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見過你們夫人了?”盧俊卿盯着譚掌櫃,突然轉口問了一句。
譚掌櫃忙擺着手苦笑着搖頭應道:“二少夫人讓小的先來見大爺。哎,這話,小的也不怎麼敢跟二少夫人說。大爺看……”
盧俊卿沉吟片刻,點着譚掌櫃囑咐道:“這事兒暫且別傳出去了。二少夫人那兒,你也去一趟吧。你們夫人,”盧俊卿說到此頓了頓,也不知想起了什麼,眼裡劃過一絲笑意,“興許還想聽一聽人家怎麼說。”
譚掌櫃忙點頭應了,這才告辭出去,到門口拉了長壽的袖子,直接拖着就往正院的方向走。
盧俊卿看着譚掌櫃的背影,臉上重又沉了下來,目光悠悠地盯着那已經涼了的半杯茶水,手指微微用力杯沿,目光漸漸泛着一層讓人心驚膽顫的寒氣。看來平梁府那頭有人對盧家不滿了。
長壽被譚掌櫃拽死死地拽着胳膊,疼得哎呦一聲,眉頭都快擠到了一起,好在先前有了點經驗,忙拉住譚掌櫃,扯出手臂笑道:“您老先慢點,我這就去傳話。”說着擡腳就往正院奔去。
譚掌櫃一臉苦惱焦躁進了正院客廳,先吸了口氣,跟林晚見了禮。
林晚詫異地看着譚掌櫃,心裡微微沉了下來,語氣卻仍舊溫和平靜。“譚掌櫃快坐下喝杯茶,歇一歇,有什麼話也不急在這一刻。”
見林晚一臉淡然,慢悠悠地端着茶盞抿了口溫水,譚掌櫃懸着的心總算着了點地,將面上的焦躁斂了起來,也不過多推遲,朝林晚長揖着道了謝,自己在下方坐了。喝了口茶熱茶,心思早轉了好幾圈,沉了沉氣,方纔開口道:“依照東家的吩咐,上京城那頭一切順利,跟東家先前料想的一點不差。只是安掌櫃說還想在上京城待一段時日,好探探消息。讓東家別憂心。”
林晚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安掌櫃那脾氣,哎,總之那頭讓人多盯着點,回頭若有什麼。能及時撤出來纔好。”
譚掌櫃忙點頭應了,瞄着林晚的臉色繼續道:“再有一事,涉及東家,先前在大爺那兒說了,大爺臉色不大好,囑咐了要說給東家聽一聽。這事兒,是咱們的人路過平梁府的時候聽說的,說是那頭都在傳言東家插手外事,還有甚者。把東家和北燕太后作比較。連軍營裡也有了點苗頭,此事……終究不大妥當。”
譚掌櫃捏着杯子,眉頭緊皺着嘆了口氣。“東家看,這事兒要不要讓人去漏個風,吹一吹這流言。能讓着流言改了方向也好。”
林晚臉上蒙着層清淺的笑意,眼裡的不悅和怒氣一閃而過,隨後又飛快地恢復了平靜,不緊不慢地呷了口熱水,聲音裡帶了幾分嘲弄,笑道:“說起來,我倒是挺佩服那位蕭太后!只是可惜了她是個女人,所以就註定了見不得人?”
譚掌櫃欲言又止地嘆了口氣,鬍子拉碴的臉上有尷尬又有無奈和愛憐,語氣溫和地勸道:“姑娘得想開些,北地民風已經比南邊好多了,女子拋頭露面也不是大事。說到底,這事兒肯定是有人存了壞心,故意爲之。”
林晚笑着點了點頭,心裡微暖,看着譚掌櫃眨了眨眼睛,咳道:“譚掌櫃放心,咱們犯不着跟這點沒根沒影的流言慪氣!米掌櫃和李掌櫃那兒收好的糧草還沒散出去吧?”
譚掌櫃愣了一瞬,捧着茶杯的手一抖,眼前突然劃過一道亮光,皺着的眉頭也鬆了起來,忙起身笑道:“還沒,前頭南邊運過來的糧食都在永安城放着,還有今年收的糧,都還好好地放着。姑娘說了,那糧食得應急用,米掌櫃和李掌櫃都記着的。永安城廖知縣和徐家的人倒是來問了問,還沒運出去呢。姑娘的意思是?”
“先別急着賣!那糧食嘛,米掌櫃和李掌櫃對上徐家跟孔家必定吃虧,回頭我讓韓四和施同淵看着。”林晚手指輕輕摩挲着茶杯杯底,臉上的笑意溫和柔軟,眉宇間神采飛揚,眸子銀亮,光彩流動,讓人不自覺地看出了神,“對了,還有軍用補給這一頭,先停一停。放出風去,把去年爺往朝廷裡遞摺子要軍用補給,朝廷裡各位大人們和聖上的反應給平梁府的人都露露底,讓他們自己好好看看,朝廷那一幫子男人到底給了他們多少東西!”
林晚說到此,手下微微用力,嘴角的笑容也有些嘲諷和冷意。“哼!咱們用銀錢糧食把這些人好好養着,倒是養出脾氣來了!有本事就讓他們自己養着自己!一羣大老爺們本事沒有,倒是有功夫亂嚼舌根子!給平梁府駐軍主將孔慶透個信過去,擺明了跟他說,爺讚了他治軍向來嚴謹,且極有方法,夫人我可是深信不疑。他既然能讓軍營裡傳出流言來,就得自己想法子去收場!夫人我可不是沒氣性的!”
林晚頓了頓,吸了口氣,臉上的笑意又溫和了起來,聲音溫和地朝譚掌櫃囑咐道:“孔家老爺子人慈和,也極睿智。前頭老爺子還給了我見面禮,讓米掌櫃親自去孔府走一趟吧,替我給老爺子再送一份兒禮。再有,悄悄跟老爺子透一句,夫人我因身子不便,所以纔沒跟着爺一起回京城。這話可得傳好了!多一分不行,少一分也不妥。”
“姑娘放心。”譚掌櫃笑眯眯地點頭一一應下了,再出來時,已經是一臉的輕鬆笑意。釜底抽薪,沒了錢糧,誰還有閒心去關心什麼流言?這纔是他家姑娘,沒惹着還好,惹着了就非得咬你一口肉下來!哎,姑娘好些年不發脾氣了,這回可是真氣着了。也好也好,姑娘向來有分寸,又極會謀算,整治整治人也好,省得那些人不知天高地厚!
長壽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議地看着一臉笑眯眯的譚掌櫃,差點懷疑自己眼花了。
譚掌櫃笑容可掬地拍了拍長壽的肩膀,鬍子抖動着。順手從兜裡摸出個小荷包來,塞給了長壽。“這是給小哥的,多謝你帶路。”
長壽愣愣地將譚掌櫃送出了門,低頭看了眼手裡的荷包,有些狐疑地將荷包裡的東西倒了出來。
手指拿着那玉質物件細細看了看,待看清是何物時,長壽眨了眨眼睛。腳下一軟。突然跌到了地上,屁股一下子坐在雪堆裡,卻彷彿沒察覺到痛一般,還是呆愣愣地看着手裡的物件。
良久。長壽才嚥了口口水,將手掌往前湊了湊,瞪大了眼睛又仔細看了一遍——這該不會是假的吧?他是跟着爺的人,自然也讀了幾年書,那些個古董字畫什麼的也是一看一個準。他手裡這個東西可是前朝魯公的印鑑,千金難求的寶貝,那些酸腐文人們最是稀罕。這譚掌櫃就這麼賞給他了?
長壽心裡砰砰直跳,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那印鑑,突然捏着那方玉印放到嘴裡咬了一口。牙齒被硌得生疼。長壽捂着臉。這回總算回過點神,忙收好印鑑,從雪地上爬了起來,踉蹌着腳步往正院去了——他得找夫人做個見證,免得譚掌櫃一會兒後悔了!
長壽跌跌撞撞地跑到正院門口。剛往裡伸出個頭,就被連翹啪的一聲拍在了腦門上。
“你賊頭賊腦地幹什麼?夫人正要找你傳話呢!”連翹毫不客氣地點着長壽,皺着眉頭,語氣嫌棄地哼了一聲。
長壽愣了一瞬,張了張口,見連翹一臉鄙夷又嫌棄地看着自己,剛提起的氣頓時又消了下去,將那荷包連着印鑑往袖子裡一攏,陪着笑意道:“原來是連翹姐姐,姐姐請說,小的這就去傳話。”
連翹擡着下巴打量了長壽一圈,見長壽身上全是雪末,頓時皺起了眉,嫌棄道:“你這是什麼樣子?趕緊收拾收拾!夫人說了,讓你去東院跟大爺說一聲,就說夫人聽了譚掌櫃的話,心裡頭有點氣,行事不周之處還望大爺多周全。”
長壽呆了一瞬,被連翹瞪了一眼,回過神來嘿嘿笑了兩聲,忙點頭哈腰應了,一邊拍着自己身上的雪末,一邊往東院奔了過去,將林晚的話一五一十地說了。
盧俊卿詫異地挑了挑眉,臉上突然散開一層柔和的笑意,手裡的書卷也丟了下來,拍着長壽的肩膀笑道:“去跟你們夫人回個話,就說這事兒我知道了,讓她氣歸氣,別傷着自個兒身子就行。”
長壽暈頭暈腦地應了,又趕忙奔到正院,氣喘吁吁地傳了話。末了還不忘將那魯公的印鑑拿出來厚着臉皮請林晚做了個見證。
林晚盯着長壽手裡的印鑑,臉上實在繃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邊笑邊點着長壽罵道:“你先前跟着爺是沒見過世面還是怎麼的?”
長壽撓了撓頭,糧臉上刷的一下紅了起來,餘光瞄着林晚身邊的秋梓,有些不好意思地嘟囔道:“那怎麼能一樣?只能看不能賣。夫人不是說了,想娶媳婦兒就得先存媳婦兒本,小的這不是能多存點就多存點嘛,以後都交給媳婦兒管。”
這下子連曹嬤嬤跟邢嬤嬤都繃不住笑出聲來,秋梓更是一臉緋紅,咬牙瞪着長壽,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最後索性扭頭出去了。
林晚捂着肚子哈哈哈地笑了出聲,先前的那點悶氣總算散開了,這會兒只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方纔揮手趕了長壽出去。“行了,這事兒我知道了。你放心,譚掌櫃是生意人,最講究信譽二字,就是再心疼後悔,也不會找你要回去的。順道,你也找個可靠的小廝,晚間再去譚掌櫃家裡傳個信,讓他記着早些過來跟大爺回個話,平梁府那頭鬧歸鬧,總得有人撐着場子才行。”
長壽眉開眼笑地應了,又將林晚的一字不差地重複了一便,見林晚笑着點了頭,這才跪在地上磕了個頭,樂呵呵地出去找人吩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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