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皇帝親臨成國公府,特意來探望受傷的周明沐,屋裡還擺着皇帝賞賜下的兩箱珠寶首飾。誰讓刺傷周明沐的不是別人,正是皇帝的堂妹,當朝的映秀郡主。身爲皇室中人,作出傷害重臣良將之事,皇帝要是不出面擺明,會引起民怨。但她從未聽周明沐提起,林冬嫺和皇帝的寵妃秦素交情匪淺。
後來一打聽才知曉秦素曾經在成國公府小住過幾日,就是那時和林冬嫺培養的感情,此前映秀郡主上門大鬧,也是秦素幫忙解圍。看來林冬嫺敢如此扛上週正行,不是沒有道理,她背後有人替她撐腰,害怕什麼?
辛春見周正行把地上的青梔打橫抱起,不顧衆人的阻攔,還對林冬嫺撂下狠話,青梔是他的姨娘。“少夫人,難道就這麼讓二老爺把青梔帶走了,您這不是成全了青梔。”辛春滿臉的不解,誰都看得出來,青梔想攀高枝,成爲人上人,做主子。林冬嫺鬧這麼一出,周正行把她帶走了,還承認了她姨娘的身份,她們辛苦折騰這麼一出,到頭來反倒便宜了青梔。
林冬嫺不是要替青煙報仇,怎麼這會腦袋糊塗起來?辛春有些話說不出口,只能焦急的朝辛夏和辛冬使眼色,希望她們能幫忙勸勸林冬嫺。“你這丫頭,別心急,好戲還在頭面,你且等着看。來,今個高興,快扶我去外面走走。”林冬嫺放下手中的茶渣,朝辛春伸手,她撅着嘴一路小跑到林冬嫺身邊,還倔強的叫了聲:“少夫人,你此話當真!”
林冬嫺聞言,親暱的戳着她的腦袋:“放心好了,我說的絕對是真的,你們相信嗎?”目光從辛春的臉上轉移到辛夏和辛冬身上,她們倆不約而同的點頭答道:“少夫人,我們相信。”“你瞧,她們都相信,別愁眉苦臉多難看,笑一笑,這樣我生出來的孩子才能會笑,對不對?”林冬嫺嘴角噙着笑,伸手揉捏辛春的圓臉蛋。
不知道爲何,她總喜歡逗弄辛春,這丫頭的性子太毛躁,等到她離開京城前,得替她們姐妹四人找好婆家才能安心的離開。這些還是後話,眼下她還沒生下孩子,來日方長,有的是時間慢慢挑選,這件事她會放在心上。一隻腳纔剛跨出門檻,還沒站穩,就聽到熟悉的聲音傳入她的耳畔,“少夫人,奴婢回來了,少夫人。”
伴隨着噗通一聲脆響,林冬嫺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月華回來了,她欣喜的準備俯身攙扶她起身。這才注意到月份大的根本就不能彎下腰,只能用眼神示意辛冬,一行人又掉頭回到院子,一路上月華一直緊跟在林冬嫺身後。看到林冬嫺身邊有辛春、辛夏、辛秋和辛冬四個丫鬟伺候着,她就安心了。
原本她還擔心沒有可心的人在林冬嫺身邊伺候,她會不習慣,這會看到林冬嫺面色紅潤,她真的安心了。辛春四人自覺的退下,讓林冬嫺和月華單獨說會話。月華這些日子一直都憋着,見到林冬嫺,整個人就輕鬆多了,眼淚不知不覺的往下滴落。
林冬嫺寵溺的笑笑:“你這丫頭哭什麼,我這不是還好好的。我還擔心你,不知道朗華能不能把你照顧好,當時把你託付給他,實在是無奈之舉。月華,你該不會怪我吧!”季平勇擔心吳國圍和周清舒的人馬會追上來,得儘快帶着林冬嫺趕路,要是帶上昏迷不醒中劍的月華,多有不便。
情急之下林冬嫺只能點頭答應把月華託付給朗華照顧,眼下看到她平安的回到她身邊,朗華就沒有辜負她的囑託。改日她必定會登門去朗府登門道謝,不對,林冬嫺腦海中突然有一個不好的念頭閃過。朗府,朗華,朗中名,映秀郡主,他們莫不是有什麼關係?
當然她最不願意的就是朗華跟他們扯上關係,“少夫人,奴婢怎麼會怪你,奴婢感謝你還來不及。要是奴婢因此連累了少夫人和腹中的孩子,那就是奴婢的罪過。奴婢賤命一條,死不足惜。”月華真誠的直搖頭,在她眼裡,主子的安危比什麼都重要。
林冬嫺嗔了她一眼,佯裝生氣道:“不許胡說,什麼賤命,在我眼裡,你們都一眼,都是平等的。月華,你好不容易回來,一路上必定顛簸,這幾天,你就什麼都不要做,在屋裡好生歇着。等什麼時候臉色好看了,再到身邊伺候我,你瞧瞧這臉蛋瘦的都剩下骨頭了,我待會就吩咐廚房給你做些有營養的湯補補身子。”
伸手輕柔的撫摸月華消瘦的臉蛋,讓月華倍感溫暖。“多謝少夫人,多謝少夫人,奴婢能遇上你,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對了,少夫人,國公呢,奴婢好像記得國公那日趕到了,後來的事奴婢都忘了。”月華擡手擦拭眼角的淚水,直勾勾的盯着她,月華和秋華是成國公從小一手調教,偏偏兩人相差那麼多。
林冬嫺聽月華提到成國公,變得哽咽起來,從她口中成國公過世的消息,月華震驚的從凳子上站起來,許久都沒緩過神來,呆呆的目光讓林冬嫺萬分心疼,但成國公過世這件事的確是真的,誰也沒辦法改變。那般慈祥和藹可親的老人說沒就沒了,她就算想要替他老人家報仇,也得找個合適的機會。
吳國圍被皇帝下令鎮守在瓦剌邊境,蔣飛龍受皇帝派遣,去傳旨給周清舒,讓他收留在陝西封地,連同周敏一起都不用回京城。回京的只有林相淇和朗華,那個時候開始,她就開始期盼起月華的歸來。近來府上的事鬧得她頭疼的厲害,根本就沒閒暇的功夫能想起來派人去找朗華,把月華接回來。
如今月華自己回來了,真是太好了,她永遠不會忘記月華爲了袒護她和腹中的孩子中了兩劍,其中一劍還傷在子宮上,在醫館大夫說的話,她一直不願意想起,但永遠銘刻在她的腦海中。安撫好月華後,林冬嫺整個人筋疲力盡的癱坐在榻上,閉上眼慢慢睡着了。
朗華不敢置信的瞪着面前的映秀郡主,“母親,母親,您怎麼會變成這樣?”他還沒離開京城前,映秀郡主是高貴的郡主,裝扮豔麗,朗中名對她惟命是從,這纔多久,她就變的這般蒼老憔悴。
兩鬢驟然增多了許多白髮,讓他站在原地,不敢往前走去。映秀郡主聽到朗華的聲音,激動的朝他衝過去,撲進他的懷裡,把這些日子所受的委屈一股腦的說出來。朗華靜靜的聽着,待到映秀郡主說完了,輕撫她的後背,把她拉到桌前坐下。
郡主府也不似從前那般富麗堂皇,下人只有零星散散的兩三個,若是從前光是在映秀郡主身邊伺候的就有十個丫鬟,現如今一切都變了。映秀郡主咬牙切齒恨恨道:“華兒,你可知道,母親就等着你回來,只有你回來了,才能替母親報仇,出了胸口這口惡氣。”
她沒有一日不生活在怨恨中,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林冬嫺,當然她也不會放過朗中名和清屏那個賤人。“華兒,你是母親唯一的兒子,從小到大,母親沒讓你受過半點委屈。”映秀郡主伸手撫摸朗華的臉頰,這些日子他也消瘦了不少,離開京城的日子能有多好,在外面住的和吃的都不好。
當時得知皇帝要讓朗華護送周清舒一行人去瓦剌,她瞬間如同炸了毛的獅子一般,就準備進宮請皇帝收回成命。偏偏被朗華阻止了,他說從未離開過京城,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尤其是瓦剌。映秀郡主就這麼被他給說動了,竟然點頭答應了他。
映秀郡主甚至在想,她若是沒有答應朗華,讓他離開,是否一切都不會發生了,或許沒這麼嚴重,鬧到這個地步,她被貶爲庶民。她只要閉上眼睛,就隱隱約約聽到有人在她耳邊說着指指點點,從高高在上的當堂郡主,變成如今的下堂婦,庶民,她的內心早就千瘡百孔。
朗華幽幽的嘆口氣,“母親,事已至此,您還是安心的在府上歇着。”原本對朗華回來的滿心歡喜,如同被人潑了一盆涼水,從頭一直涼到腳底。“華兒,你說什麼,事已至此,難道母親所受的委屈,你都不幫母親討回來?”映秀郡主對面前的朗華有些陌生,她還是她這些年疼愛有加的兒子嗎?
映秀郡主猛地擡起頭,冷冷道:“華兒,你莫不是在怪母親,不在是從前的郡主,變成如今的庶民,讓你臉上沒光了,是不是?是不是?華兒,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訴你,是不是嫌棄我了?”一定是這樣,她不是高高在上的郡主,不能帶給朗華更多的權勢,反而需要朗華替她出氣。
意識到這一點的映秀郡主突然渾身無力起來,這跟她念想中的完全不同。朗華趕忙搖頭反駁道:“母親,您胡說什麼,兒子不是這種人。兒子不相信周少夫人會作出這等事來。周少夫人與你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爲何要設計讓丫鬟爬上父親的牀?此外父親這次做的確實欠缺妥當,兒子定會去勸說父親,讓他接您回府。
至於聖上那邊,兒子也會去盡力的替您求情,希望聖上能看到太妃祖母的份上,讓您重新恢復郡主的身份。”眼下的當務之急,不是追究林冬嫺和朗中名的責任,而是要讓映秀郡主有繼續活下去的動力。
不得不說朗華還真是映秀郡主的兒子,對她夠了解的,映秀郡主小心翼翼的擡頭問道:“華兒,你真的能讓母親恢復郡主的身份,還讓你父親把我接回去?”她不敢去奢望這些,皇帝對她的冷漠,是她最不願意想起的。朗華點頭道:“母親,您就安心的在府上歇着,等着兒子的好消息。”
“好好好,去吧,去吧!”映秀郡主連着倒好,起身送別朗華離開,望着他離開的背影許久,她才緩過神來坐下,端起手邊的茶盞抿嘴喝了起來。再着急報仇,也要等她恢復郡主身份,再次回到朗府,朗中名和清屏那對姦夫**就要倒黴了,還有林冬嫺,朗華勸說的話根本就沒聽進去,映秀郡主對她恨到骨子裡,豈會因爲朗華的三言兩語就打消了。
兩三日內整個京城的百姓都在議論周正行,成國公過世還沒有滿一年,他這麼快就勾上上身邊的丫鬟,不剋制自己,還讓丫鬟有了身孕,成國公府傳出這等醜事,已然淪爲百姓茶餘飯後的笑柄。另外還有御史上奏彈劾周正行不孝的奏摺如同雪花一般飛落在皇帝面前,大越向來以孝治國,身爲成國公府的二老爺不以身作則,成爲衆人的表率,反過頭來還作出這等不仁不孝之事。
皇帝若是收到御史們彈劾的奏摺還無動於衷的話,那這一國之君也要被百姓們議論。皇帝當即就下令將周正行趕出京城,並將青梔杖斃。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周正行不顧一切的嘶吼起來:“都是林冬嫺這個賤人害我落到這個地步的,都是因爲她!”
要不是她把這件事鬧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他原本想要偷偷摸摸的把青梔送到別院上去養胎。等到孩子生下來,再找個藉口把他們母子接回來,他的如意算盤打錯了。原本以爲林冬嫺會顧忌成國公府的臉面,就隨口一說,哪知道事情到了如今不可收拾的地步。
青梔一臉病態的盯着周正行:“老爺,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奴婢不想死,還有奴婢腹中的孩子,他還出世,他是無辜的,老爺,你一定要想想辦法救救奴婢腹中的孩子,他可是老爺的親生骨肉,老爺,算奴婢求你了,老爺。”皇帝的旨意下來,很快就會有官員來執行。
得趕在他們到來之前,趕緊想辦法補救,求皇帝收回成命。周正行這下愁的頭髮都快白了,不捨的盯着青梔的小腹,那是他的血脈,偏偏在這個時候來了。“老爺。”青梔剛開口叫了聲,就被周正行伸手打斷了:“行了,我知道,絕對不會讓你們母子倆有事的,我這就去找明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