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婉蹙眉,不悅道:“那你們是如何伺候的?難怪明傑總也不放心,玉濱也牽掛,你們平日裡就是這麼照顧老太太的?”
南春嚇得就要跪下,尚老夫人連忙道:“不怪她們,是我沒胃口,人老了就這樣,她姑姑不要怪罪她們。”
林清婉便把威勢一收,吩咐道:“去拿些易消化的食物來。”
她嘆息的看向尚老夫人道:“我知道老太太的心,這家裡就一個人,便是有龍肝鳳髓也吃不下去啊。”
尚老夫人就感動的握着她的手道:“還是林姑姑懂我啊。”
林清婉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手道:“您放心。”
說罷吩咐一旁的丫頭,“去將你們老太太用慣的東西收一收,一會兒我們就走。”
丫頭一呆,看向尚老夫人,尚老夫人也怔住,問道:“去哪兒?”
“自然是回我那兒去了,”林清婉道:“雖然明傑能回來陪您用晚飯,可還有其他兩頓呢,您這樣飢一頓飽一頓的,對身體可不好。”
“既然您這兒清冷,那就到我那兒去,孩子們都在那裡,便是明傑不在,她們也能勸您吃得下飯,”見她要拒絕,林清婉就擡手道:“我知道您的顧慮,可我不能讓孩子們不孝,不然,我寧願不讓他們夫妻倆回去住對月,丹竹她們也別說親了。”
尚老夫人面色一變。
林清婉則義正言辭的道:“他們還年輕,多的是機會和時間,可我們不一樣,我們這幾個老骨頭還有多少時間?自然是怎麼開心,怎麼舒服就怎麼來的。”
尚老夫人內心本還在掙扎,見她這樣老氣橫秋,忍不住笑出聲來,“你才比他們大幾歲,怎麼就跟我一樣自稱老骨頭了?”
一笑過後還是有些猶豫,“就怕外人知道了說閒話。”
“外頭的閒話就多了,還有說我一個出嫁了的女人家竟回族管起孃家的事來了,老太太見我何時在意過?”林清婉道:“外頭的人說就讓他說去,多是一些愛說人是非的人胡咧咧,便是你做得十全十美,他也能給您編排出閒話來,所以何必去在意?”
“真要每一句話都放心上,我們也不用活了,”林清婉笑道:“這過日子就如同飲水,冷暖自知。”
尚老夫人垂眸思索。
林清婉繼續勸道:“我是真心疼老太太,也是心疼明傑和玉濱兩個孩子。”
她嘆氣道:“我們兩家多年的親戚,玉濱除了我,就是跟老太太您最親了。剛回蘇州那會兒還多賴您照顧,說實在話,當時老太太留我們姑侄在府上長住,我差點就應下了。”
尚老夫人詫異的看向她,這些話林清婉還是第一次說。
“老太太也知道,我是嫂子一把帶大的,小時候不懂事,還跟着玉濱喊過娘,叫過您老人家外祖母呢,在我的心裡,您是真真和外祖母一樣的。”
尚老夫人動容,婉姐兒小時候的確叫過她好幾聲外祖母,不過那時候她只有四歲左右,她也只當孩子不懂事。
且也只叫過幾聲罷了,所以她沒當回事,卻沒想到她還記得。
林清婉當然是不記得的,但林嬤嬤卻是記得的,因爲那事過後,就是林嬤嬤陪着嫂子將婉姐兒的毛病改過來的。
若只是在家裡叫錯還沒什麼,那會兒尚氏不捨得下狠手,想着婉姐兒長大後自然就懂區分了。
可要是出去叫,那就壞事了,就怕以訛傳訛,真把婉姐兒認作他們夫妻二人的女兒了。
此時林清婉正一臉情真意切的道:“我是嫂子一手養大的,而玉濱又在您跟前養了好幾年,在我心裡,我們兩家實爲一家。當年您想給兩個孩子定親的事我也知道,您的爲難之處我更懂。所以回蘇州多年,您不提,我便只當沒這回事,也實在是不想您爲難,且還想走動這門親戚。”
尚老夫人面上有些愧疚,拉着她的手道:“那些年爲難你們姑侄了。”
“我只想,也不好爲兩個孩子的事就爲難老人,可誰知他們兩個是天作的緣分,眼看着要另定親事了,卻又走到了一起,”林清婉道:“之所以讓他們的孩子兩姓,也是我的私心。一來,我是真的覺得我們兩家是一家,二來……”
林清婉頓了頓後看向那些下人。
尚老夫人連忙一揮手,讓人下去了。
林清婉這才低聲道:“您也知道林家的產業大多都捐出去了,本來兄長留的除了給我傍身的兩個小莊子外,其餘都是要給玉濱陪嫁的,可陛下不是賜下了爵田嗎?”
“玉濱的爵田自然是跟着她的,可我的那份兒怎麼辦呢?”林清婉蹙眉道:“真要百年之後給宗族我也不甘心,我們嫡支和旁支的恩怨您也知道,只怕給了他們,我到了底下便要無顏面見父親了。”
尚老夫人便微微眯眼,問道:“您是要過繼玉濱的孩子?”
不然怎麼能繼承爵田呢?
林清婉便搖頭笑道:“不必這麼麻煩,已經讓孩子姓林了,再讓他們改換父母怎麼好?而且輩分也不對啊,我已經探過四皇子的口風,只要我們林氏嫡支有人,那我臨終前就能花錢和朝廷贖回這份田做永業田,到時候可以子子孫孫的傳下去。”
尚老夫人便心中一動。
“也是我當年計劃不周,文園和求知苑都建在了我的爵田上,所以這兩樣也不能給玉濱當嫁妝,”林清婉嘆氣道:“只能等我百年後再給孩子們了。”
尚老夫人就道,“誰能想到那麼長遠呢?”
當初林清婉要在青峰山腳下種果樹,大家只以爲她那些水果要賣不出去,誰知道她把果園建成了文園,每年光租地方就賺多少錢了。
本以爲建成文園已是它發展的極限,誰又知道她還能在裡頭建各求知苑,像是書院,卻又不似尋常書院,就是向來馳名的盧氏家學都要退避鋒芒。
林氏別院那一片爵田代表的是財,那青峰山腳下的文園和求知苑代表的就是人脈和聲望,財和人脈、聲望都有了,那權勢富貴還遠嗎?
饒是現在只求平安的尚老夫人都忍不住熱血沸騰起來。
“就怕到時林氏宗族那邊不肯啊。”
這要是擱他們尚家,那是死也不可能讓出去啊。
“這是我們嫡支的產業,只要孩子姓林,又入了林氏的族譜,他們就沒理由反對,”林清婉道:“老太太放心,我走前肯定會把這一切安排好的。”
尚老夫人就露出笑,“林姑姑做事,我自然是放心的。”
“所以您現在還介意外頭那些閒言碎語嗎?”林清婉道:“將來這些閒言碎語只有多,不會少的。”
尚老夫人就淡然的道:“這個林姑姑放心,我年紀大了,什麼風言風語沒經受過?”
林清婉便笑,“老太太這麼說我就放心了,所以您立即便收拾了跟我走吧。”
尚老夫人一呆,這纔想起這事來,她剛纔完全忘了此事,再提起,還是有一些猶豫。
“不僅您去,親家母也去,”林清婉道:“這幾日我要帶着丹竹和丹菊去文園,還要領着明傑去拜訪幾位朋友,家裡的事就不免顧不上。雖說玉濱以前在家時學過打理庶務,可到底有許多事未曾經手,所以得有人盯着纔好。您和親家母去了剛好可以教她。”
尚老夫人卻心一動,問道:“林姑姑怎麼想起把明傑帶在身邊?”
“這孩子還年輕,總不能一輩子就留在我們跟前打雜吧?”林清婉道:“他好歹是進士出身,應該有更廣闊的天地。”
尚老夫人連連點頭,所以?
“所以啊,我帶他去見幾位故舊,看看能不能運作一下,”林清婉笑道:“雖說他父親的事有影響,但翻過年應該就淡了,到時候我們多的是機會,只要明傑願意,我總能給他開出一兩條路來的。”
尚老夫人便一臉感動,握緊了林清婉的手,“讓林姑姑費心了。”
林清婉就笑,“都是自家孩子,說什麼費心不費心的?”
尚老夫人卻由衷的覺得這門親事結得好,要是其他家,誰肯這麼全心全力的爲明傑走動打算?
也就林清婉,因爲跟尚家有一份感情在,又與林氏宗族不和,她又只有玉濱一個至親,機會才能落到明傑身上。
尚老夫人只覺得心神一蕩,渾身又充滿了力量,也不再推辭了,笑道:“好,我跟你去,不過老二媳婦就不必了,留着她看家吧。”
林清婉就笑眯眯的道:“那怎麼行,她可是明傑的親孃,玉濱的婆婆,兩個孩子還要孝順她的。”
林清婉笑道:“至於看家,反正我們兩家又不遠,留下一房下人就行了。老太太閒了還能時不時的回來看看。”
她哪裡放心讓尚二太太單獨住,這人就是要放在眼皮子底下,而且還要是尚老夫人的眼皮子底下才安心啊。
尚老夫人略一思索便答應了,她也怕尚二太太找藉口讓尚明傑和玉濱過來伺候她。
尤其是玉濱,她可是婆婆,要是讓玉濱盡孝,來回的折騰她,她不得心疼死?
那就一併帶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