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相在這兒打着如意算盤,柏妃也沒閒着。她特地請了她的哥哥柏大學士進宮商量,“哥哥,阿煜都已經十七了,他的婚事我可是有些犯愁。本來想着百花盛會選出哪位是女王,阿煜的王妃便是她了,誰知一下子選出了三位。這三位姑娘各有各的好,現在我都沒主意了。”柏大學士是位中等身材、溫文爾雅的中年美男子,很是謙虛了幾句,“楚王殿下選妃的事理應陛下和娘娘做主,哪裡臣說話的道理?”柏妃嗔怪,“哥哥!咱們是兄妹至親,阿煜是你外甥,他的親事,你這做舅舅的能不操勞麼?”柏大學士見她這樣,也就不說套話了,爲她仔細籌謀。
“鄭家的姑娘,娘娘竟是可以不必再想了。陛下對已故的鄭皇后固是情意深重,可鄭家這些年來純是靠着陛下的恩寵,並無其他的依仗。況且,陛下雖懷念鄭皇后,不也將馮貴妃貶斥了麼?馮貴妃可是鄭皇后的表妹呢,可見並不是和鄭皇后沾了邊,陛下便不顧大局,不顧利害了。故此,鄭家的姑娘,以臣看來,不宜選爲楚王妃。”柏大學士說道。
“有道理。”柏妃點頭。
她也覺得榮國公府名聲聽着雖好聽,裡子卻是不行。所以,若是讓她在鄭晏晏、沈明婤和揚舲之間做選擇的話,她也和柏大學士一樣,最先拋開的便是鄭晏晏。
“沈家的七小姐,說來真有幾分可惜。”柏大學士露出惋惜之色,“本朝再也沒有哪位姑娘像沈七小姐和她的姐姐康王妃一樣,祖父爲文官之首,外祖父又是赫赫威名的大元帥,集文官和武將的支持於一身,得天獨厚,笑傲同儕。可惜她的外祖母……唉,其實這也還在其次,最要命的是沈相對他的孫女婿似乎並沒有另眼看待,不曾如何支持過康王。楚王殿下如果迎娶沈七小姐爲王妃,只怕和康王殿下曾經的遭遇是一樣的。”
“不會吧?”柏妃雖然也對沈明婤並不如何滿意,可是她護短,愛兒子,忙爲高元煜說話,“沈相不幫康王,那是康王實在令他失望了吧?阿煜和康王可不一樣,不會亂來的。別的先不說,阿煜是潔身自好的好孩子,什麼時候像康王那般好色了?這康王也真是個大草包,往後要用着人家沈家的地方還多着呢,他就敢爲了個侍女激怒康王妃,害得她墮了胎。這康王真是太沒心計,太沒用了!”
“娘娘說的倒也很有幾分道理。”柏大學士神色恭敬。
“哥哥,你接着說。”柏妃笑了笑,鼓勵的說道。
柏大學士道:“咱們柏家如今雖然還是比不上沈家,不過朝中願意追隨咱們的人也爲數不少。這些人以文官爲主,武將還是少的,近衛更是幾乎沒有。娘娘,護國公和晉江侯一位在西北,一位在東南,都是威名赫赫、跺跺腳地都要跟着搖三搖的重要人物。晉江侯府並無出色的女子,護國公卻有一位嫡女,且他對這女兒愛如掌珠,十分寵愛。臣以爲,楚王殿下若能娶得這位姑娘,方算得上是圓滿了。”
“我原來也是這麼想的。”柏妃臉上有了愁容,“可是,前幾日我請護國公夫人和揚大小姐到仙居殿做客,我可是暗示了不只一回兩回,護國公夫人都是紋絲不動啊,揚大小姐也一派天真,好像根本聽不懂似的。唉,這可讓人爲難了。”
“是麼?”柏大學士頗爲吃驚,“護國公夫人沒有喜悅之色,揚大小姐也沒有害羞之態?”
“沒有。”柏妃有些沮喪。
柏大學士慢慢捋着鬍鬚,凝神思索。
柏妃保養得極爲精緻的面龐上露出忿忿之色,“我就不明白了,阿煜十七八歲的年紀,又英俊,又能幹,而且持身甚正,這樣的男子稱得上舉世無雙了,這世上還能找出第二個麼?從前我但凡我略誇哪家的姑娘一句兩句,那姑娘便會滿臉嬌羞,姑娘的母親更是激動不能自持,喜出望外。怎地這位護國公夫人和揚大小姐,這般拿腔作勢的呢?”
“也未必是拿腔作勢。”柏大學士沉吟片刻,道:“或許護國公一家人進京日子尚短淺,對京裡的形勢還不清楚,故此拿不定主意。又或許,娘娘才見過一兩面便流露出善意,護國公夫人一直還摸不着頭腦,不敢應承。娘娘,婚姻大事要細細盤算,倒不必操之過急。”
“也對,不可操之過急。”柏妃皺皺眉,說道。
柏大學士微笑,“聽聞護國公和夫人對揚大小姐非常寵愛,依臣的意思,這樣的父母大約除了家世身份人品之外,更會關心女婿會不會對女兒好,關心女兒婚後能不能過富貴又順遂的日子。娘娘倒是讓楚王殿下出個面,似乎更好些。”
柏妃沉下臉,“哥哥不提這個還好,提起來,我真是一肚子氣!阿煜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太死心眼了。小時候便喜歡和那個林沁吵來吵去的,便是吵的不亦樂乎,他也樂此不疲。後來他死活鬧着要出宮讀書,爲了什麼?不就是爲了林沁那個小丫頭麼?我恨的牙癢癢,可陛下竟然被他鬧的答應了,只好強忍下這一口氣。原本想着小孩子不懂事,便由着他瞎熱騰幾年,等長大了也就好了,誰知越是大了,越是變本加厲。他都到了該成親的年齡了,不管我跟他提起哪家姑娘他都不接話茬,我就知道,他還想着林沁呢!”
柏妃胸脯不停起伏,顯見得是氣壞了。
柏大學士苦笑,“林二小姐也是極好的。外祖父是晉江侯,父親和大哥都是狀元,大嫂是土司王外孫女,儼然是一位異族公主。只不過,她姐姐卻是皇長子妃,除非楚王殿下是想做位富貴閒王,否則,是不能和林二小姐聯姻的了。”
“憑什麼?”柏妃勃然變色,厲聲道:“同樣是陛下的兒子,憑什麼阿煜便要做位富貴閒王?他比他的哥哥們差了什麼呢,難道只因爲他晚生了幾年,便一定要居於人下不成!”
她聲音太大了,柏大學士心中暗驚,下意識的往四周看了看。
見四周靜悄悄的,不會有人偷聽,略略放心。
柏妃怒氣往上涌,冷冷質問:“莫說阿煜了,便是哥哥呢?難道哥哥甘心一輩子居於沈相之下,不想成爲文官之首,不想成爲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臣?誰會嫌官小啊,誰會嫌權力小啊,誰嘗過大權在握的滋味之後,還能忍受冷清,能再被打回原形?”
“娘娘說的對。”柏大學士順着她的意思道:“娘娘的心思臣已是明白了。林二小姐是皇長子妃的妹妹,那定然是萬萬不可以的。”
柏妃臉色變了變,啐了一口,“呸,什麼皇長子妃!”
她眼中怒火熊熊,柏大學士卻流露出同情、憐憫之色。
“那件事早已經過去了,忘掉吧。”柏大學士低聲勸道。
柏妃胸中一痛,淒涼的笑了笑,“忘掉了啊,我早就忘掉了。哥哥,如果不忘掉那件事,這麼多年我怎麼可能熬過來?”
柏大學士見她這般難過,神色也是闇然,“他並不知道是你。我當年只提過想替他做個媒,說門親事,他還沒有聽到姑娘是誰,便把我拒絕了。娘娘,你不必放在心上的,他不是拒絕你,那時他根本不想娶妻成家罷了。”
“有什麼分別?”柏妃喃喃。
她聲音很小,小的連柏大學士都聽不見。
柏大學士柔聲勸道:“往事已矣,娘娘還是往前看,籌謀今後之事吧。臣過幾日會拜訪護國公,探探他的口風,娘娘也不妨令楚王殿下出個面。如此,或許楚王殿下今年年底、明年年初便可以迎娶王妃了。”
柏妃木木的點頭,“便依哥哥。”
柏大學士該走了,卻不放心,不敢走,小心翼翼看着柏妃有些蒼白的面容,“娘娘,您如今已經掌管六宮的妃子,榮寵之極,從前的事,千萬不要再放在心上了……”
“放心,我有分寸。”柏妃淡淡的道。
柏大學士這才行禮告辭了。
他走了之後,柏妃並沒有吩咐宮女進來服侍,而是獨自坐在奢侈華美、貴氣逼人的寶座上,心情低落,意興闌珊。
“回娘娘,楚王殿下前來請安。”宮女進來稟報。
“讓他進來。”柏妃冷淡的吩咐。
宮女曲膝,“是,娘娘。”轉身出去了,不多時,高元煜便進來了,行禮問好,“給母妃請安。”柏妃胸中本是一陣冰涼,見了高元煜卻有了幾分暖意,柔聲道:“阿煜,起來吧,過來給母妃看看。”高元煜道:“謝母妃。”很聽話的站起身,走到柏妃身邊,任由她握住了手。
柏妃滿臉愛惜之色,握着高元煜的手摩挲來摩挲去,“阿煜,吏部的差使辛苦麼?有沒有人爲難你,和你過不去啊?”高元煜一笑,“誰閒的瘋了不成,敢來欺負我?我不欺負別人便算是好的了。”柏妃聽着高元煜的聲音極爲動聽,心情一點一點變得明媚,“你也不要去欺負人啊,會落個壞名聲的。”高元煜乖順點頭,“是,不欺負人,不要壞名聲。”柏妃見他如此聽話,眉眼間不知不覺便笑意盈盈了。
柏妃就像平常的母親一樣絮絮叼叼囉囉嗦嗦問着高元煜的飲食起居,早起吃什麼了啊,功課多不多啊,在外面辦事順不順利啊,高元煜一一作答,絲毫沒有不耐煩的意思。
對於像他這個年紀的男子來說,也算是不容易了。
“阿煜,你看揚家大小姐如何?”柏妃聲音異常溫柔。
“護國公和夫人的愛女,自然是極好的。”高元煜禮貌的稱讚。
柏妃心中一喜,笑咪咪的看着他,“那麼,到母妃生辰的時候宴請諸內外命婦,阿煜到時候向護國公夫人問個安,好麼?若是恰巧揚家大小姐也在座,你也打聲招呼吧,好不好?”
柏妃的生辰就快到了,做爲掌管六宮的皇帝寵妃,她的生辰雖然不敢稱爲千秋節,也不敢辦得太鋪張奢侈,不過在宮裡擺酒宴請內外命婦,那倒還是應該應份的,並不逾越。
“是,母妃,”高元煜想也沒想,便答應了。
柏妃心花怒放。
她這個兒子小時候彆彆扭扭的,不聽話,這長大了可是不一樣呢,多孝順母妃!
作者有話要說: 先到這兒,明天繼續。
謝謝大家的支持,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