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沈思清將墓門緊緊關閉,沿着小道慢慢走出來,心裡如有塊大石壓着似的,沉甸甸的。

他外祖父一家的仇報,他母親生前的心願了了,可沈思清並沒有如釋重負之感。

沈相一天也沒有養過他,但是,總歸是他的生身父親。親手將沈相送入墳墓之中,箇中滋味,只有沈思清自己才能體會,不足爲外人道也。

從陽暗的墓地走出來,陽光射到身上,沈思清眼睛睜不開了,跌坐在地上。

種種傷痛之事襲上心頭,沈思清悲從中來,大哭了一場,直哭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和他沒有一點干係的路人見了,也會爲之痛斷肝腸。他一直哭到嗓子啞了,再也哭不出來了,才站起身,踉踉蹌蹌、毫無目的的向前走。

他不知道要往哪裡走,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從小到大他過的就是很艱苦的日子,母親有時很愛他,有時卻又恨死了他。他知道,這都是因爲沈乾害死了他的外祖父,害得他母親流離失所,困苦終生。漸漸的,他也恨起沈乾,恨這個騙了他母親、害了他母親一家的薄倖無情男子,恨這個對他從來不聞不問的所謂父親。漸漸的他也恨起自己,因爲他身上流着沈乾的血,和沈乾一脈相承……當他母親臨終前留下遺言,“把沈乾活着帶來見我,讓他對我懺悔、賠罪,讓他再把從前騙我的甜言蜜語講給我聽。讓他陪着我,永遠不許再走了。”沈思清毫不猶豫就答應了,“娘,我一定做到。”

他真的做到了。

他真的把沈乾活着帶到他母親身旁,而且,永遠也不會離開。

可是,做完這一切,爲什麼他心情這麼難受,這麼沉重呢?沉重到他快要承受不住,快要倒下了……

沈思清深一腳淺一腳在山裡走着,神情茫然,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不知不覺,已是日暮時分。

前方是一所無名寺院,從裡面傳出來緩慢而堅定的鐘聲,縹緲、悠揚。

沈思清情不自禁的向寺院走去。

鐘聲、和尚的誦經聲,安詳、從容,有着鎮靜人心的奇妙效用。

沈思清那顆一直無處安放的心,彷彿在這時才找到了依託之處。

他走進了那所寺院。

這是個偏僻幽靜的所在。佛殿前的香爐中飄出嫋嫋香氣,清風吹拂,飄出去很遠,很遠……

佛殿中供奉的是三世佛,寶相莊嚴,俯視衆生,眼眸中似有無盡的憐憫。

沈思清在佛前拜倒,五體投地。

他在這裡落髮爲僧。

寒大夫和他有些淵源,特地來找過他,“這又何必?你如今前程正好,娶妻生子,開枝散葉,你母親在九泉之下知道了,也是歡喜的。”沈思清已落了發,神情安詳,“親手將自己的生身父親送入墳墓,像我這樣的人,又何必娶妻生子,將我那般憎惡的血脈傳將下去?不必再說了,我意已決。”寒大夫還要再勸,沈思清卻不等她開口,便說道:“做了和尚,亦可治病救人。我決意學醫,爲普天之下的窮人治病,贖我的罪孽。”寒大夫默然良久,道:“如此也好。”

後來有一位名爲苦情的和尚開壇講經,治病救人,成爲方圓百里知名的大師,這便是沈思清了。

苦情和尚經常竹杖芒鞋行走在鄉村、山野,爲窮苦人家送醫送藥,若遇上實在吃不上飯的人家,他也會送米送面。他所在本是一所無名寺院,後來因爲他漸漸香火旺盛,寺裡便有錢了。他將這些錢財撥出來在離寺院不遠的地方設了小名,接收上不起學的窮人孩子入學,親自教他們識字。他對窮人很慷慨,自己的衣食卻很不講究,經常衣衫襤褸,有時甚至沒鞋穿,光着腳。有人贊他心存大愛,有人罵他欺世盜名,有人覺得他不通人情,這些,他都沒有放在心上。沒有人知道,他身體越苦,心情便越輕鬆。做和尚吃盡身體辛苦的這些年,比起他懷着仇恨生活的那麼年、一心想要報仇的那些年,已是好得太多了。

因爲活人無數,惠及衆多家庭,苦情和尚被百姓稱爲“藥菩薩”,很受愛戴。

這是後話了。

沈乾的妻子鄭氏被流放位於東北的徒太山。她年事已高,夫家、孃家又一夜之間敗落,她經受不起這個打擊,也經受不了路上的辛苦跋涉,死在了半路上。這時沈家已沒有成年男丁,沈明婤聽到她的死訊痛哭了一場,央羅文禮命人將她的屍首送回京城。羅文禮現在日子過的大不如從前,雖說不上窘迫,手頭卻是不寬裕的,這等派人出遠門的事哪裡肯做?無奈沈明婤一再流淚央求,羅文禮卻不過顏面,只好派了個老邁無用的家人去了,將鄭氏的屍首在當地火化,骨灰罈子帶回京,草草安葬。

羅文禮和羅文祒雖然也對家裡住了蕭瀾、羅緓和沈明婤很不滿,但這畢竟都是他們的親人,雖不滿,也還能忍。全氏卻是滿腔的怨恨,“弄到今天這步田地,全是她們作的!憑什麼她們還在京城好吃好喝的,我的夫君卻在西北受苦?”家是她管的,因着心裡不忿,漸漸的便不大肯照管蕭瀾等人,連衣食都不周全了。蕭瀾和羅緓只是嘴裡罵,到底不忍將二房這些丟人的事說出去,沈明婤卻是眼看着外祖母和母親連口熱飯也吃不上了,着實心疼,換了小廝的衣裳偷偷溜出去,到侯府求見晉江侯,哭訴了一番。晉江侯知道之後面沉似水,把羅文禮叫過來親手抽了他幾鞭子,“你要孝敬祖母,就是這麼孝敬的?”羅文禮苦不堪言,“家是我娘管的……是我親祖母,我能願意讓她衣食不周麼……”晉江侯黑着臉一腳把他踹倒,“滾!”

羅文禮隔壁是大老太爺的房子,現在是他孫子居住的。晉江侯和大老太爺商量了,高價把這房子買了下來。大老太爺的孫子高高興興拿着房錢在繁華之處又置了個大宅子,小日子過的挺美。晉江侯的本意是要讓羅緓和沈明婤住過去,自己開火,自己打理家務,這樣便不用被全氏拿捏了,但是又和羅文禮隔着一道牆住着,若有什麼事,隨時有人照應。誰知蕭瀾也看夠了全氏的嘴臉,鬧着要一起去。晉江侯無可無不可,全氏和羅文禮巴不得,於是蕭瀾跟着羅緓和沈明婤一起搬過去。從此之後,這三個人便在一起過起日子來了。

蕭瀾老了老了,兒子不在身邊,孫子靠不住,女兒和外孫女又潦倒到要寄居孃家,她的這份苦,也真是夠了。

沈明婤日子也挺苦的。晉江侯捨不得女兒、外孫女受苦,給她們的日常使費很高,可是吃的再好,穿的再好,也架不住蕭瀾和羅緓從早到晚坐在一起數落咒罵,怨氣沖天,罵完了這個罵那個,沒完沒了,無窮無盡,沈明婤耳根子不得清淨,覺得自己真是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太苦了……

而且,穿的再好也沒用啊,都不能出門做客,穿的那麼漂亮,給誰看?

蕭瀾和羅緓怨天怨地,沈明婤度日如年,這三代人的日子過的很有味道。

朝中卻已在準備新帝的登基大典了。

皇帝要傳位給太子,康王奪宮之前羣臣還是苦諫的多,康王、沈相等人落馬之後這樣的人便少了,漸漸接受了皇帝年事已高、精力衰退、還是更合適做太上皇的想法。新帝的登基大典已在如火如荼又有條不紊的準備着了。

工部已在修整位於養寧宮西畔的溫寧宮,做爲太上皇頤養天年之所。溫寧宮附近散落着幾處偏僻的宮殿,便是以後太妃們的居住之處了。

皇帝親自去看視過自己的新住所,很是滿意。

這裡有山有水,生機盎然,卻又顯得幽靜雅緻,用來養老,再合適不過。

他原本只打算獨自居住溫寧宮,並不需要妃嬪陪伴。不過,柏妃來央求他想要出宮和楚王母子團聚之後,皇帝改了主意,“偏殿後面增加兩處配房,做爲太妃的寢處。”他寧可自己忍受柏妃。

柏妃知道皇帝不肯放她出宮,心裡是有些怨念的。不過,皇帝允許她將來一起入住溫寧宮,和其餘的太妃們大不相同,她又覺得臉上有了光輝,心情也好多了。於是,操辦起楚王的婚事來,她也興興頭頭的。

新帝登基大典之後,便是楚王和楚王妃的婚禮了。

這些對於林楓和羅紓一家來說全是了不得的喜事,對於居住在晉江侯府後頭小巷裡的蕭瀾和羅緓來說,卻無異於穿腸□□。知道高元燿即將登基爲帝的消息之後,這心腸狠毒氣量狹小的的母女二人差點沒氣死。

蕭瀾恨的五官變了形,“這個羅紓,想當年我進門的時候她還是個不會說話的嬰兒,爲什麼我當時沒有狠狠心掐死她呢?若是當時狠心掐死了她,豈不是一了百了,再也不會像今天似的,看着她小人得志,一天比一天風光富貴,我卻是寄人籬下,靠着老侯爺的施捨過日子了!”

羅緓和她一樣,從來不知道檢討自己,錯都是別人的,也是氣憤的不行,嚷嚷道:“就是,羅紓憑啥過的比我好?她從小便不如我!在晉江侯府做姑娘的時候都沒人樂意搭理她,我纔是天之驕女呢。嫁人之後,我也是比她強上一百倍,一千倍,那林家能和沈家比麼?憑什麼到今天我這樣的,被爹關在這裡,連出門都不許,她卻成了皇帝岳母?呸,就憑她那個德性,配麼?”

蕭瀾眼都紅了,“嫿兒纔是京都最璀璨耀眼的明珠,都是那個林曇,她回來之後,便把嫿兒的風頭搶走了!”

“就是。”羅緓拍大腿,“要不是那個可惡的林曇,嫿兒便能嫁給皇長子,會成爲皇后的!還有那個林沁,小小年紀便會勾引人,硬是把楚王勾的沒了魂兒!她姐姐已經嫁給皇長子了,她貪慕虛榮,還厚着臉皮要做楚王妃。我呸,天底下的好事全讓她們姐兒倆佔了去!”

“厚顏無恥!”蕭瀾眼中似要噴出火來。

母女二人越抱怨越來勁,怨憤之氣簡直要衝上天空、衝上雲宵了。

沈明婤聽的想死。

天天聽着蕭瀾和羅緓罵這個罵那個,怨恨不休,沈明婤覺得自己生活在怨天恨海之中,快被她倆散發出來的毒氣給毒死了,快要喘不過來氣了。

“外祖母,娘,別罵了。”沈明婤終於忍不住,弱弱的勸道。

蕭瀾和羅緓正是一肚子怨氣沒處撒,她這一勸,算是捅了馬蜂窩,這母女二人一起跟她不依不饒,“婤兒,你吃裡扒外啊,你不向着自己人,幫羅紓說話。”羅緓更是恨的牙癢癢,“你個沒良心的丫頭,娘爲了你真是操碎了心,你非但不感恩,你還和我作對。你爲了楚王要死要活的時候,是誰厚着臉皮出門求人的,還不是你孃親我麼?你可倒好,現在爲她們說起話來了!婤兒,你對得起我麼?”沈明婤被罵得臉紅了白,白了紅,掩面逃走,躲到自己房裡,哭了個氣噎淚乾。

沈明婤這一哭,羅緓也傷心起來了,眼淚滾滾流下,“我可憐的婤兒,花兒一般的年紀,遭了難,落到要寄居外祖父家裡。這人一落難,就會遭人白眼,我爹說是疼女兒,其實也就是拿出幾個錢來養着我們罷了,他可曾爲婤兒着想過?婤兒才十六歲,她得說親,得嫁人啊。”蕭瀾混濁的眼睛中閃出絲光亮,“婤兒若嫁的好了,咱們還有翻身的機會!”羅緓很是煩惱,“現在沈家倒了,哪個有身份的人家還會娶婤兒?什麼嫁的好,無非是做夢罷了。”蕭瀾冷笑,“只要你爹真疼婤兒,這有何難?晉江侯的外孫女,還怕沒人要?”羅緓倒也有幾分動心。

羅緓爲了這個去求過晉江侯,晉江侯卻道:“沈家才倒,如今多少人的眼睛還盯着你和婤兒呢,這兩年不宜婚嫁。待過了風頭,我自會爲婤兒留意良婿。”羅緓很是不滿,“可婤兒都十六歲了啊,爹,女孩兒家的婚事可耽擱不起,不像男人,晚幾年娶妻也無妨。”晉江侯見她都人到中年了,又遭逢變故,還是隻會胡攪蠻纏,連這麼明顯的道理也不懂,很不耐煩,把她攆走了,“回去好生呆着,我自有主張。”

羅緓乘興而去,敗興而返。

被幽禁的沈明嫿覺得自己的一生都是被蕭瀾給毀掉的,滿是怨恨之意,已經不和蕭瀾這邊來往了。蕭瀾和羅緓閒着也是閒着,便折騰起沈明婤,一天到晚的嘮叼囉嗦她,沈明婤苦不堪言。

十一月初六,皇帝正式傳位給皇太子,自己退居溫寧宮,成了太上皇。新帝在隆重的祭天、祭祖之後,於太極殿接受百宮朝賀,成爲帝國新任君王。自次年起,改年號爲天佑。

皇太后周氏被尊爲太皇太后。

元妃林氏,順理成章的被冊封爲皇后。

林皇后很念舊情,特地命人賜蕭瀾美酒佳餚,蕭瀾愣愣看着前來派賞賜的、笑咪咪的內侍,半晌,直挺挺向後倒去。

她承受不了這樣的打擊,昏倒了。

羅緓和沈明婤一邊哭着呼喚她,一邊忍不住流下眼淚。羅緓平時是很愛罵人的,可是這會兒當着內侍的面,她硬生生憋住了,罵人的話,一句沒敢說出口。

內侍不由的搖頭,“皇后娘娘親賜美酒佳餚,這是多大的榮耀,多少誥命夫人求還求不到呢。這位老太太可倒好,連跪拜謝恩也不懂,竟昏過去了,唉,咱家今天也算長了見識。這出宮傳旨意頒賞賜多幾十年了,頭回見着你們這樣的。”把蕭瀾等人奚落了一回,方施施然走了。

羅緓氣得乾瞪眼。

沈明婤一直抹眼淚。

蕭瀾被大夫救醒之後一直呆呆的,連罵人的力氣都沒有了。

“林曇做了皇后,林曇做了皇后……”她眼睛中已經沒有一絲一毫的神采,口中喃喃着這句話,跟傻了一樣。

曾經她盼過自己成爲皇后,結果一場叛亂,她美夢成空;她也曾經寄希望於女兒羅緓,可惜皇帝一登基便宣佈不立繼後,羅緓又不是有心計的女子,到了後宮也拼不出來,她又一次失望了,無奈之下搶了沈雍爲女婿,心裡到底是不甘願的;到了外孫女這一輩,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到沈明嫿身上,從小便爲她造勢,讓她“京都明珠”的美名遠遠傳播出去,務必要讓她憑藉家世、美貌和名聲嫁入皇室,成爲皇子妃、太子妃、繼而成爲皇后。可是,曾讓她寄予厚望的沈明嫿如今被幽禁起來了,成爲皇子妃、太子妃、繼而成爲皇后的,是林曇,是羅紓的長女林曇。

“爲什麼會這樣,爲什麼會這樣?”蕭瀾努力回想着從前的種種,“是哪裡出錯了,爲什麼到最後竟會是這樣的呢?”

她把自己生平所做過的事一件一件想過,茫然失措,不知道自己究竟錯到了哪裡。

羅緓和沈明婤見她已是有些瘋魔了,眼神、神態越來越不對,心中叫苦不迭。

羅緓都有點後悔把蕭瀾接過來了,“孫子纔是應該養老的呢,我是做女兒的,憑什麼娘老了,糊塗了,歸我一個人服侍?”去跟全氏鬧了幾回,要她也來服侍婆婆。全氏雖然滿心的不情願,可她還在晉江侯府後頭住着呢,離的那麼近,而且周圍住的全是羅氏族人,這不孝的名聲若是傳出去她也難做人,便也經常過來服侍蕭瀾。她心裡存着氣,自然不會像從前蕭瀾得意時候似的低聲下氣,蕭瀾對她多有挑剔,婆媳二人明爭暗鬥,好不熱鬧。

沈明婤雖然是居於錦繡叢中,卻時常覺得自己是生活在大醬缸之中,生活一團污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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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沁在出嫁之前,奉了太上皇和太皇太后周氏的召命,到養寧宮來看望他們。

太皇太后樂呵呵的,“阿沁啊,祖母現在升官了,你知道不?”林沁現在雖已是大姑娘了,到了祖母面前她還是愛撒嬌,笑嘻嘻的道:“我當然知道呀,祖母您從前是皇太后,現在是太皇太后了,了不起!”太皇太后得意,“所以說,祖母升官了啊。”她言語甚是風趣,林沁不禁笑靨如花,太上皇也是一臉怡悅。

太皇太后執了林沁的手,白髮蒼蒼,滿臉慈愛,“以後你就要嫁給阿煜,是祖母的孫媳婦了。阿沁啊,祖母還是拿你當孫女看的,以後你和阿煜如果吵了架,祖母幫着你,不幫阿煜。”林沁眉花眼笑,“我就知道,祖母您和我是一夥的!”她熱心的安慰太皇太后,“不過,祖母您不必替我操心,論吵架,他不是我的對手!”

林沁親親熱熱和太皇太后說着話,太上皇在旁笑微微。

新帝登基之後諸事順利,他的心情好極了。

把朝政交給他最鍾愛的兒子,在他生前便看到愛子平順接管朝政,威勢日隆,這對於他來說最欣慰的事了。

“阿沁,柏妃會到溫寧宮陪着朕。”太上皇溫聲道。

林沁感動極了,“陛下待我太好了。”太上皇這幾年都是獨居紫宸殿,很少見妃嬪,可見對柏妃並沒什麼情意。現在他都退位了,連權力都不要了,想要的自然只是清淨和安寧,可是爲了高元煜和林沁,他情願讓柏妃住在溫寧宮去煩他。多好的爹啊。

太上皇笑道:“阿沁你是朕的外甥女,朕不對你好,還對誰好?”

襄陽長公主胎坐穩了之後便擺酒認了林沁爲義女,現在林沁算是太上皇的外甥女了。

“就是,咱們是親戚呀。”林沁眉目舒展。

太皇太后和太上皇都被她逗得捧腹大笑。

“大殿下求見。”宮女來稟報。

“阿昊來了啊。”太皇太后和太上皇都是精神一振。

“我有好幾天沒見着高長昊了。”林沁也很高興。

阿昊身着海水藍色繡四爪龍宮錦長袍,映得他那張粉雕玉琢的面孔愈發好看,身材挺拔,氣質清俊,真是位令人眼前一亮的美麗少年。

太皇太后和太上皇見了他,一個比一個笑得歡快。

阿昊拜見過太皇太后和太上皇,見林沁也在,也跟她問了好。

太上皇見他好像不大高興的樣子,心中關切,溫聲問道:“阿昊,是有什麼事麼?”

阿昊悶悶的點頭,“朝中大臣上書,要立太子,固國本。”

太皇太后樂了樂,“阿昊,立太子自然是你,這還用問麼?”阿昊是皇后所出嫡長子,人品又出衆,他被立爲太子,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了。

阿昊淡聲道:“可是被立爲太子就要住到明德殿,還要有東宮僚屬,以後就要跟個大人似的了。”

“原來阿昊是爲這個不高興啊。”太皇太后、太上皇這才知道阿昊不開心的原因,不由的笑了。

林沁笑咪咪爲小外甥出主意,“高長昊,要不然這麼着吧,先讓你父皇暫時拖上些時日,你呢,就趁着這些天趕緊淘氣,把所有的氣都淘完了,你便嚴肅認真的做皇太子去,如何?”

“這主意好。”太皇太后和太上皇都很會湊趣的點頭。

阿昊眼睛也亮了。

他饒有興致的打量一眼林沁,“小姨,那便從你開始吧。”

“什麼?”林沁一怔。

阿昊淺笑,“要淘氣,還有什麼比鬧洞房更有趣的?小姨,到你和十四叔大婚的時候,我帶着弟弟妹妹們去鬧洞房。”

太皇太后和太上皇笑的不行了,“阿昊,頑皮,頑皮。”

林沁滿臉通紅,“哎,高長昊,只有皇帝迎娶元后才叫大婚,你不知道麼?”

阿昊不在意,“‘大昏,謂天子、諸侯之昏也’,十四叔算是諸侯吧。小姨,咱們不管什麼大婚不大婚,先來說說鬧洞房的事。”

林沁先是有些害羞,後來卻豁達起來,揮揮手道:“哼,我怕你不成!我從小到大鬧過多少次洞房啊,我頭回鬧洞房的時候高長昊你還沒出生呢。你由着性子鬧好了,我看你能鬧出什麼花樣。”

“好,就是這麼說定了。”阿昊點頭。

阿昊把他十四叔和小姨的婚禮視爲他成爲皇太子之前最後一次任性淘氣,把他的弟弟妹妹、表弟表妹召集在一起,盤算起如何爲難新郎、如何鬧洞房。

作者有話要說:  先到這兒,晚上八點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