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149

“啊?”林沁和山溱溱都吃了一驚。

向攸寧頭埋的更深了,緊緊抱着林沁不放。

林沁先是吃驚,後來想想也對,“秩哥哥方纔和攸寧都那樣了,他不娶她,她怎麼辦?”想明白了這一點,又仔細瞧了瞧言秩,見他雖然身上沾着青草、樹葉,有些狼狽,卻還是長身玉立,俊美多姿,心裡也替向攸寧慶幸,“攸寧,幸虧抱着你的是個美少年,這要是個醜八怪,可就麻煩了。我還得想方設法打倒醜八怪,解救你。”

林沁和山溱溱商量了下,兩個人用挑剔的眼光重新審視言秩。

言秩有些不自然,“你倆這是不認識我了麼?”

林沁和山溱溱目光中有了鄙夷之意。我們這是在替攸寧打量你呢,看你是不是配得上她!連個這也不懂,真夠傻的。

外面傳來腳步聲,“表姑娘,您沒事吧?”是小廝阿福的聲音。

林沁揚聲道:“我沒事。阿福,你不必過來了。我外祖父呢?現在好了沒有?你過去問一聲,若是好了,我這便這去。”阿福方纔是隱隱聽到驚呼聲,便追過來了,這會兒聽着林沁的聲音中氣十足,非常鎮靜,也就不再擔心什麼,答應道:“是,表姑娘,小的這便去請示老侯爺。”快步去了。

林沁往四周看了看,目光一個一個掠過侍女們的面龐,“今天發生的事,除了在場的這些人,一個也不許透露出去,聽清楚了麼?”她平時總是嘻嘻哈哈的,這時卻露出和她年齡不相稱的沉着之氣,侍女們心中一凜,忙跪下答應,“我們是斷斷不敢多半句嘴的。”山溱溱看了看,她的兩個侍女是山家的家生子,爺孃哥嫂全在山家,平時嘴又緊,定然穩妥;向攸寧因爲性子有些大大咧咧的,所以向大太太特意給了她兩個細心謹慎的丫頭;林沁也是一樣,平時很孩子氣,所以羅夫人給她的兩個侍女很是老成持重。這幾個丫頭都不是多嘴多舌、惹事生非的。雖然如此,山溱溱還是淡聲道:“今天的事但凡有一句話傳到外頭,你們六個便統統是罪人,一個也別想活。你們好自爲之,起來吧。”侍女們站起身,表白心跡,“事關向姑娘的名聲,我們敢是活膩了不成?”

林沁命向攸寧的侍女出去替她拿替換的衣裳,又命其餘的侍女們在各個方向把守着,不許人進來,侍女們各自去了。

“秩哥哥,勞駕你到前面坐一會兒。”林沁指指不遠處花架下的石桌石凳。

言秩知道她這是要和向攸寧私下裡商議,便點點頭,走開了。

“哎,攸寧,沒人了,就剩我和溱溱,你別害羞了。”林沁推推向攸寧。

向攸寧把她抱得更緊,甕聲甕氣的道:“我不,羞死人了。”山溱溱有些納悶,“攸寧,你跑得快,我和阿沁在後面也沒看清楚,怎麼忽然就有花瓣飄下來了呢。”向攸寧嘆了口氣,擡起頭,“唉,別提了。我見樹上有個筐,筐上垂下一條小細繩,就順手拉了拉……”林沁聽到這裡,差點脫口而出,“不行的呀,遇到這種情況不能拉繩,會有機關的。”可是話到嘴邊,想到向攸寧才吃了個虧,自己在這時候說這些純粹是馬後炮,半點作用沒有,向攸寧聽了只會更傷心,便忍住沒說。雖然沒說,林沁卻是心中懊悔,“高小胖告訴過我這個的呀,我真笨,怎麼沒有講給攸寧聽呢?若我講了,攸寧便不會去拉繩子,也就不會遇到這件事了。”

“然後花瓣就飄下來了,他……他也摔下來了……”向攸寧說到後來,大概是害羞了,聲音越來越小,跟蚊子哼哼似的。她一向明快爽朗,這樣的羞澀之態在她身上非常罕見,雖然眼下遇着件棘手事,正是煩惱之時,林沁和山溱溱還是好興致的盯着她看了半天,欣賞她的羞態。

“哎,他說要娶你,你願意麼?”林沁問道。

向攸寧臉紅得似要滴出血來,伸手捂住臉,既不點頭,也不搖頭。

“不搖頭我就當你答應了啊。”林沁道。

“就是,不搖頭就當你答應了。”山溱溱也是一模一樣的口吻。

向攸寧重又撲到林沁懷裡,這回是說什麼也不肯擡起頭了。

“好了,好了,知道你是什麼意思了。”林沁安慰的拍了她兩下。

侍女拿衣裳回來,林沁和山溱溱陪向攸寧到附近一個低矮的紅牆綠瓦的小屋子裡換了衣服,收拾好了之後,山溱溱先陪着向攸寧,林沁獨自出來,去找言秩。

走到石桌附近,耳邊傳來說話聲,林沁側耳靜聽。

言秩有些沮喪的聲音,“……我聽到有腳步聲、說笑聲,以爲是阿沁過來了,心撲通撲通跳,也沒敢往那邊看,就坐在樹上等着。後來繩子被了一下,花瓣飄落,我還以爲是阿沁過來了,便探出頭去看……誰知並不是阿沁,是攸寧……我很吃驚,一個小不心,從樹上摔下來了,撞到了攸寧……沒什麼可說的,我娶攸寧,我娶她……”

林沁呆了呆。

所以,方纔秩哥哥想讓我去拉細繩,然後花瓣落在我身上麼?可是,我會以爲那是什麼機關,我不會動手的……

晉江侯略帶暗啞的聲音響起來了,“你和向家小姑娘年貌相當,又是打小便認識的,也是樁好姻緣。”

言秩有些難過,“我還是更喜歡阿沁……”

“還是更喜歡阿沁。”晉江侯非常敏銳的注意到了這一點,“那就是說,你從前也喜歡向家小姑娘的,對麼?”

“不是,不是。”言秩忙辯解,“我以前沒有喜歡過攸寧,真的沒有!我……我方纔摔下來的她想伸手接我,我一時情急便抱着她滾到草地上了……我從那一刻才喜歡她的。”

“如此。”晉江侯緩慢而低沉的聲音。

花園裡有片刻靜默。

“既娶了向家小姑娘,便要一心一意對她好。”晉江侯吩咐,“做人一定不要三心二意,知道麼?”

“是,羅爺爺。”言秩低聲答應。

過了片刻,他又說道:“我若敢三心二意,我祖父、我爹孃都會教訓我的。”

林沁踮起腳尖輕輕走過去,從花間探出頭往外看,見晉江侯坐在石凳上,緩緩點了點頭。

“你去吧。”晉江侯吩咐。

言秩不敢違拗,和晉江侯告辭,轉身去了。

走到園門口,言秩忍不住回頭眷戀的看了一眼,“阿沁,我以後再也不能想你了,連偷偷想你也不能了啊。”他心裡很痛,伸手撫胸,手碰到胸口之後卻又想起方纔和向攸寧一起摔倒時那溫軟香暖的感覺,不禁悵然。

“大概我和阿沁沒有緣份吧。老侯爺給了我和大哥機會,大哥讓着我,纔有了今天園中的相會。我精心設計了這花雨陣,爲了這花雨陣請教過不少能人異士,誰知道過來拉繩子的不是你,卻是攸寧,而我一慌張竟會從樹上掉下來,將攸寧撲倒……”言秩喃喃自語着,在園門口呆呆站了許久。

他從花園裡出來沿着花圃往外走,魂不守舍,連不遠處的沈雍和羅緓也沒有發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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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沁,出來吧。”晉江侯平靜的說道。

林沁從花叢中探出一張明媚可愛的臉蛋,“外祖父,您早就知道我過來了,對不對?”她分花拂柳出來,到晉江侯身邊坐下,“我就知道,以您的功力,我就是腳步再輕您也不會察覺不到的。”晉江侯聽她聲音清脆,並沒有沮喪的意思,大半個心便放下了,“攸寧如何了?有沒有哭鬧?”林沁搖頭,“沒有。外祖父,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這裡是羅家的私家花園,有的全是自己人,如果攸寧不喜歡秩哥哥,我會想辦法把她摘出來的,絕不會因爲這個便讓她受了委屈。”晉江侯簡短道:“我也不會。”林沁笑,“我知道,外祖父,您有很多種法子可以擺平這件事。”說着話,林沁嘆了口氣,“當然攸寧和秩哥哥也挺般配的,不過我還是覺得很可惜,這樣結下來的親事,我覺得攸寧不夠受重視啊。”

她皺起一張小臉,替向攸寧抱不平。

晉江侯那顆飽經滄桑的心靈在面對林沁的時候總會變軟,他溫聲說道:“言家全是正人君子,言秩也是個好孩子。他會對攸寧好的。”林沁嘆了口氣,雙手托腮,“外祖父,我不光想讓秩哥哥對攸寧好,還想讓他喜歡攸寧,也想讓攸寧喜歡他。這樣他們兩個在一起纔會開開心心的呀。”

“孩子話。”晉江侯微笑。

晉江侯說林沁這是孩子話,卻不想想他自己。羅簡說想讓林沁平穩順遂的時候他不是也反對了麼,他不光要林沁平安,還要她快樂。

林沁往晉江侯身邊挪了挪,“那個,外祖父,您覺得我年齡大了麼?”

晉江侯立即搖頭,“哪有。”

林沁猶豫了下,追問:“那您幹嘛急着把我嫁出去啊?難道您是煩我了麼?”

如果沒有晉江侯的允許,言秩是不可能在這裡擺下花筐等林沁來拉繩的。也就是說,晉江侯在爲林沁擇婿,想把她早早的嫁出去。林沁不明白外祖父爲什麼要這麼做。

“傻孩子,外祖父哪裡是想把你早日嫁出去。”晉江侯滿眼憐愛,“外祖父才捨不得你嫁人呢。不過,姑娘家長大了要嫁人是遲早的事,你外祖母便是十六歲那年嫁到羅家的。阿沁,外祖父是想趁着自己還在京城,拿出眼光來替你挑個小女婿,要不然,等外祖父去了西北,鞭長莫及,想管也管不了了。”

“這樣啊。”林沁心裡暖暖的,甜甜道謝:“外祖父對我真好。”

晉江侯不說話,伸出粗糙而寬大的手掌輕輕拍了拍她。

林沁給晉江侯出主意,“外祖父,您都這麼大年紀了,乾脆告老吧,別再去打仗了。”晉江侯見林沁心疼他,當然是高興的,卻笑着搖頭,“西北軍還是外祖父統領吧,可保西北一方平安。”林沁不依,“難道三舅舅和四舅舅不是勇將麼?”晉江侯三子羅笠、四子羅笛一直跟着他在西北,現在已是赫赫有名的將軍了。晉江侯神色暗了暗,“你三舅舅和四舅舅是將才,不是帥才。”想到自己的兒子資質有限,心裡不是不沮喪的。

“那乾脆您別管了,讓朝中再選派人過去好了。”林沁心疼外祖父,不屈不撓。

“孩子話。”晉江侯一笑,“眼下萬萬不可。”

林沁眼珠轉了好幾轉,自以爲想明白了,“嗯,外祖父,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麼啊?”晉江侯笑了笑,臉上滿是溺愛之色。

“爲了姐姐唄。”林沁調皮的眨眼睛。

“鬼靈精。”晉江侯笑罵。

“外祖父更疼姐姐,不行,我吃醋了。”林沁撒嬌胡鬧。

晉江侯微笑,“哪有,外祖父還是操心你更多些。你姐姐才三四歲的時候終身大事便定下來了,根本不用外祖父費半點精神。阿沁你卻是不行,直到現在還沒有眉目呢,外祖父不操心你,操心誰?”林沁一開始以爲外祖父是誇她的,後來才知道是損她的,嗔怪着不依,晉江侯哈哈大笑。

“外祖父方纔都不見我。”林沁一幅要和晉江侯算帳的模樣。

晉江侯皺了皺眉,“方纔你二姨和你二姨來了。”

林沁要回想片刻,纔想得到晉江侯口中的二姨和二姨夫便是羅緓和沈雍。

這不怪林沁,是羅紓和羅緓之間間積怨太深,實在沒辦法再做姐妹了。

“他倆來幹啥呀?”林沁漫不經心的問道。

晉江侯不欲深談,“羅緓來求我一件我不可能答應的事。我沒答應,不過,沈雍求我善待婤兒,我答應了。”林沁淡淡一笑,“她求您的是什麼事,我猜也能猜出來。想什麼呢?那樣的罪惡,竟想一筆鉤銷。外祖父,您可不能心慈手軟啊,您對惡人心慈手軟,就是害好人,就是害我和姐姐,我爹我娘我哥哥嫂嫂和阿代阿傾小依依,我們這些好人。”晉江侯聽着林沁口中一連串的名字,很是感動,“不會。阿沁,外祖父不會讓人來害你們的。”

林沁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語氣熱烈,“外祖父是大英雄,哪會讓人來害自己的女兒和外孫子外孫女啊?外祖父,我相信您!”

晉江侯胸口一熱。

這天,晉江侯到言家和言中丞會合了,帶着言秩,一起去了向家。

兩位老人家和向父向母密談許久。

言秩和向攸寧的婚事當晚便定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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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元煜坐在桌案前練習書法。

外面響起小心翼翼的敲門聲。

“進來。”高元煜沉聲道。

他的貼身內侍退鋒快步進來,單膝下跪,“回殿下,晉江侯爺和言中丞到向家去了。”

高元煜嘴角翹了翹,笑意從他墨玉般的眼眸中一閃而過。

“知道了。”高元煜淡淡道。

他招手叫過退鋒,小聲吩咐了幾句話,退鋒凝神聽着,連連點頭,“是,小的這便去辦。”一一記下,出去了。

高元煜也沒心思再練字了,放下筆,信步走到窗前。

窗外一叢扶桑花開得正好,花色深紅,上綴金屑,日光所爍,疑若焰生。

“林沁你知道麼?外祖父他老人家爲你挑小女婿,頭一個便把我排除在外了。”高元煜凝神着窗外的扶桑花,目光溫柔中又有些無奈,“不光我,表哥他老人家也不待見,因爲我有我母妃,表哥有鎮國公夫人啊。我和表哥真是難兄難弟了。他老人家看我不順眼,看錶哥不順眼,更喜歡言科和言秩。可是,林沁,我不許言家哥兒倆親近你,咱們認識的早,言科和言秩是後來的,凡事都講究個先來後到,你說對不對?”

“而且,言秩和向攸寧很般配的。言中丞性情方正,他的兒子、孫子全是好男人,年貌相當,門當戶對,向攸寧嫁了他,也算得其所了。她會和言秩生活的很好,在言家如魚得水遊刃有餘,林沁,你說對不對?”

高元煜問了幾句“對不對”,心中對林沁的思念更深,恨不得這會兒她便在自己身邊,可以和她傾訴衷腸,好好說說話。

或者,吵吵架也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