不斷端進去清水,端出來血水。宋虔之給陸觀放了兩次血,杏林春的老大夫才被請來。

那老大夫是被周先背在背上背來的,落地好一陣眼花,站穩後被宋虔之讓到牀畔。

“我的針……”

周先從肩上卸下褡褳和藥箱。

“人太多了,都出去,留兩個丫鬟聽使喚。”大夫視線在屋內掃了一圈,吩咐道,“將窗戶打開半扇。”

宋虔之與周先站在二樓,看見一個僕役給沈玉書打着傘遮住他頭頂,人影匆匆進了這座樓。

沈玉書臉色難看,掃了一眼,便道:“陸大人生病了?”

折騰大半夜,宋虔之有氣無力地說:“中毒,有人刺殺我們。”

欽差要是死在容州府裡,沈玉書就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也將第一個受到懷疑,登時面如土色。正要進去,被宋虔之一把抓住。

“大夫在裡頭,沈大人且等等。讓人煮點薑湯給我喝。”宋虔之頭痛得很,給沈玉書找了事情,沈玉書下樓去。

“太危險了,你們幹什麼去了?”周先面有慍色,“要是我在,陸大人定不會受傷。”

宋虔之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又覺他也沒說錯,陸觀受傷他有一定責任,如果不是箭上有毒,陸觀這點傷也不打緊。

“究竟發生了什麼?”周先問。

宋虔之將經過朝他簡單說了,婢女端了盆血水出來,看得宋虔之眼角直跳。

婢女進去前,被宋虔之拽住問:“怎麼樣了?”

“扎着針,放了些毒血,正在縫合。”

宋虔之茫然地盯着那扇窗戶,朝周先問:“容州,什麼人會來行刺,你說,他們是要刺殺欽差,還是隻是以爲我們是州府公幹?可他們怎麼知道我們從州府離開……州府有人盯着我們?”

“把州府衙門的人全抓起來審問。”周先道。

宋虔之被他氣笑了。

“都蒙面穿夜行衣,無憑無據就要抓人審問,還好你是麒麟衛,你要是做一方父母官,牢房都不夠關你抓的人。”

“那怎麼辦?”

宋虔之嘆了口氣,望着周先:“你去休息,等陸大人醒來再說。”

“小侯爺呢?”

ωwш ⊙ttκá n ⊙C〇 “好歹是救我受的傷,我等一會,等我的薑湯,喝了就去睡。應該死不了。”

夜雪茫茫,庭院中花草久無人打掃,一派荒蕪。

沈玉書親手把薑湯捧來,宋虔之喝了,讓他先去睡。

沈玉書苦笑搖頭,看了一眼雪白的窗紙:“哪兒還睡得着,今夜二位欽差去哪兒了?怎麼會遇襲?”

“去了杏林春。”

“就是那間藥堂,去做什麼?”沈玉書急道,“就是要查案大半夜也不該去,外面哪兒有人?”

宋虔之想到那些在杏林春外面排隊的病人,嘆了口氣:“有的,還很多。也打聽到了一點消息。”

“值得嗎?”沈玉書眉頭一擰。

宋虔之會意,答:“不值一條命。”

“陸大人到底是想幹什麼?”沈玉書一頭冷汗,尚帶了些許怒意地問宋虔之。

一股恍惚之色掠過宋虔之眼底,他搖頭:“可能秘書監發現了什麼,但沒告訴我,我也不知道。”宋虔之想到哪些運糧的船,從衢州到容州走陸路,三日即可到達,不會走水運。滁奚倉的米也供應京城,是以宋虔之一嘗就憑那股獨特的米香判斷出是從滁奚倉放出來的。

當時突然遇襲,他竟然沒想到這一茬。

宋虔之眼神一動。

沈玉書兩手互搓,焦躁地來回走動。

“我給他放過血,不會有性命之憂,沈大人先去睡覺,明日還要去審龍金山。”

沈玉書腳步一頓。

“宋大人知道龍金山此人?”

宋虔之笑了笑,沒有答話。

沈玉書揣着滿腹狐疑,卻也沒再等下去,下樓回他的房間去。

過了四更,大夫方從房中滿頭大汗出來,面如金紙,臉上皺紋愈發顯得深刻。

“快扶老大夫去休息。”宋虔之已吩咐人收拾了一間房,那大夫的兒子走路過來早已到了,此刻扶着老者。

“得留個人看守,十二個時辰以內醒來,就無事了。”

宋虔之應了,目送老者進了西邊一間房,才推門而入,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正開着窗戶在散味道。宋虔之走過去把窗戶關了,只留下一條指寬的縫隙,在榻邊坐下。

陸觀已經睡着了,被子蓋着,只露出一張如鐵一般剛毅的臉。

“陸觀,陸舜欽。”宋虔之屈起食指碰了碰他側臉上的疤,心中騰起一股不明的意味。

一間普通的民居後院之中,老槐樹今冬不知爲何枯萎,葉子全落了,被人砍開才發現樹幹早已經蛀空。屋主人反叫人不要砍了,將樹留在這裡。

只有一間房間亮着燈。

沉悶的一聲落地,一條黑影來到屋檐下,手不穩地提着劍。

門裡的人顯然看不見,他依然單膝跪在門外,拱手爲禮。

“屬下失職,讓那廝逃走了。”

屋內久久沒有人說話。

黑衣人便在門外跪着,一片暗色淌到地上。

小半個時辰後,房中響起一個帶着疲憊的男聲:“今日動手倉促,對方已有防備,一擊不中,就不要再動手了。錢糧的事你不要插手,我讓乙去辦。”

“是。”

“下去吧。”

黑影站起身,定了定,搖搖晃晃衝出院落,拉下面罩,將夜行衣脫在水井邊,內裡也是一身黑袍,打開門,走了出去。

院子裡立刻有人打水洗衣,又有人把水潑在窗下清洗血跡。

屋裡的人問:“他受傷了?”

“是,流了不少血。”

“清理乾淨,不要留下痕跡。衣服別洗了,燒了。”

亮了一夜的燈熄滅,整個院落暗了下去。

122.潛龍在淵(陸)45.正興之難(拾肆)66.沐猴(貳)104.劇變(捌)199.驚蟄(柒)136.回京(陸)138.回京(捌)55.妙女(捌)64.妙女(拾柒)124.潛龍在淵(捌)175.枯榮(伍)135.回京(伍)146.波心蕩(貳)28.容州之困(拾叄)92.正統(拾壹)83.正統(貳)149.波心蕩(伍)175.枯榮(伍)8.樓江月( 捌)204.和光同塵(貳)138.回京(捌)220.離合(叄)55.妙女(捌)30.容州之困(拾伍)26.容州之困(拾壹)226.終局(上)120.潛龍在淵(肆)57.妙女(拾)69.沐猴(伍)40.正興之難(玖)97.劇變(壹)219.離合(貳)23.容州之困(捌)95.正統(拾肆)162.波心蕩(拾)22.容州之困(柒)145.波心蕩(壹)23.容州之困(捌)167.怒濤(伍)130.潛龍在淵(拾肆)58.妙女(拾壹)11.樓江月(拾壹)134.回京(肆)45.正興之難(拾肆)36.正興之難(伍)85.正統(肆)103.劇變(柒)76.沐猴(拾貳)219.離合(貳)160.波心蕩(柒)25.容州之困(拾)141.回京(拾壹)57.妙女(拾)142.回京(拾貳)204.和光同塵(貳)31.容州之困(拾陸)120.潛龍在淵(肆)112.劇變(拾陸)191.殘局(拾壹)139.回京(玖)83.正統(貳)195.驚蟄(叄)136.回京(陸)81.沐猴(拾柒)121.潛龍在淵(伍)43.正興之難(拾貳)16.容州之困(壹)207.和光同塵(伍)43.正興之難(拾貳)25.容州之困(拾)202.驚蟄(拾)28.容州之困(拾叄)69.沐猴(伍)207.和光同塵(伍)184.破局(肆)54.妙女(柒)70.沐猴(陸)198.驚蟄(陸)223.離合(陸)183.破局(叄)150.波心蕩(陸)27.容州之困(拾貳)146.波心蕩(貳)48.妙女(壹)30.容州之困(拾伍)195.驚蟄(叄)212.和光同塵(拾)133.回京(叄)218.離合(壹)180.枯榮(拾)188.殘局(捌)65.沐猴(壹)21.容州之困(陸)194.驚蟄(貳)6.樓江月(陸)54.妙女(柒)110.劇變(拾肆)12.樓江月(拾貳)79.沐猴(拾伍)33.正興之難(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