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簡一路之上被林沁折磨得半分脾氣也沒有,回到晉江侯府之外他便想溜,卻被林沁拉住了,不許他走,“舅舅,這裡我第一次來,不熟。”仰起小臉,眼巴巴的看着他。這下子羅簡走也走不成了,只好認命的留了下來。
晉江侯府的大門竟然是緊閉着的。
做爲一家侯爵府邸,晉江侯府的大門和京城其他的勳貴人家一樣,平時是關着的,只有過年過節、辦紅白喜事和有貴客造訪的時候纔會敞開。羅紓是晉江侯府的大姑奶奶,她帶着四名兒女回孃家,居然連大門也不給開,這可不合常規。
“是誰下令把大門關上的?是誰?”羅夫人下了車,見大門沒開,馬上發起脾氣。
羅簡沒義氣沒擔當的把頭扭一邊了-------其實侯夫人蕭氏不管背地裡怎樣,明面上很會做人的,早就提出要把大門敞開迎接羅紓,羅簡卻嚷嚷道:“憑她也配讓羅家開大門?還不夠丟人麼,她一個罪官家眷,羅家能收留她就應該感激涕零了,讓她從角門進來!”他這麼一吵吵,蕭氏樂得不管,所以羅紓下了馬車,見到的便是這樣的情形了。
林曇叫過青竹吩咐了幾句話,青竹點頭,帶了另外兩個丫頭並幾個婆子,坐車往晉江侯府後面一個幽靜的巷子去了。
“去,把大門給我砸開!”羅夫人殺氣騰騰的下了命令。
“是!”她身後便有人齊聲答應。
其中包括良棟。
林開低聲道:“良叔,您傷還沒好,先歇歇。”良棟不肯,“不過是皮外傷,早好得差不多了。大郎,你不必心存顧慮,我雖是晉江侯府的家將,可侯爺早就吩咐過了,我既到了林家,便只聽命於你父母。”林曇也不許良棟動手,“良叔,這點子小事用不着您,您可是做大事的人。”他們兄妹兩人和良棟磨着嘴皮子的功夫,羅夫人已指揮着其餘的人開始砸門了。
“進攻!”羅夫人很有氣派的揮手。
她還真不愧是將門之女,砸個大門而已,弄的那個架勢跟攻城似的,十幾名壯漢擡着根巨木衝着晉江侯府那扇既富貴又沉重的朱門不停撞擊,聲勢極爲駭人。
羅簡被唬了一跳,“這也太過份了吧?”
林沁一臉不解,“不斯文,我不喜歡。”------她是被父母兄姐嬌養大的寶寶,很不習慣眼下這種粗暴蠻橫的場面。
羅夫人百忙之中還殷勤回頭,“小阿沁不喜歡啊?”林曇聲音卻很堅定,“砸。”羅夫人容光煥發,“成啊,砸。”口中呼喝着,命人繼續用力砸。
林曇蹲下身子,柔聲告訴妹妹,“阿沁,在某些時候、對付某些人,就是要不斯文才可以,明白麼?”林沁搖搖小腦袋,“姐姐,我不明白,不過,姐姐既然說砸,那便砸。”羅簡聽得眼角直抽抽。
他忍不住小聲問林沁,“哎,你姐姐是不是許給懷遠王了?她都有可能要當王妃了,還這麼野蠻?”林沁糾正他,“不是有可能要當王妃,是肯定要當王妃,燿哥哥已經發過誓了,還給了石頭。”羅簡聽的一頭霧水。發過誓他能聽懂,“還給了石頭”是啥意思?
“這麼野蠻。”羅簡看看興致勃勃指揮人砸門的羅夫人,再看看一臉鎮定看着人砸門的林曇,大搖其頭,“阿沁,你娘和你姐姐,一個比一個野蠻。”
林沁生氣,“你這麼大個人了,怎麼都不會說話的?我娘纔不野蠻,我姐姐纔不野蠻。”
可憐羅簡已是人到中年,卻被個年方四歲的小姑娘這般訓斥,還無話可說,真是狼狽極了。
他倒是很想衝着林沁大發脾氣,可是每每迎上小姑娘那純淨的眼眸、無邪的神情,總是莫名心軟。
有一個小乞丐遠遠的踮起腳尖,探頭探腦,往這邊看熱鬧。
林曇衝他招了招手。
那小乞丐不過略一猶豫,便飛快的跑過來,點頭哈腰的陪着笑臉,“這位姑娘,您有什麼吩咐?”林曇看他面相機靈,笑了笑,小聲交待了他幾句話,“……可記全了麼?”小乞丐機靈的重複了一遍,林曇含笑點點頭,命侍女抓了把銅錢給他,又給了他一包點心。小乞丐大喜,飛奔着去了。不久之後,便有閒人三三兩兩來看熱鬧,也不敢靠得太近,遠遠探着個頭,議論紛紛,“砸門呢這是,敢砸晉江侯府的門,這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吧?什麼人這麼厲害?”“什麼什麼,是晉江侯府的大姑奶奶?夠彪悍的啊。”“咳,誰願回孃家砸門啊,這大姑奶奶也是可憐,丈夫被冤枉入了獄,回孃家便不讓她進門了,她也是氣不過。”“就是,這家可是後孃,大姑奶奶這肯定是被後孃逼的急了,要不然,侯門千金能這樣?”
小乞丐把閒人們的議論聽了聽,還嫌不夠,到隔壁巷子拉了個說書先生過來,“叔,你快聽聽,這就編出一段書來,包管聽的人多,得的賞錢多!”說書先生四十多歲,身材瘦削,眼神卻是精明的,仔細聽了幾耳朵,拍大腿道:“可不是麼?這段書編出來,聽的人準多!”小乞丐喜的直催他,“趕緊編詞,趕緊編詞!”說書先生笑着拍拍他,“你給叔出了這麼個好主意,等叔賺了錢,請你吃饅頭。”說完,兩眼放光的走了。
小乞丐從懷裡掏出塊點心看了看,小聲嘀咕,“誰稀罕你的饅頭,我有這個。”看了看,沒捨得吃,重又揣回懷裡。
羅簡看着砸門的事越鬧越大,清了清嗓子,“阿開,阿曇,去勸勸你們的孃親,別再鬧了。再鬧我可就惱了。”林開微曬,“舅舅,你還沒看明白情勢麼?這不是鬧。”林曇是姑娘家,心腸到底還是軟的,見羅簡尷尬又迷惑,便提醒道:“我爹如今被康王押解回京,我娘再被攔在羅家大門外,你說我們一家人該如何是好?如果忍着屈辱從角門進去,全京城的人都會知道我們一家人是灰溜溜回到晉江侯府的,顏面盡失;如果我們在外面叫門,或者在外面等着,去請羅家族中長輩來主持公道,也會淪爲笑柄,你能明白其中的道理麼?舅舅,我們進去也不是,在外面等着也不是,這根本就是有人要給林家出難題,讓我們難堪。既然她存心要讓我們難堪,我們便不客氣了,給她迎頭痛擊。”
羅簡吭吭吃吃,“這大門,這大門是我讓關起來的……”林開輕笑,“舅舅,你只是提議了幾句,對不對?做決定的卻不是您。”林曇話說得更加直白,“晉江侯府的當家人是你麼?”
什麼叫你讓關起來的,蕭瀾如果不拍板,難道便會這樣了。
羅簡被噎的夠嗆。
青竹等人回來了,車後面跟着三乘轎子。
轎子停下來後,從轎子中下來三位白髮蒼蒼的老太太。
羅夫人看到這幾位老太太,跟看到親人似的,撲過去訴說委屈,“我十幾年沒回家,今天好容易回來了,大門緊閉!叔祖母,這沒孃的孩子就是苦啊,要是我娘還在,我怎麼也落不到這一步啊。叔祖母,我要娘,我要娘……”
“可憐的紓兒。”一位身材高大、衣着儉樸的老太太率先抱着羅夫人大哭。
另外兩位老太太也抹起眼淚。
“誰在砸門,誰在砸門?”晉江侯次子、蕭氏的兒子羅箴匆匆忙忙帶着下人趕過來了。
羅夫人一砸門,門房就屁滾尿流的進去稟報,只說有人砸大門,卻沒敢說是大姑奶奶。羅箴聽到有人敢砸晉江侯府的大門,如何不怒?氣沖沖的就來了。
他趕來的時候,正是大門被砸開的時候,迎面一根巨木對着他,羅箴瞠目結舌。
羅夫人被三位老太太半扶半抱的往大門裡走過來了,哭得哀哀欲絕,“……要是我娘還在,我便不會這樣,嗚嗚嗚……叔祖母,我十幾年沒回來了,頭回帶着兒女回孃家,便這般丟臉,我,我不活了,我要下去找我娘……”
三位老太太含着眼淚,不停安慰她。
把羅箴氣的。好,羅紓,敢情是你吃裡扒外砸晉江侯府的門;不光砸門,你還裝可憐博同情,好像被欺負的人是你!
侯夫人蕭氏帶着她的兒媳婦、孫子孫女等人冉冉而來。
看到大門居然被砸開了,蕭氏娥眉緊鎖,很有幾分頭疼。
她想了很多遍羅紓會如何應對,卻完全沒料到羅紓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砸晉江侯府的大門。
羅夫人還在哭,一邊哭一邊指着被砸壞的大門,“這個不準修,原樣留着,等我爹回來給他看,讓他知道我受了多大的委屈……”
蕭氏眉頭跳了跳,頭更疼了。
羅紓不只敢砸門,還一幅有恃無恐的模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