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他非要懲治顧一清,怕是將來到了九泉之下,不好跟顧氏有所交代。顧一清雙眼空洞,別說姑姑,就是遠在江浙任上的父親知曉此事,就絕對不會輕饒他。怎麼能在相府作出這麼糊塗的事,一旦傳揚出去,顧家的百年聲譽就被他給毀了,他承擔不起這個罪責,做不起這個罪人。
顧一清慌亂的披上衣裳,倉皇的爬下牀,撲通跪在林相淇面前:“姑父,我求求你了,不要讓此事宣揚出去,姑父,一切都是我的錯,求求姑父了。”門外的顧一慧死死的捂住嘴巴,不讓她發出聲音來影響到屋裡的林相淇和顧一清。
她還是不放心,顧一清有沒有跟林相淇提出把顧明瑞調回京師的請求,尾隨林相淇來到顧一清的屋外,反正又沒小廝伺候,她就把耳朵附在門外,豎起耳朵認真的聽着。可越聽越不對勁,直到顧一清親口承認了他強佔了綠竹的身子,這件事她一點都不知情。
“你現在跪下來求我,有什麼用?當初你怎麼就鬼迷心竅的看綠竹漂亮要了她,你若是喜歡,儘管朝我開口,我把她賞給你做妾便是。你這般胡來,把顧家的臉面都丟盡了。我一回府,周姨娘就鬧到我面前來。”林相淇氣的腦袋頂直冒青煙,顧珏的親侄兒,怎麼會是這種紈絝子弟?
當初對顧一清的印象有多好,現在都變了,對他滿眼遮掩不住的鄙視。綠竹見到周姨娘踏進她的屋裡,哭的越發的厲害,眼淚成串成串的往下滴落。周姨娘心疼的哄着她:“好了,別哭了,此事我已經告訴老爺,他必定會爲你做主。聽我的話,別哭了,再這麼哭下去,眼睛都要哭腫了,知不知道?”
綠竹跟在她身邊好幾年了,對她忠心耿耿不說,還三番兩次的爲了她跟呂氏對上,就衝着這份情,她就絕對不能讓綠竹吃下這個悶虧。就算顧一清是先夫人顧氏的親侄兒,那又如何?在周姨娘輕聲細語的安撫下,在她臨走前,綠竹已經躺下來睡覺了。
回到屋裡的周姨娘又開始擔心起來,若是林相淇一時心軟,護着顧一清,那綠竹可就危險了。要換做別的丫鬟,周姨娘也不會管這麼多,可綠竹就是不行,她雖說出身不高,但也知道以誠相待。綠竹就算是個丫鬟,也不應該被顧一清就這樣糟蹋了,況且綠竹是她身邊最衷心的丫鬟。
花嬤嬤匆匆忙忙的從外趕過來,“見過姨娘。”“行了,嬤嬤,這裡沒人,別那麼多禮,你怎麼趕回來了?”花嬤嬤是周姨娘院子裡的管事嬤嬤,昨天回家奔喪去了,怎麼今日就回來,怕是有什麼要緊的事。花嬤嬤趕忙道:“是青鸞不放心姨娘,特意跑去奴婢的老家,把綠竹的事告訴奴婢了。”
“嬤嬤,就算你擔心綠竹也不應該今日就回來。”周姨娘尖着嗓子道,花嬤嬤聞言,搖頭道:“姨娘,奴婢並不是擔心綠竹,而是擔心姨娘。”周姨娘下意識的反手指着自己,遲疑道:“嬤嬤,你在開什麼玩笑,我有什麼好讓你擔心的。你呀,趕快回去,聽我的話,等明日你姑姑入土爲安再回府也不遲。”
說着還輕輕的拍着花嬤嬤的手背,示意她快些聽話出府去。花嬤嬤張口說道:“姨娘,奴婢不回去了,跟姑父說過了,他能理解奴婢,姨娘就別爲此事擔心了。奴婢擔心姨娘平素綠竹對您的好,忍不住去老爺面前替她出頭,避免姨娘做下這等錯事,奴婢纔會匆匆忙忙的趕回來。”
本來周姨娘的心裡就對綠竹有愧疚,聽着花嬤嬤這話,彷彿不應該去給綠竹討回公道似的。心下一狠,重重的推了花嬤嬤一把,幸虧她反應快,踉蹌的後退了兩步,花嬤嬤帶着些許懷疑道:“姨娘,您該不會已經去老爺面前替綠竹出頭了吧!”
“是有怎樣,嬤嬤,難道我不應該替綠竹出頭嗎?她在我身邊伺候多年,忠心耿耿,要是我連她出事了都不護着,那將來我怎麼能保護你們,府上誰都可以欺負你們,我絕對不能坐視不理。”周姨娘不禁脫口而出。
花嬤嬤聞言,臉上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不過這只是轉瞬即逝,忽然壓低了聲音:“姨娘,您能這麼對我們這些下人,奴婢很高興。可是姨娘,您有沒有想過,那顧一清可是先夫人的親侄子,老爺對他有多關心,您也不是不知道。讓他們兄妹搬進先夫人的院子,足以說明一切,您又何必爲了一個丫鬟去得罪了顧一清。別說是個丫鬟,就算顧一清想要娶大小姐,依奴婢看來,老爺怕是都會考慮。”
周嬤嬤並不想讓顧一清因此恨上週姨娘,如此她們在相府的日子並不好過,周姨娘膝下沒有一兒半女傍身,靠的就是林相淇對她的寵愛,才能在府上立身。要是因爲此事,得罪了顧一清,惹得林相淇跟顧一清爭執,怕是事後林相淇回過味來會把一切的責任都推到周姨娘的身上。
所以她纔會一聽青鸞告知她此事,就不顧一切的趕回相府,希望能趕得及攔住周姨娘。她在周姨娘身邊伺候多年,知道她的脾氣秉性,她很喜歡綠竹,說不定會爲了此事爲她去林相淇面前出頭。果不其然,還真的讓她猜中了,周姨娘還是忍不住。
周姨娘撇撇嘴道:“嬤嬤,那照你這麼說,我就活該眼睜睜的看着綠竹受苦,什麼都不能爲她做了?”“姨娘,奴婢可沒這麼說,奴婢的意思並不是讓您主動出面去找老爺。”
花嬤嬤這話就把周姨娘說糊塗了,眼見周姨娘面露不解,花嬤嬤又接着說道:“姨娘,您要是去找老爺,那他就必定會記恨上您,要是您把它捅到夫人那,不就好了。正好,您看,顧家兄妹倆在府上住了多少日子了,夫人一次都沒看過他們不說,更別說像您一樣隔三差五的派人送東西過去。
就說明夫人並不待見他們兄妹倆,您正好把綠竹的事告訴夫人,夫人肯定會去老爺面前替綠竹討個說法。如此一來,姨娘既可以替綠竹出頭,又能不讓顧家兄妹和老爺記恨上您。再適當的時候,您還可以出面替顧一清說情,老爺和顧家兄妹都會感激您。可現在您看看,該如何收場?”
一步錯步步錯,花嬤嬤忽然有些懊惱起來,你說姑姑什麼時候過世不好,非要挑在這個節骨眼上。她才兩天不在周姨娘身邊,她就犯下這麼大的錯。不可否認,周姨娘覺得花嬤嬤說的一點都沒錯,要是按照花嬤嬤說的,既能幫綠竹出頭,又能讓林相淇和呂氏夫妻對上,還能讓顧家兄妹倆感激她,如此的好事就被她給打亂了。
周姨娘此刻腸子都悔青了,可也無濟於事,重重的嘆口氣,搖搖頭:“嬤嬤,現在已經這樣,該如何收場呀?”周姨娘越發懊惱起來,她行事太過魯莽,壞了好事。花嬤嬤沉吟片刻,道:“姨娘,這件事不管怎麼樣,一定要夫人出頭。”
她一回府就派人去打聽林相淇在何處,就在這時青鸞氣喘吁吁的跑進來,直接對着花嬤嬤道:“嬤嬤,老爺去找顧公子了。”還真的壞事,必須要讓呂氏插手。呂氏要是想要坐山觀虎鬥,她偏偏要讓她出手。要是林相淇心軟的要把這件事給壓下去,那麼顧家兄妹必定記恨上週姨娘。
要是林相淇心軟壓下此事,就從側面說明他在心裡對先夫人顧氏還有舊情,就這樣就足以讓呂氏出手。自從林冬嫺過世後,林相淇去呂氏院子的次數用一根手指都能數出來。
花嬤嬤並沒有告訴周姨娘,呂氏現在怕就是在等着她主動送上門去懇求她出手,如此一來,周姨娘就欠呂氏一個人情。在這後院之中,呂氏纔是一手遮天的人,周姨娘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還清這個人情,花嬤嬤不免替周姨娘擔憂。
希望老天爺保佑,能讓周姨娘儘快的懷上一兒半女,這樣她也能安心的守在周姨娘身邊。顧一慧死死的咬着下嘴脣,她萬萬不敢相信,一向溫文有禮的二哥,居然會作出這等喪心病狂之事。父母要是知曉,肯定會很傷心,尤其是母親,她一向對他們兄妹三人寬厚,父親必定會因此責怪她教子無方。
不行,顧一慧腦海中堅定的想着,絕對不能讓此事傳揚出去。她閉上眼,兩行清淚無聲無息的流淌。想要轉身擡腳進去,可一想到日後面的顧一清的時候,他多少會有些不自在。二哥那麼心高氣傲,能跪在林相淇的面前懇求他壓下此事,就說明他不想讓其他人知曉。
要是她這個做妹妹的知道了,兄妹倆相處以後怕是會有很多不便。爲了不讓顧一清在她面前難堪,她慢慢收回了腳,還是繼續聽下去,要是林相淇答應那最好。如若不答應,她就找個機會去求他,林相淇心裡還念着顧珏,就會心軟。
還想繼續聽下去,忽而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還伴隨着嘈雜的聲音,應該有人往這邊來了。她還是趕緊回屋,不要讓他們看到了,否則會很尷尬。又會讓顧一清下不來臺,同時林相淇必定會惱火,她在門外偷聽。到時就更加不會壓下此事,顧一慧垂着頭,加快腳下的步伐,飛快的回屋。
林相淇望着跪在他面前的顧一清,深深嘆口氣:“你如今知錯,那當初怎麼就不剋制自己,讓事態鬧到如今不可收拾的地步。周姨娘找上門,你說姑父要是不給她一個說法,怎麼行?”偏偏周姨娘要爲綠竹出頭,顧一清腸子都悔青了,也無濟於事。
“姑父,求求你不要把這件事給傳樣出去,是侄兒做的不對。侄兒不奢求姑父的原諒,只希望姑父看在姑姑的份上,壓下此事,保全顧家百年聲譽。”顧一清臉上火辣辣的難受,真想找個地縫轉進來。可他但凡還有一絲理智在,就絕對不能損壞顧家百年聲譽。
他提到顧珏,應該能讓林相淇心軟,畢竟林相淇居然讓他們搬進顧珏生前居住的院子不說,還時不時的過來陪他們兄妹說說話,提起當年顧珏在世的往事。他都沒有忘記,依然記在心上。林相淇的確想壓下此事,首先這件事發生在他相府內院,傳揚出去,他臉上也無光。
其次顧一清是顧珏的親侄兒,他沒有照顧好林冬嫺,讓她離開人世。將來到了九泉之下他沒臉見顧珏,要是如今再不壓下這件事,敗壞了顧一清和顧家的百年聲譽,那麼將來他真的不好奢求顧珏的原諒。都察院的那幫御史們,整天就等着找他們的錯處,等着上奏彈劾他們。
還記得前些日子,吳閣老被御史們彈劾,內帷不修,寵妾滅妻,在朝中引起一片喧譁。事後皇帝派人去了解,發現只是一場鬧劇,就作罷,象徵性的懲罰了吳閣老,讓他在府上閉門思過三日,罰他半年的俸祿。錢財乃是小事,臉面可是大事,他不想步吳閣老的後塵。
“清兒,看在你姑姑的份上,我就答應你。”林相淇狹長的雙眸微微垂下,顧一清聞言,面色一喜,當即對着他磕頭道謝。“行了,你也別謝我,要謝就應該感謝你是珏兒的侄兒,好了,起來吧!”林相淇雙手背後走到門口準備關上門好好跟顧一清相談,突然眸光微閃,望着不遠處走來的呂氏一行人。
她怎麼攙和進來,這件事應該跟她沒關係。顧一清心中大喜,林相淇既然這麼說,那就再好不過。他原先還擔心林相淇要把事情鬧大,若是沒法收場,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活下去。當時也不知道怎麼腦子一發熱,沒控制住自己,就這麼朝綠竹撲過去,不顧她的奮力反抗,強佔了她身子。
說起來的確是他的不對,毀壞了她的清譽。他願意承擔起責任,可不代表他會置家族聲譽不管不顧。呂氏眼角彷彿掛了一層冰霜,徐徐走到林相淇跟前給他俯身請安,聽到門外有說話聲,顧一清趕忙從地上站起身,因爲跪的時間長了,雙腿有些站不穩,不過爲了不讓人發覺出來,他只有強逼着自己站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