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中旬,隴川府開始轉涼,早晚的風也帶了幾分涼意,吹散了六月的燥熱。夏日拖着炎熱的尾巴銷聲匿跡,轉眼又到了初秋。天氣晴朗,秋高氣爽,擡眼望過去,碧空如洗,澄澈明淨,遠處偶爾能見雪白的雲絲飄蕩着。
林晚這幾天的心情也跟着似碧空中悠悠閒閒地曬着太陽的雲絲一般,悠閒而愜意。趁着天好,便讓秋梓搬了椅子到院子裡的樹蔭下,舒服地躺在搖椅上慢慢翻着先前讓何展鵬送上來的冊子。
不同於林晚的悠閒自在,長壽這幾天在院子外頭乾着急地轉了一圈又一圈,腳下踩着垂花門的門沿留了一圈兒的印子,擰着眉頭又急又嘆,卻沒那個膽子闖進院子去扯林晚的袖子。
哎……長壽眉頭都快皺到了一塊兒,語氣寂寥空曠得似個七老八十的老頭子一般,蹲在牆頭,腳下咯着碎石子邊磨邊吐着悶氣。
這都一個月了,夫人愣是沒半點要接管北邊的生意的意思,爺又讓他好好看着,他能看什麼?盧大管事自從上次擡了一箱子賬冊來,之後人就沒來過……哦,也不能說沒來,來見了爺。定是被爺訓了,反正盧大管事出來那臉色就跟誰欠了他八百兩銀子似的,拉得老長,還以爲別人看不見呢!後來盧成安又來了好幾趟,想求見夫人,夫人都讓人打發了。
這父子倆這真是,鬧騰個什麼勁兒!長壽在心裡吐了口唾沫!少夫人精着呢,沒看明大爺和川大爺對夫人那態度?這會兒不恭不敬地還擺譜!非得到了懸崖邊上才知道勒馬。那就是那什麼……不見棺材不落淚。
可夫人怎麼半點動靜也沒有?哎。今兒盧成安又來了,看夫人這模樣,他又得假皮笑臉去趕人了。
苦惱又哀怨地吸了口氣,長壽便轉身出了院子。到走廊盡處時,腳步頓住,抖了抖肩膀,臉上迅速換上一副客氣又自然的笑容來,大步出了走廊,繞過拱門,迎上去朝盧成安搖着頭陪笑道:“你今兒又來得不巧了。昨兒何大人送了兩本冊子進來,也不知是什麼,夫人這會兒正看得出神,不讓人打擾。”
見盧成安臉上的笑意有些勉強。扯着嘴角嘆了口氣就要說話。長壽嘴角一拉。伸出一手重重地拍了拍盧成安的肩膀,搖着頭,語氣苦惱又誠懇地勸道:“要我說。你也別老往這邊院子跑。你不是還要讀書,還要管鋪子?咱們夫人是個性子綿柔的,也好說話,但就一樣,容不得人糊弄。夫人既然發了話,你這天天往府裡跑,不知道的還以爲你犯了什麼事兒非得求着夫人!要不就是以爲夫人苛待下人。這哪句話傳出去都不好。爺那脾氣……”
長壽說到此打了個寒戰,不自覺地往牆外頭瞄了眼,壓低了聲音嘆道:“爺若是知道了,你也不用再跑了!”
盧成安臉上的笑容此刻繃也繃不住。只尷尬扯着嘴角,嘴裡發出呵呵地聲音,極其乾癟地笑了兩聲,退了一步,跟長壽長揖着做了一揖,嘆着氣謝道:“多謝長壽兄提醒。是我想叉了,早聽說夫人御下有方,又極善經營,我也想着能跟着夫人學一學……”
“你這是讀書讀糊塗了?”不等盧成安感嘆完,長壽眉頭一豎,極不客氣地打斷了盧成安的話,語氣似添了幾分不耐,心裡重重地嗤了一聲,面上忍了忍,到底還是客氣地又多勸了幾句。“你要跟着夫人學?前兒韓家嫡支那位四少爺過來,都被夫人支着樂樂呵呵地出去跑腿了,你一上來就想跟着夫人學?學什麼?”
長壽斜眼看着盧成安有些泛白的臉色,暗中鄙夷又暢快地翻了個白眼,語氣卻真誠了些,拍着盧成安的胳膊嘆道:“我這人比不你們,讀了幾年書,懂得那些聖賢之道。但尊卑規矩還是知道幾分。看在咱們這些年交情的份兒上,我這兒就多勸你幾句。你這話可不要再說了。回頭夫人聽到了不要緊,若是爺聽見了,就是王爺也替你求不了情!”
盧成安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尷尬地扯了扯嘴角,卻怎麼也笑不出來,動作僵硬地跟長壽拱了拱手,似逃難一般,疾步出了院子。
長壽眯起眼睛打量着盧成安有些彎曲的脊背,冷笑着哼了一聲,轉而又暢快起來,連帶着這幾天的煩躁鬱悶也撥雲見月,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就是看不慣盧成安這幅模樣!他若真是個人才也就罷了,偏偏才學沒幾分就知道鑽營!大道理不懂,只曉得盯着那點小錢小利!自以爲幫着管了幾個鋪子就不得了!比他這個只識幾個字的大老粗還不如!
他呸,還指着夫人指點他?他算哪門子的親戚?人家韓家四少爺都上趕着討好夫人,他倒是先給自己貼上金了,還想跟着夫人!打量着他家夫人好欺負呢!
長壽啐了一口唾沫,胸口的氣去了大半,盯着牆角處隨風搖擺的枯草輕“呵”了一聲,腳步輕快地又轉回了內院。
剛轉出走廊,迎面就見秋梓急急忙忙地奔過來笑道:“哎,正找你呢。”
“姐姐慢慢說,是夫人有事吩咐?”長壽伸了伸手想替秋梓順氣,半途中又訕笑着將手收了回來,一雙眼睛賊亮地笑了起來。
秋梓笑着喘了口氣,忙點了點頭,“夫人讓你去尋軍師徐大人,夫人有話問他。”
“沒說是爲什麼事兒?”長壽眼皮跳了跳,挑着眉笑呵呵地問了一句。
秋梓抿着嘴,壓下肚子裡的笑意,搖頭道:“夫人說了,你只管把人請過來就是,就說夫人有事請教軍師,也知會了爺,請軍師務必來一趟。”
長壽見秋梓只是抿着嘴笑。心裡疑惑,撓了撓頭,答應着轉了出去。
徐錄文就住在對街的小院子裡,不過兩刻鐘。長壽便點頭哈腰,十分殷勤地將人請進了外頭客廳,又趕忙讓小丫頭去內院報了信。
徐錄文一身葛布長衫,頭上簪着跟灰不溜秋的桃木簪子,整個人看上去還算整潔。揹着手一本正經地進了客廳,任由小丫頭上了茶,晃眼一看,似乎也挺像個威嚴老頭子。
等小丫頭退了下去,徐錄文一邊打量着客廳正中間掛着的那副前朝舊畫,順手拉了跟椅子坐了下去。屁股還沒坐熱。就見林晚一襲黃綠色的裙子落到了自己跟前。
“夫人來了。”徐錄文眼睛一眯。貓着腰轉過身順勢就朝林晚鞠了一禮。
“大人請坐。”林晚毫不避諱地掃了徐錄文兩眼,眼裡帶着意味不明的笑意,客氣地讓徐錄文喝茶。
徐錄文滿肚子疑惑。餘光瞥着林晚的臉色,嘿嘿笑着端起茶杯眯着眼睛十分享受地抿了一口,接着長長地舒了口氣,點着那茶碗笑道:“還是夫人這兒的茶好喝。”
“倒是我疏忽了,不知道徐大人喜好這個。”林晚笑得溫婉,扭頭就吩咐秋梓讓人去取了兩罐上好的茶葉過來。“讓長壽送到徐大人府上去。”
“那老朽就多謝夫人了。”徐錄文半點沒客氣地收了這禮,身子靠在椅子上,十分愜意地品着茶,眼珠子卻往林晚那邊瞄了瞄。
林晚臉上差點繃不住,清了清嗓子。盯着徐錄文的鬍子笑道:“徐大人今年貴庚?”
徐錄文眼皮動了動,笑道:“四十有三。”
瞥見徐錄文下意識地縮了縮腳,一副隨時瞄着不對就要走的樣子,林晚心裡樂開了花,眼裡也起了些玩味兒,掩嘴咳道:“倒是我眼拙了,沒想大人正值壯年。”
徐錄文被這話一哽,剛喝下去的茶水差點嗆了出來,掩飾般咳了兩聲。“這個,怪不得夫人,是老朽長得老相。只是,也算不得壯年了!”這話說到後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些感慨悲涼的意味來,眼珠子還隨着感慨轉了轉,似染上了一層悲涼。
這位軍師此副模樣可真是……技藝卓絕,難怪喜歡看戲,這是深得其精髓啊!
林晚心裡笑得差點沒繃住,忙低頭斂目,盯着茶杯看了兩眼,將喉嚨口的笑意又憋了回去,仍舊是溫和親切地笑着,也不再繞彎,單刀直入地看着徐錄文的臉笑道:“大人正值華年,只是身邊到底少了個知冷知熱的人,家裡人恐放不下心,就連爺也惦記着大人的終身大事。”
徐錄文眼睛一瞪,手上的茶杯差點滑了下去,剛要說話,喉嚨口的茶水卻嗆得人咳嗽不止,連眼淚都流了出來。
林晚憋着滿肚子的笑意,見徐錄文咳得差不多了,張口就要說話,抿嘴一笑,堵在徐錄文前頭開口繼續道:“我不過這麼一提,大人不必感動如此。聽說我和爺的親事大人也是費心良多,我雖有心道謝,卻也一直沒得機會,今兒就借這機會先跟大人道聲謝。大人放心,我保準給您挑一個合心合意的姑娘。您也不必道謝,爺那兒也不用多說,大人跟着爺這麼多年,勞苦功勞,我也謝謝大人!大人不妨先說說,您喜歡什麼樣的女子?”
林晚的聲音極其溫和,卻聽得徐錄文眼珠子僵住了半晌,張着口,面色似怒似尷尬似無奈,神色複雜,身子僵硬地託着那茶杯,腦子裡嗡嗡迴響着一句話:聖人誠不欺我,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ps:
兩百章了! 一百章的時候,牛奶想,寫到這麼多簡直是奇蹟啊! 現在兩百章了,牛奶突然覺得寫這麼多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困難,不過感慨倒是很多。最清楚明白的一點就是真想捂臉。
寫了這麼多,發現自己寫文有好多不足和缺點,想一想一路追文支持牛奶的親,真是不容易,忍了牛奶這麼多缺點。
很謝謝一直以來都包容支持牛奶的親,也謝謝指出牛奶不足的親們。雖然有些親可能中途棄文了,不過牛奶還是感謝大家先前的支持 牛奶會慢慢改的,希望以後會越來越好,爭取對得起大家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