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個兒誠誠懇懇的先把錯給認了, 處罰總該比東窗事發時要小。
李雲湛和蘇銳深諳其中道理,所以二人一起進宮請罪。
他倆走在通往皇宮的道路上,第一次覺得這條路居然這麼長。
矛盾的想時間過得快一點, 又想處罰來得慢一點。
皇上是見過蘇月的, 她是那麼特殊, 僅僅一面也足夠讓人印象深刻。
女子該會的她一樣不會, 卻擁有一張世間少有的清冷麪容, 那張臉足夠讓人原諒她所有的不好。
這樣的尤物,就應當屬於皇家。這是皇帝見過她後得到的結論。
簡單瞭解事情的來龍去脈,皇帝不打算深究。
蘇月對他還有莫大的用處, 又怎能讓王員外捷足先登。
不過是幫助一個被逼婚的少女,地上戰戰兢兢跪着的二人, 爲何要把這樣的小事鬧到皇宮裡來?皇帝不明白, 轉而細想, 箇中厲害關係瞭然於心。
既然王員外鐵了心要讓蘇月做他兒媳婦,又爲何輕易放過她?李雲湛的面子還沒大到這種程度。
“你們是如何讓王員外退親的?”皇帝問。
李雲湛和蘇銳剛纔一唱一和, 把事情說了個大概,裡面的細枝末節全部省略。
可終究沒瞞過皇帝的眼。
兩人心裡彷徨忐忑。
李雲湛笑着,額頭上已經冒出了細汗,說:“兒臣不過使了點上不了檯面的伎倆,父皇不知道也罷。”
他想來自己統領千軍萬馬, 衝鋒陷陣臨危不懼, 可面對皇帝的慍怒, 還是毛骨悚然。
其實李雲湛一直渴求着能和皇帝擁有普通的父子關係, 可以父慈子孝, 可以依仗皇帝老爹不顧一切的撒野。但皇家到底不同於尋常百姓,在君臣之後才能是父子。
面對皇帝, 懼意本能的襲上心頭。
李雲湛的渴求,今生今世也只能是一場虛無縹緲的泡沫。
“何種伎倆?”皇帝不屈不撓。
要是換一個人跟他玩這種文字遊戲,早就摔了茶杯大發雷霆。天子之怒不是誰都可以挑戰,只不過皇帝一直覺得愧對於李雲湛,才儘可能的包容他。
“父皇真想知道?”
“你說說看。”
“兒臣說了,父皇可不要生氣。”
皇帝一直盡力控制這怒意,可李雲湛居然跟他討價還價,簡直不能再忍,雙眸怒視,眼神仿若利箭掃射過去。
李雲湛嚇得脖子一縮,低頭看着地面,急急忙忙道:“兒臣派了護衛圍住王家才逼得王員外退親。”
“你你你……你簡直混賬!”皇帝怒不可遏,指着李雲湛的手不住的顫抖,又擡腿一腳踢他胸口上。
李雲湛始料未及,被踢個正着,栽倒在一旁捂着胸口咳嗽。
蘇銳:“皇上息怒。”
李雲湛:“父皇息怒。”
“你們兩個臭小子,仗着領過幾個兵打過幾場仗就敢爲所欲爲了?你們知道王員外一年給朝廷交多少稅嗎?知道國庫空虛的時候是誰來救急的嗎?朕都尚且要給他三分薄面,你們居然爲了個女人還讓侍衛包圍了他家。息怒?你們倒是說說讓朕如何息怒?”
其實稍微給王員外一點顏色瞧瞧,皇帝尚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只是這顏色,給得未免重了些。王家顏面竟失怎會善罷甘休?
雖龍顏大怒,可懲罰總歸要比私自率兵要輕得多。
蘇月擔心的算是白擔心了。
李雲湛有時候是傻里傻氣的,可再怎麼傻也不會把自己往絕路上逼吧。
包圍王家的都是他自己的侍衛。當然他那點侍衛肯定不夠把王家圍個裡三層外三層。只不過一半是他的人,一半是蘇家的人。但是蘇家那一半的人能瞞着就瞞着吧,又何必把他們家捲到裡面來。
適才蘇月嘴上全是責怪,卻神色擔憂時,李雲湛和蘇銳便決定將計就計。
她平時太沒心沒肺了,他們才故意裝得要死不活的讓她擔心擔心。
看皇上面色稍微緩了一點,李雲湛動之以情,“父皇也是看到的,蘇月眉清目秀一個姑娘家,嫁到王員外家未免可惜。兒臣與蘇月交好,怎能眼睜睜看着她往火坑裡跳。”
“可是對待王員外只可利誘,哪能威逼,而你卻用了最極端的方式。”皇帝說。
“王員外不過是想用姻親的方式尋找一個可靠的倚仗,他已然富甲一方,還有什麼可以利誘的?兒臣不得已,只能出此下策。父皇要罰就罰兒臣一個人吧,反正主意是兒臣出的,侍衛也是兒臣的。”
本來一腳把李雲湛踢翻了,皇帝看他捂着胸口皺着眉頭的樣子,心裡便十分憐惜。可這小子三言兩語又把火給撩起來。
眼看皇上臉色愈發陰沉,蘇銳又不識時務的湊上來說:“皇上,此事微臣也有責任。蘇月是臣的親妹妹,臣知道十三皇子用此方式救助妹妹卻未曾阻止。若皇上要責罰十三皇子,微臣也難辭其咎。”
“你,你們……你們一個個倒還真是兄弟情深,”兒子臣子都是這樣難以掌控的臭脾氣,皇帝怒急攻心,“既然你們想受罰,朕也成全你們。到殿外給我跪着去,不到太陽落山不準起來。另外,李雲湛閉門思過三個月,蘇銳罰俸一年。要知道逞強救美也要承受這應當承受的後果。”
閉門思過!罰俸一年!
對於李雲湛和蘇銳分別來說這算是極其嚴重的懲罰了。他們寧可挨他一百板子也不想承受一個失去自由和一個失去金錢的痛苦。
但最難受的還莫過於要在殿外跪倒天黑,早知道這樣就遲一點進宮了。
回府後,蘇月一直憂心忡忡的等在前廳。
雙親問起蘇銳,她還得笑着扯謊,用稀鬆平常的口氣咒罵這小子指不定又跟哪個狐朋狗友下館子去了。可她心裡慌亂無措,六神無主。
眼看着時間一點點過去,蘇銳還沒有回來。
宮裡封鎖了消息,偷偷派出去的小廝一點消息都沒有探聽到。
她更加坐立不安。
等待是最難熬的,像是被置於鍋中小火慢燉,又像是萬千蟲蟻在身上爬動撕咬。
當太陽完全沒入地平線,天色完全黑下來的時候。
蘇月的恐慌終於如山洪衝破柵欄再控制不住。
她打算衝到皇宮請求皇上放過他們二人。此事千錯萬錯都是她的錯,若不是她拒不見人,也不會流傳出她貌醜的謠言,王員外便不會因此盯上她。
所以這事非要找一個人來承擔,最應該承擔的應是她這個罪魁禍首。
可蘇月剛衝到宮門口,就看見蘇銳帶着滿身疲憊一瘸一拐的迎面走來。
“你上哪去?”蘇銳也看到她了。
蘇月一掌抹掉臉上的鼻涕眼淚,往蘇銳背後瞅了瞅,問:“李雲湛呢?他沒事吧?”
“嘿,你這吃裡扒外的死丫頭,到底他是你哥還是我是你哥?沒見你關心關心我。”進皇宮一趟簡直如同鬼門關走一遭,蘇銳現在還心有餘悸。可蘇月第一眼見到他沒問問他的情況,反倒先問一個外人來。
“你不是好好在這兒的嗎?李雲湛到底怎麼樣?”蘇月嘟嘟囔囔的問。
“死了。”蘇銳心裡有氣。
“你別胡說了,他到底怎麼樣了?”
蘇銳忽然垂下頭來,整個人看起來沒有剛纔有生氣,用十分哀傷的聲音說:“他私自領兵包圍王家,又一人承擔了所有的過錯,皇上震怒,本欲將他貶爲庶人,可……可十三皇子拒不認錯,惹得龍顏大怒,皇上沒控制住,當場就一劍,一劍刺死了他。”說到後面,蘇銳的聲音是哽咽的。
蘇銳說得情真意切,似乎不是假話。
蘇月信以爲真,失魂落魄的癱軟在地上,眼中含淚,仰頭問:“當真,如此?”
蘇銳點了點頭。
“你騙我的,你一定是騙我的……”
“皇上封鎖了消息,過幾天自會昭告天下,十三皇子暴斃而亡。”
蘇月終是沒忍住,嚎啕大哭,一邊哭一邊撕心裂肺的吼:“明明就是我的事,你插什麼手嘛,這樣倒好了,把自己命都搭上去了,你這樣會讓我一輩子良心不安的……嗚嗚嗚,李雲湛,嗚嗚嗚,你個大傻子啊……”
看着蘇月自己才哭得像個大傻子,蘇銳哈哈笑起來,“你以前不是機靈得很嗎,我哪次說謊騙得過你,現如今怕是三魂七魄盡數被人勾了去,爲某人憂心得謊話都辨不出來了。”
蘇月止了哭,誰能料到蘇銳在這個節骨眼上還有心思說笑。
又氣又惱,一腳踢蘇銳膝蓋上。
他才跪了一下午,膝蓋又酸又軟還磨破了皮。
蘇月一踢,腿發顫,整個人重心不穩向前撲了去。
蘇銳趴在地上罵:“死丫頭,我才因爲你罰跪了一下午,你還踢我,到底有沒有良心。”
蘇月:“我剛剛明明那麼擔心你,你還騙我,到底是誰沒良心了。”
“你在擔心我嗎?你明明就是在擔心李雲湛那小子。不過你擔心也沒用,反正你也有一段時間見不到他了。”
“他怎麼了?”蘇月嚴肅起來。
“皇上不僅罰我們跪了一下午,還罰了我一年的俸祿,他閉門思過三個月。誒,你說皇上罰我思過三個月倒好啊,我還不想天天去上朝。唉——我的俸祿啊,我一年的俸祿的——”蘇銳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