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 入獄(二)

吳氏焦急的站在邊上,舔了舔嘴角,想叫住林冬嫺,可轉念一想,她這麼做並沒有錯。低首垂眸,眼底一片陰霾,這到底是怎麼了?衣袖裡半寸長的指甲直刺掌心,連姨娘跟他們到底有什麼關係?春玉和連氏她們都被吳氏趕走了,她們非要留下來陪吳氏,不放心林志平。

吳氏好說歹說才讓她們回去歇歇,這段日子辛苦她們了,正好趁着機會多休息休息,尤其春玉,她孃的身子還沒好,她正好陪在她身邊照顧。臨走前春玉依依不捨的拉着林冬嫺的手:“姑娘,要不然我留下陪着你和夫人?”

“你呀,還是快回去,你娘怎麼辦,相信我不會有事的,很快姑娘們就回來,到時候哈等着你們來教她們,快趁着這個機會回去歇歇。”林冬嫺勾出淺笑,待到她們都離開後,林冬嫺才拉着吳氏到屋裡坐下,把薛氏的事對她和盤托出。

吳氏震驚的瞪着大眼睛,從椅子上站起身:“冬嫺,你說的可是真的?那薛氏就是連姨娘?”臉色微白,手中帕子擰成麻花,薛氏不是被金奎夜救出來了,後來把悠悠一個人拋下跑了。當時她還以爲薛氏覺得悠悠是累贅,不要他,去過她的好日子去了。

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當初擄走薛氏的人就是魏國祥,要用她對付周夫人。林冬嫺握住吳氏顫抖的雙手,“娘,之前不敢告訴你,就怕你亂想。現在薛姐姐和悠悠都不在了,我總不能把她從地下請出來,把屍身給官府吧!”死後還不讓薛氏安寧,林冬嫺做不到。

將來到了九泉之下她沒臉面去見薛氏和悠悠娘倆,她還要爲她們報仇。薛氏怕是這輩子都不想再跟易明成有什麼關係,況且易明成恨不得抽她的血,吃她的肉,她把兩本賬本拿走了。很快易明成就會找上門來,她們要儘快找到御史,把賬本交到他手中。

林冬嫺騰的站起身,“娘,我還有些事,就先回去了。”再也坐不住,她光是想想就覺得家裡不安全,賬本要放到別的地方。萬一易明成找上門,她還有退路。吳氏剛要開口留下她,她就跑的沒影了,只能對着她的背影嘆口氣。

魏氏正倚在榻上喝茶,底下一排椅子上鋪着半舊的灰鼠皮,幾個姨娘們正坐在上頭陪笑談天。易明成近來寵愛的一直是剛進門沒多久的連姨娘,她們只好夾着尾巴做人,到魏氏跟前晨昏定省,省的招她算計。

魏氏今天穿着紫色的對襟小襖,底下是丁香色的馬面裙,耳朵上墜着兩隻圓潤璀璨的淡綠色珍珠耳環,整個人雍容華貴。姨娘們你一樣我一語的說話,魏氏端着茶杯,用茶杯蓋有一搭沒一搭的抿嘴喝茶,同時笑眯眯的掃視底下的一衆姨娘。

很快屋內的平靜就被匆忙走進屋的魏嬤嬤打破了,她穿着藍色的對襟小襖,面容憂慮的走到魏氏跟前,叫了聲:“夫人。”魏氏當即會意的坐起身,“好了,你們都下去吧!”輕飄飄的揮揮手,姨娘們紛紛起身,行禮後離開了。屋裡只剩下魏氏主僕二人,“嬤嬤,何事如此慌張?”魏氏親啓紅脣,淡淡的問道。

魏嬤嬤湊到她跟前,焦急道:“夫人,大事不好了,舅老爺不見了。這是舅夫人送來的信,還請夫人過目。”魏府的小廝就說了魏國祥不見了,還拿着魏夫人親筆寫的信過來。茲事體大,她當下就急衝衝的趕過來告訴魏氏。魏氏面露驚慌之色,不可思議道:“嬤嬤,你莫不是誆我?國祥好端端的怎麼會不見了?”

半信半疑的拿過書信,快速的看起來。魏國祥已然失蹤了三日,他身邊跟着的小廝也不翼而飛。本來魏夫人還以爲他不過出去尋花問柳,就沒多想。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動物,魏夫人對他一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不帶回府上就行!其他的她都能忍受的了,俗話說的好,眼不見心不煩。

可是三天還不回來,她就覺得不對勁了,趕忙寫信給魏氏,希望她能幫忙尋找魏國祥的下落。畢竟魏國祥是魏氏唯一的親弟弟,她又是縣太爺夫人,查找起來比魏夫人方便多了。另外最後魏夫人還特意註明,魏府門口多了一個女子和孩子,孩子口口聲聲說他是魏國祥的兒子,魏夫人覺得有些蹊蹺,特意告知魏氏一聲。想探探她的口風,魏夫人嫁給魏國祥多年,膝下只有一個女兒。

府上姨娘衆多,卻沒人生下兒子。可沒成想魏國祥在外面養了一房外室,孩子都五六歲了,她才知曉,一直被矇在鼓裡。就是不知道魏氏身爲魏國祥的親姐姐,是否跟她一眼被矇在鼓裡,還是魏夫人被他們姐弟倆聯手欺騙。魏夫人心頭咽不下這口氣,非要出了不可。

啪的一聲,魏氏把書信重重的拍在桌上,豈有此理,可惡。魏國祥從未跟她提起過在外面還有一個兒子,看來在他心裡,她這個親姐姐也不過如此。魏嬤嬤低眉順眼,眼觀鼻比關心,大氣不敢出一聲。魏氏突然眸光一閃,朝魏嬤嬤招招手,示意她附耳過來。

“嬤嬤,你去查探下老爺近來有何不尋常的舉動。”魏嬤嬤心裡一緊,魏氏不派人去找魏國祥,反而把目光放在易明成身上,這是何意?“夫人,這?”她不由自主的擡起頭,眉頭緊鎖。“若不是老爺出手,一切都好辦,若是老爺出手,怕是沒那麼簡單了。嬤嬤,你別愣着,快去查探清楚!”魏氏咬牙切齒恨恨道,精明的雙眸中透出鋒利的光,但願魏國祥的失蹤跟易明成沒關係。

至於魏國祥養在外面的外室她管不着,由着魏夫人去處置,他唯一的兒子,那是他們魏家的血脈,一定要讓他平安無事。隨後魏氏讓陪房黃嬤嬤去易府一趟,把魏國祥養在外面的孩子接到身邊。當魏夫人聽到黃嬤嬤說完來意後,瞬間沉下臉,她沒想到魏氏會派人把孩子接走。

難不成她還能趁着魏國祥不在府上,對孩子怎麼樣?這麼多年,她壓根就沒入魏氏的眼,身邊的嬤嬤輕輕的咳嗽幾聲提醒她,不要給黃嬤嬤擺臉色,她代表的可是魏氏。魏夫人心中的那股怒意忽然一下子就涌上心頭,眼裡的狠厲差點就要遮掩不住。

不過在嬤嬤的提醒下,她到底還是飛快的遮掩好了,柔柔一笑道:“黃嬤嬤,你稍等,我這就讓丫鬟把孩子領來給你帶回去給大姐交差。”等黃嬤嬤恭敬的領着孩子離開後,魏夫人再也忍不住把心中的怒火發泄出來,擡手就把桌上的茶盞狠狠的擲在地上,隨着嘩啦一聲碎瓷片的脆響,屋內碎片四濺。

嬤嬤趕忙過來輕聲勸道:“夫人,你這又是何必呢,氣壞了身子不值當。”說着伸手輕撫魏夫人的後背,給她順順氣。“嬤嬤,你說我嫁過來都多少年了,他們姐弟倆還這麼把我當做外人。我容易嗎?嬤嬤,你說若是當初我沒聽爹孃的話,嫁過來,是不是就會是另外一種生活?”魏夫人的眼前忽然就浮現一個熟悉的身影。

這麼多年,不知道他過的可好?她一直不敢派人去打探他的消息,生怕被魏國祥姐弟倆知曉,對他不利。只能在心頭祈禱,他過的安好。當年爹孃非逼着她嫁給魏國祥,魏家有權有勢,可到頭來有什麼好?

嬤嬤緊張的四處張望,“噓,夫人,這些話可不能亂說。眼下老爺不見了,我們要派人出去尋找老爺。說不定府上還有易夫人的眼線,若是被她知曉,恐怕又要在老爺面前給夫人上眼線。”魏夫人冷哼了幾聲,沒再言語。

到時候吃虧的還是她,她不能圖一時痛快,耽誤了唯一的女兒,她將來還要成親,許配人家,她一定要擦亮眼睛,給女兒找一個如意郎君。錢財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對她女兒一心一意。魏夫人慢慢的閉上眼睛,嬤嬤心疼的走過來給她按摩發脹的太陽穴。

這些年魏夫人心裡的苦只有她知曉,別人體會不到,外表看着魏夫人風光無限,嫁給縣太爺的小舅子魏國祥,可惜他風流成性不說,還睚眥必報,這樣的小人也難爲魏夫人跟他過了十多年。周夫人說了好些話,滿臉疲倦,林冬嫺識趣的起身離開,她的一顆心砰砰直跳,不知道周明沐有沒有打通好關係?

但願林志平在牢裡不要受皮肉之苦,這個魏國祥實在可惡。只是薛氏口中的御史到底身在何處,他既然到了鎮上,爲何遲遲不肯露面?難道說他也在暗中觀察魏國祥,收集他的證據。若是如此的話,那要儘快的找到他。魏國祥把林志平抓緊大牢,足以說明眼下他正着急尋找賬本,逼着她交出去。

他用薛氏交換不過就是一個藉口而已,林冬嫺在屋裡來回不停的轉悠。周明悅望着躺在牀上的周夫人,親暱的趴在她身邊,慢慢的閉上眼睛,陪在孃的身邊,很安心。周夫人伸出手輕輕的撫摸她的後背:“傻孩子,再過些日子,孃的身子好了,就帶你回如意繡坊,不能再麻煩冬嫺了。”

說到這裡,周明悅心裡冷不丁的一驚,金奎夜和林冬嫺都覺得周嬤嬤的事暫且不要告訴她,畢竟周嬤嬤是她身邊的老人,必定很傷心。如意繡坊變成了一座空架子,繡娘和夥計都跑沒了。她更加不好跟周夫人開口,如意繡坊是她這麼多年來辛苦經營的,就好比她的孩子一般,絕對不能告訴她。

起碼現在不行,她的身子還很虛弱,萬一加重了,她後悔都來不及。她要一直陪在娘身邊,直到她肯接受金奎夜,嫁給他爲止。周明悅暗暗的發誓,眼淚像斷線的珠子,從眼角落下,無聲的流淚,不想讓周夫人知曉,爲此擔心。林冬嫺忽然覺得渾身的血液如同一下子抽離她的身體,雙腿忍不住開始顫抖起來。

爲何會這樣?接着疲倦就像一張巨大的網牢牢的把她鎖住,更將她拖入一片更深的黑暗之中,很快她漸漸的忘記掙扎,昏倒在地上。周明沐懊惱的蹲下身子,心疼的撫摸林志平的後背,早就被抽打的破爛不堪。赤裸裸的後背上傷痕不斷,鮮血早就凝固,變成深紅色的傷疤。

可惡,周明沐雙拳緊握,面色漸漸凝重起來,直至陰沉,帶着鋒利棱角的陰沉讓人不寒而慄,渾身散發的戾氣更是讓人不敢靠近。林志平緩緩的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周明沐熟悉的臉龐。“明沐,你怎麼來了,快走,快走。”林志平虛弱的發出聲音,同時還試圖伸出手推着他離開,奈何提不起一點力氣來。

周明沐咬牙切齒道:“爹,你別擔心我,我都打點好了,不會有人再敢打你。你等着,很快我就能把你救出來。”“沒用的,明沐,他們根本就不會放我離開,想要誣衊我,隨便找個理由都行。你聽我的話,快帶着你娘還有冬嫺回到村裡去,再也不要到鎮上來,把鎮上的宅子給買了。

還有讓林軒安心的讀書,不要把我的事告訴他。”林志平強撐着一口氣,把該說的話交代完。“爹,你……”周明沐剛開口還沒說完就被林志平推搡了一把,厲聲道:“明沐,聽我的話,快走!再不走,待會你也走不了了,替我好好照顧你娘和冬嫺,我就把她們娘倆交給你了,快走,快走,別管我,別管我。”

只要吳氏和林冬嫺安全,他就安心了。周明沐深深的看着林志平一眼,隨後轉身邁着大步離開。林志平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接着又昏睡過去。纔剛到牢裡沒多久,就有獄卒過來審問他,知不知道連姨娘,還有賬本。他哪裡知曉,什麼都沒說,獄卒就不由分說的拿着棍子亂打一通,最後把他打昏過去纔算。

把他往死裡打,他就知道肯定有什麼要緊的事,絕對不能再把其他的人牽扯進來。官府最拿手的就是無中生有,他們要給你定罪,你一個平民老百姓拿什麼去跟他們對抗,還不如乖乖的束手就擒,等死吧!

林志平唯一不放心的就是吳氏跟林冬嫺,林軒成了秀才,有功名在身,會好很多。這次官府的人不顧及他有一個有功名的兒子對他用刑,他不再抱有任何幻想,能安全的從大牢裡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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