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志平和吳氏對她有教養之恩,她不能不回去探望他們。五年了,他們不知道該有多着急,離開父母時間長了,對他們的思念越深。兒行千里母擔憂,吳氏和林志平不知道該着急成什麼樣。五年前,林軒還在京城,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有沒有娶妻生子?
林軒冷不丁的打了一個噴嚏,大白天的難不成還能有人在背後唸叨他不成?他無力的搖搖頭,輕拍腦袋,都是最近衙門的事太多了,纔會變得這般多疑。砰砰的敲門聲將林軒的理智拉回來,林軒端着的做好,捲起手放在脣邊輕咳了兩聲,隨後沉聲道:“進來。”
走進來的是一位美婦人,身穿粉紅色的繡花羅衫,下着珍珠白湖縐裙。那瓜子型的白嫩如玉的臉蛋上,頰間微微泛起一對梨渦,淡抹胭脂,使兩腮潤色得象剛開放的一朵瓊花,白中透紅。簇黑彎長的眉毛,非畫似畫,一雙流盼生光的眼睛,那誘人的眸子,黑白分明,盪漾着令人迷醉的風情神韻。
珍珠白色的寬絲帶綰起,本來就烏黑飄逸的長髮卻散發出了一股仙子般的氣質。長髮及垂腰,額前耳鬢用一片白色和粉色相間的嵌花垂珠發鏈,偶爾有那麼一兩顆不聽話的珠子垂了下來,竟然更添了一份亦真亦幻的美。手腕處帶着一個乳白色的玉鐲子,溫潤的羊脂白玉散發出一種不言的光輝,與一身淺素的裝扮相得益彰,脖子上帶着一根銀製的細項鍊,隱隱約約有些紫色的光澤。
她緩步走到林軒身邊,手中端着熱騰騰的羹湯,被讓丫鬟端着。丫鬟很自覺的站在門外候着,美婦人親暱的放在盤子,將熱騰騰的西湖牛肉羹遞到他跟前,含笑道:“夫君,你也累了,快歇一歇。既然休沐了,就應該放鬆放鬆,衙門的事是永遠處置不了的,夫君可不能累壞了身子,妾身會心疼的。”
進來的美婦人正是林軒新年剛娶的妻子,禮部侍郎的嫡次女江一燕,知書達理,謙遜有禮。夫妻倆相敬如賓,鸞鳳和鳴,他曾經在心中發誓,此生絕對不會不娶妻。可誓言永遠只能是誓言,很多時候,身處的環境由不得他堅持下去,先帝和大臣們多次替他張羅親事,都被他給拒絕了。
今年他和江一燕的親事是太后親自做媒,下的懿旨。當然婚前他曾在太后的寢宮悄悄的見過江一燕一面,這是太后對他的優待。他心裡很清楚,這是因爲林冬嫺,心裡感念着他的這位妹妹。每次嫣然入宮,都會被太后送來他的府邸,就算不住一兩日,也會見上一面,嫣然沒了母親,他對嫣然更多了幾分疼愛。
五年在官場的歷練,早就鍛鍊了林軒,讓他變得堅強起來。江一燕是家中的嫡次女,不需要向嫡長女一般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只需要做個家中受寵的姑娘就行了。父母對她的要求並不高,對這門親事很滿意,林軒府邸沒有長輩在,不用她遵守太多的禮數和規矩。
這正是因爲這一點,她纔會在父母的勸慰下,同意這門親事,欣然出嫁。出嫁後的日子很好,她很喜歡,林軒爲人正直,雖不苟言笑,可卻是個善良的人,能嫁給林軒,她很幸福。林軒趕忙伸手接過西湖牛肉羹,關切道:“你不用親自端給我,讓下人送來就行了,你現在有身孕了,大夫吩咐過,你要小心,不能動了胎氣。”
前日,江一燕突然昏過去,把他嚇得臉色蒼白,雙手顫抖着抱着昏過去的江一燕。那一刻他才覺得失去的滋味有多可怕,成親這麼多日來,他自問對這麼婚事還有些排斥,劉嬋還留在他的心底,揮之不去。江一燕對他的確很好,有妻如此,他還能有什麼可奢求的,必須要珍惜,不是嗎?
從大夫口中得知江一燕有了兩個月的身孕,他高興的像個孩子一般手足無措,等待大夫走了,他纔回過神來。下人們倒是在私下傳瘋了,平素嚴謹,喜怒不形於色的林大人,居然笑,真是稀奇。江一燕嬌嗔的笑了一聲,“夫君,那又那麼虛,妾身沒事。”
“沒事也不行,大夫叮囑了,你一定要小心,這些事就讓下人們做。你不許再做了,聽見沒有?”說着林軒認真的看着江一燕,誰知她鼓着腮幫子,一言不發的瞪着他。林軒心底一軟,目光落在她還未隆起的小腹上,放下手中的西湖牛肉羹,一把將江一燕拉倒腿上坐下,大手環上她的細腰,讓她渾身一顫,下意識的推着林軒,低頭嬌羞道:“夫君,這還是白天,被人看到不好吧!”
“誰會看到,就算看到,也不敢胡說,誰要敢胡說,小心我發作了他們。好了,娘子,你就聽我的話,這點小事就讓下人們去做,你的心意我領了,乖。”能從林軒嘴裡說出這番話,實在不易,江一燕心裡美滋滋的,比吃了蜜還要甜。管家不敢擡頭,只敢站在門口,硬着頭皮出聲道:“大人、夫人,平伯侯在大廳,要見大人。”
夫妻倆的美好時刻被人打破了,縱使這人是管家,也忍不住被林軒給說了兩句,明知道他不待見平伯侯,還請他進來。管家也是爲難,平伯侯對他又打又罵就算了,還一番恐嚇。林軒如今是六部最年輕的吏部侍郎,不能讓平伯侯敗壞了他的名聲,只等恭敬的將他請進府。
江一燕嚇得趕忙從林軒的懷裡掙脫出來,林軒不緊不慢的扶她起身,管家當然不敢擡頭正眼看他們夫妻倆。反手拍着江一燕的手背,示意她在屋裡小坐一會,他去去就回,江一燕含笑目送他離開。對於江一燕來說,今個的林軒對她真是太好了,到現在還有些迷糊,彷彿在夢中一般。
一見到林軒走進來,平伯侯激動的站起身,叫了聲:“軒兒。”管家早就自覺的加快腳下的步伐離開,他隱隱猜測到平伯侯和林軒的關係不一般,否則他也不會在林軒面前這般的膽小,和欺負他的時候變了一個人一般,當然他的氣林軒幫他出了,解氣的很。
林軒頭也不擡,不悅道:“你怎麼又來了?”對於平伯侯的到來,林軒沒有半點喜悅之情,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嫌惡。平伯侯舔了舔嘴脣,開口道:“軒兒,我這次來是向你辭行的,我要離開京城一段時日,你一定要保重好自己。還有我聽說你媳婦有身孕了,這是我的一點心意,你替我交給她。”
一邊說一邊將早就準備好的盒子從衣袖裡掏出來,檀香木的盒子,拿出來還帶有淡淡的香味。林軒下意識的擰眉拒絕:“侯爺,無功不受祿。”自然不能收下他的禮物,不管出於什麼樣的理由,他都不能要。平伯侯訕訕的笑着:“軒兒,這是我的一點心意,好了,我不打攪你了,你和你媳婦要好好的。”
將手中的檀香木盒子放在桌上,這次沒讓林軒開口趕他,平伯侯就轉身離開,林軒眼中飽含複雜的眼神。當年得知他和林蓮都是平伯侯和吳氏的孩子,內心的憤怒可想而知,一直以來林志平對他關愛有加,他從未想過,林志平會不是他的親生父親。
既然平伯侯是他的親生父親,那爲何吳氏會離開京城,遠去清平村,遇上了林志平。尤其這件事還是經由先帝提點,林軒才恍然大悟,平伯侯時不時的去他府上,有時候只是坐着不說話,後來他才明白,原來平伯侯早就知曉他是他的親生兒子,纔會如此這般。
林軒對他一直是拒絕的態度,不能對不起林志平,不能因爲平伯侯時常的探望,就能抹去林志平對他十多年的關愛。在他心裡,林志平纔是親爹,平伯侯不過是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他和江一燕成親的時候,派人去接林志平和吳氏到京城來,夫妻兩人拒絕了,給他帶來了一封書信,還有吳氏爲他和江一燕精心準備的衣裳,一針一線都代表了吳氏對他們的祝福。
從前林軒還納悶,林志平和吳氏爲何執意不肯進京,怕是顧忌京城的平伯侯,纔會如此。胸中所有的猜忌都有了答案,林軒的心情平靜了許多,望了一眼桌上,平伯侯留下的檀香木盒子,他沉默良久。最終還是拿起它,踏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的回屋,一進屋,就看到江一燕斜躺在榻上,身上蓋着他的衣裳,他將手指放在嘴邊,示意丫鬟們別出聲打攪她休息。
歲月靜好,怕就是這般。前途和家庭能這般,他此生沒有遺憾了,將來還會有他們的孩子。輕手輕腳的走到江一燕的身邊,搬了一個小凳子坐下,一邊看書一邊陪伴她們母女,他期待江一燕腹中的孩子是個女兒,像嫣然那般乖巧可愛。從嫣然的身上,他隱隱約約能看到林冬嫺的身影,所以對嫣然格外的疼愛。
可惜嫣然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京城,江一燕這些日子爲她做了兩身衣裳,估計晚了,怕是隻能留給他們的孩子穿了。江一燕迷迷糊糊的睜開眼,脖子有些酸脹,下意識的伸手撫摸,還沒來得及看身旁的林軒。
林軒放下手中的書,溫柔的大手覆上江一燕白皙的脖頸處,順勢給她揉捏起來,江一燕詫異的看着林軒,脫口而出:“夫君,你回來了,哎呀,現在天都快黑了。對不起,夫君,你怎麼沒叫醒我?”
“爲什麼要叫醒了,困了就睡,沒事,你這不是醒了,可以陪我了。正好趁你睡覺的時候,看了一會書,現在還疼不疼了?”林軒順勢坐在榻上,讓江一燕依靠着他,不輕不重的按摩着,江一燕嬌羞的低頭,臉上爬上了一抹微笑。
林軒深邃的雙眸閃過一絲亮光,隨即將檀香木盒子遞到江一燕跟前,“好漂亮的盒子,夫君,這是你送我的?”除此之外江一燕想不到別的了,林軒彎曲着手指輕彈了她的腦門一下,不悅道:“難道我沒送過你禮物,這般的高興?”
話音一落下,江一燕就算再遲鈍也知道檀香木盒子不是林軒送的,急忙拉扯他的衣袖解釋道:“夫君,你別生氣,我沒高興,那這盒子是誰送的?裡面是什麼呀?”滿臉的好奇,良好的禮數讓她剋制住打開檀香木盒子的衝動。林軒還沒打開過,微挑眉梢:“既然這麼好奇,你打開看看,裡面是什麼?”
在林軒的鼓勵下,江一燕打開一看,盒子裡裝的是兩隻金鐲子,小巧精緻。江一燕還沒收到給孩子的禮物,瞬間心花怒放的對着林軒笑了起來,“這是平伯侯送給孩子的,你替孩子收着。”林軒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江一燕放下手中的金鐲子,平伯侯怎麼會送孩子禮物。
平素府上和平伯侯府並沒交集,隔三差五的平伯侯會去衙門看林軒幾眼,僅此而已。他不願意打攪林軒平靜的生活,但這次他要離開京城,纔會這般不顧禮數上前。林軒什麼都沒說,輕摟着江一燕入懷。
翌日下朝後,林軒才知曉,平伯侯不是開玩笑,他真的要離開京城,居然是帶替常首輔出使瓦剌,弔唁過世的大公主。朝堂之上文武百官震驚的說不出話來,常首輔德高望重,又是三朝元老,先帝冊封的顧命大臣,他出使瓦剌,再合適不過。不知道爲何偏偏選定了平伯侯?
林軒聽聞,他早年間曾是內閣的閣老,後來因爲種種原因被先帝遺棄,離開了朝堂。現如今從皇帝口中得知由平伯侯出使瓦剌這個消息,林軒還特意不動聲色的飛快的擡頭看了一眼常首輔,發現他面色不改,鎮定自如,說不定他早就知曉。這些事並非他能決定的了,只是萬分感慨罷了。
到現在江一燕還唸叨着,等平伯侯下次到府上的時候,一定要讓她出來見一面,以表感激之情。林軒只是淡笑不語,平伯侯下次不知道的什麼時候才能回來。不過很快京城就私下傳言,太后曾經微服離宮,前往平伯侯府,和平伯侯密談。之後纔會皇帝下令讓平伯侯遠去瓦剌,周維高興還來不及,他原本對常明生離開,很是不願意。
他離開了,就沒人教他,皇帝樂的遵從秦素的意思,下了這道聖旨。林軒坐在書房良久,他算的上是秦素一手提拔上來的官員,當然是暗中提拔。他對秦素和先帝頗爲感激,當年若非硬是讓他留在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