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周夫人擡起頭來,巴掌大的臉蛋上一雙彷彿沉浸在冰水裡的上好墨石一般的眼睛熠熠生輝,對着他清幽的雙眸,兩人突然覺得周圍的空氣都凝固了。藉着身上還有些酒氣,金奎夜就徑直的朝周夫人走去,不知不覺就閉上眼睛睡着了。周夫人噗嗤笑了聲,本來她還打算跟他把話說清楚,看來今晚是沒機會了。
隔天一早,金奎夜睜開眼就急忙擡起身子看身邊是否有周夫人,見她兩彎捲翹細長的睫毛覆在面頰上,鼻息輕淺,顯然睡得正沉。他慢慢的躺下身子來,儘量控制呼吸,生怕吵醒了她。待周夫人睜開眼,在面對金奎夜的時候,他微微翹起的嘴脣,明亮的雙眸,滿臉的笑容,慢慢靠近的親暱,這種真心的接近,撲面而來,讓她的心砰砰跳個不停。
待周夫人忍着緊張,把該說的話都說了的時候,心頭驀得鬆口氣,憋着真難受。金奎夜臉上沒有半點兒詫異,倒是讓周夫人忍不住擡頭看了他一眼,張張嘴想說什麼,但嗓子好像有一塊抹布堵着,讓她說不出來一句話。金奎夜的手伸到被褥裡,把周夫人蜷縮的手放在手掌心中,溫柔的對待。
“其實我早就猜到了,沒想到你能坦誠的告訴我,我很高興。”金奎夜微微一笑,就這麼簡單,接下來夫妻倆直到晌午纔出來,丫鬟們紛紛低頭給金奎夜和周夫人請安。趙氏一聽說林志妙摔了一跤,差點兒小產,沒等林志平開口,她就主動跑回屋收拾東西,片刻就拎着包袱出來,讓林清和照顧好自己,她要去照顧林志妙。林清和跟林志平對視一眼,如此甚好。
小樹緊張兮兮的望着面前的吳氏,大氣不敢出一聲。林志妙趕忙給他使眼色,讓他出去吧!“你站住,我還沒讓你走呢!你是不是不把我這個丈母孃看在眼裡?”趙氏沉着聲叫住小樹,他嚇得臉色蒼白,趕忙不停的擺手:“娘,我沒有,我沒有。”
“娘,你就別嚇唬小樹了,他……”腦子不靈光,趙氏就別跟他一般見識了,這半句話她沒說得出口,趙氏一記冷眼瞪過去,嚇得她低下頭不做聲。小樹顯然有些手足無措,趙氏瞥了他一眼,“還不快去把魚湯端過來,難不成還想讓我去廚房端啊!”小樹聞言,立馬應了聲:“娘,我這就,這就去。”
一溜煙的跑沒了,望着他離開的背影,趙氏輕拍林志妙的手背:“既然你嫁給他,想跟他好好過日子,娘就必須要幫你好好調教調教他,你可不要心疼,聽見沒有?”林志妙聞言,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隨後欣喜道:“好,娘,我聽你的。”笑着依偎在趙氏懷裡,她能這麼想再好不過了,省的她再多費口舌。
周夫人回門的這一日,大清早天還沒亮林冬嫺就被周明悅給吵醒了,她正忙着坐在銅鏡前梳妝打扮。昨天她本來打算回去,順便探望林志妙,偏偏周明悅非攔着不讓她走,她一個人害怕,會胡思亂想,有人陪着她就好些了。
林冬嫺:“……”想着周夫人對她家的幫助,還有周明悅可憐兮兮的小模樣,讓她忍不住點頭應下來。待到今日周夫人把周明悅帶回金府後,她必定要回去,不說還有些擔心周明沐,不知道他一個人過的好不好?她都忘記了,周明沐沒娶她之前,一直都是一個人,能有什麼事。
她這是關心則亂,誰讓她嫁給了周明沐,做了他的妻子。周明悅見到周夫人回來了,整個人彷彿掛在她身上一般,時刻不肯離開她身邊。金奎夜望着她皺着眉頭,這可不行,他好不容易娶回來的媳婦,不能被周明悅一個人給霸佔了。
他得想個辦法讓周明悅離周夫人稍微遠一些,表哥昨天過來了,他要不然帶周夫人去江浙遊玩一趟,越想越覺得是個好辦法。此刻的周明悅還不知曉,她千方百計的想辦法讓金奎夜娶了周夫人,可金奎夜此刻正在計劃着要過河拆橋。
“悅兒,你陪你乾爹四處去走走,我有話要跟冬嫺說。”周夫人拍着她的手吩咐道,周明悅瞬間嘟着嘴:“娘,你跟姐姐有什麼悄悄話要說,不能讓我知道。我保證什麼都不說,你們就讓我留下來好不好,府上的小廝那麼多,讓他們帶着乾爹去逛逛就行了。”
說着還不滿的噘着嘴望着金奎夜,只見他展開手中的摺扇,“娘子,既然悅兒都這麼說,那我就走了。”周夫人板着臉:“悅兒,我說的話,你是不是沒聽見,快陪着你乾爹出去!”狹長的丹鳳眼微微一眯,嚇得周明悅急忙跑出去,追上金奎夜的步伐。
周夫人望着周明悅離開的背影,緊鎖的眉頭才慢慢舒展開來,展眉一笑道:“冬嫺,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悅兒這丫頭平日真被我慣壞了,也不瞞你說,我要忙着繡房的生意,又要教悅兒,真的忙不過來。眼下好了,我跟相公商量過了,如意繡坊我就撂擔子不管了,把悅兒接回府就一心一意的教她規矩,還有後院的事務,她大概什麼都不懂吧!”
自嘲的笑笑,從她肚裡爬出來的女兒,沒有人比她跟了解,俗話說的好,知女莫若母。林冬嫺屏息聆聽,面上帶着幾許認真,笑着點頭道:“周夫人,悅兒是個聰明的姑娘,必定能明白你的苦心。”周明悅撮合周夫人嫁給了金奎夜,她要搬去金府住。
她的身份不同往日,金奎夜在鎮上有權有勢,他的繼女怕是等不到及笄,上門求娶的人就要把金府的門檻踏破。不管存什麼心思上來提親,將來周明悅的婆家門檻不會低。周夫人說的沒錯,周明悅確實需要好好的學習如何管理後院之事。怕是今後她能見到周明悅的機會不會了,有什麼,大不了她登門去探望就是了。
也不知道這個小妮子能不能扛得住了,林冬嫺想到此,不由的低頭憋着笑,此刻的周明悅恐怕還不知曉她今後的苦日子要來了。周夫人既然嫁入金府,就要安心的相夫教子,不能再出來拋頭露面的管理如意繡坊,這也是理所當然。她的心思用在教導周明悅上,憑着金奎夜的手段,他能把如意繡坊打理的井井有條。
她也不用瞎操心了,如此想來她擡起頭來微微一笑。“冬嫺,那就借你吉言了。”周夫人如沐春風的笑着,讓她覺得神清氣爽。聊了聊周明悅兒時的趣事,林冬嫺聽着時不時的笑笑,哪知周夫人突然話鋒一轉,抓住她的青蔥玉手:“冬嫺,如意繡坊是我十年的心血,要是把它託付給別人,我不放心。要是你的話,我是放一百二十個心。”
她這話什麼意思,要讓她接受如意繡坊。林冬嫺露出驚詫的神情,忙搖頭道:“周夫人,這怕是不行。”“有什麼不行的,冬嫺,我相信你能行。我都跟相公商量好了,如意繡坊就讓你替我接手。你能幫着你娘把林家刺繡館經營的有模有樣,我相信如意繡坊到了你手中,不會差到哪裡去。”周夫人神情嚴肅道,她並沒有開玩笑,而是經過深思熟慮得出的結果。
林冬嫺的能力她知曉,周明悅時常在她面前誇獎,她要在金府一心一意的教導周明悅,真的抽不出時間來。另外金奎夜不想讓她那麼辛苦,都嫁給他做金夫人了,還那麼操勞。還說要幫她找人經營如意繡坊,那是她十年的辛苦,隨便交給一個人,可不放心。
她跟金奎夜妥協了,可以不管如意繡坊,不過這個人選要讓她來定。本來還想路過林冬嫺家,沒想到她在陪着周明悅,那就更好了,省的她多跑一趟。眼見林冬嫺低首垂眸,似乎在認真的考慮,她就沒吱聲,疊着手靜靜的等着她的回答。
沒有金剛鑽不攔瓷器活,她有幾斤幾兩,她很清楚,林家刺繡館跟如意繡坊那是完全不一樣,她沒把握能應付下來。隨後她擡起頭,略有遲疑道:“周夫人,並不是我不想接受如意繡坊,只是我一時之間怕是沒那麼快就熟悉,加上我對繡房的運作不是特別瞭解,所以我怕是要辜負你的好意了。”
哪知周夫人鬆口氣,只要她沒拒絕就好,繼而神秘的朝林冬嫺笑笑:“你可知道爲什麼相公讓你相公到他身邊?”這話倒是把她問住了,記得她曾經好奇的問過周明沐,可他怎麼說,三言兩語的就把她打發了,沒問出什麼有用的東西來。倒是周明沐把自己誇得不行,最後沒辦法,她就不過問了。
金奎夜用人自然有他用人的考量,他不是當事人,自然就不清楚。難不成金奎夜早就想着要娶周夫人,他們的手段他還不看在眼裡,或者就是順水推舟應承下來,林冬嫺嘴角微揚,眉眼深沉。若是這般的話,那麼金奎夜的心計還真深。得虧她沒跟金奎夜作對,早就抱着他的大腿,在鎮上好乘涼。
可惡的周明沐,也不跟她說一聲。果然如她所料,接下來周夫人眼角含笑道:“相公早就想讓人幫我減輕負擔,這幾天你相公對繡房的運作有了不少了解,你們夫妻都是聰明人,很快就能教會。我相信我不會看錯人,所以冬嫺,就拜託你替我管着如意繡坊,隔壁的吉祥繡坊,等你上手了,再交到你手中。若是你遇到什麼不懂的,儘管到金府來找我,至於工錢,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虧待你們夫妻,每月五十兩,等到年底我再給你們分紅。”
望着她期待的雙眸,林冬嫺心下一跳,緩聲道:“周夫人,你讓我考慮考慮,可好?”沒有直接拒絕,還有商量的餘地,周夫人輕笑着點頭道:“當然可以,我靜候你的佳音。”擠眉弄眼的朝她使眼色,知曉她要回去跟周明沐商量,金奎夜跟他說的很清楚,接下來就要讓周明沐說服她了。
林冬嫺去跟周明悅告別,就回去了。當然這個時候的周明沐不在府上,大清早就出去了,林冬嫺一個人在家悶得慌,心頭彷彿又塊大石頭壓着,有些喘不過氣來。想去找吳氏,可她跟林志平忙着最近刺繡館開業的事。
至於林志妙,若是趙氏沒過來照顧她的話,說不定還能去跟她說說話,只是如意繡坊的事,跟她也說不上來。突然腦海中劃過一個念頭,她嘴角噙着笑的關上門,提起裙角擡腳就轉身離開。林軒擡頭望了林冬嫺一眼,隨後款款道:“冬嫺,若是我的話,會應下了。”
她剛要開口說話被林軒伸手打斷,“冬嫺,你彆着急,聽我把話說完,周夫人都這麼說了,想必跟金老闆商量過了,妹夫也是知曉。他還沒跟你提起,就答應下來,足以說明他心頭有數,有把握做好。”若是周明沐聽到他這番話,非但不會感激他,還會質問他,爲何要挑撥夫妻倆的關係?
這就是男人和女人思考問題的區別,聽了林軒的話,林冬嫺若有所思的低頭,片刻後緩緩擡起頭來:“大哥,我知曉了。”林軒幽幽嘆口氣:“冬嫺,你能明白就好,我平日不在家,爹孃就拜託你和妹夫照顧了。也不知道蓮兒如今在何處,過的好不好?”
嘴上不提起林蓮,不代表吳氏他們把她給忘了。林冬嫺面上泛起憂慮之色,“大哥,要不然我們讓人出去打聽打聽二姐的下落,之前二姐有沒有提起過特別想去什麼地方?”她只能旁敲側擊從林軒口中得知,畢竟她不是真的林冬嫺,不知道林蓮會去哪裡?
林軒偏頭看了她一眼,閉上眼絞盡腦汁的想着,林蓮曾經跟他到底有沒有提起過。靜默片刻,道:“冬嫺,她好像跟我說過想要去京城。”京城,林蓮一個姑娘家,能平安的去京城嗎?一路上多危險不說,就說她身無分文,那也是不可能。林冬嫺長似蝶翼的羽睫,微微下垂,在眼底投下一片陰影,神情晦暗不明。
林軒跟着垂下雙眸,還記得林蓮當時跟她說的很天真,滿臉的期望,他身爲大哥的還能說什麼。得知林蓮去京城,難不成他們還能一路上打聽不成,到處拿着林蓮的畫像,那成什麼樣了。林冬嫺突然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臨走的時候,林軒若有所思的叫住她:“冬嫺,錢達一家準備去京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