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六是溫國公的壽辰,盧俊卿陪着溫氏一道去了溫國公府。馬車在國公府二門口停了下來。顧夫人笑着接了女兒進去,一臉福相的溫二爺迎了盧俊卿,溫二爺一手拍着盧俊卿的胳膊,兩隻眼睛笑得皺到了一起,一路不停地說着話,將人請到了正院大廳,跟溫國公見了禮。
溫國公五十來歲,身子有些發福,臉上皺紋疊起,看着比六十歲還老,兩隻眼睛笑得眯了起來,看着十分熱情。一邊拉了盧俊卿一邊叮囑屋裡伺候的丫頭小廝趕緊上茶端水。
“妹夫快請坐。”溫二爺殷勤地替盧俊昭搬着椅子,又忙從丫頭手裡接了茶遞上前來,十分憨厚地笑道,“妹夫有小一年都沒到咱們府上來了。先前不是去南邊尋了名醫,可有用?”
溫二爺向來心思都寫在臉上,想起什麼就說什麼,這會兒見了盧俊卿,嘴裡也沒把門,一咕嚕地問起了話。
盧俊卿淺笑着,聲音溫和、極有耐心地一一答了話。
溫二爺眉開眼笑,連連點着頭,又轉身吩咐小丫頭趕緊把客廳裡的冰盆去了些,手腳利落些去打幾盆涼涼的井水過來擺上,又要讓人搖扇子。
盧俊卿忙笑着止住了。“二哥快做吧,不用忙這些。”
溫二爺盯着盧俊卿單薄的身子,皺着眉吸了口氣,搖着頭自顧自地開始吩咐屋裡伺候的丫頭嬤嬤。
溫國公見狀也是一臉笑眯眯地,任由兒子一陣胡亂安排。這邊自己同盧俊卿說起了話。
“聖上下了旨讓你二弟去北邊,聽說這幾天就要走?”溫國公捻着鬍子,彷彿不經意般問了一句。
盧俊卿臉上的笑意依舊溫和,聲音平和地點着頭回道:“聽父親和二弟說了這事兒。”卻沒了後話。
溫國公微微皺起了眉,心裡有些不樂意地輕哼着。索性點着盧俊卿直說道:“你二舅兄三十好幾的人了,如今也沒個差使,你看看,要不讓他跟着道北邊去在軍中安排個差使?”
盧俊卿還沒說話,溫二爺先急了起來,飛快地擺着手,兩步跳到溫國公和盧俊卿中間,連連搖頭。苦着臉朝溫國公祈求道:“父親你就饒了我吧。我這模樣可去不得軍中!那可是殺人不眨眼的地方,我不去。實在不行,我去吏部找個差使?”
說着又趕緊跟盧俊卿強調了一句:“妹夫你可千萬別聽父親的,打死我也不去北邊,那天寒地凍的……”溫二爺說到此打了一個哆嗦。
溫國公恨鐵不成鋼地瞪了溫二爺一眼,隨即朝一臉溫和笑意的盧俊昭咳道:“算了,算了。我老了,不過是白爲兒孫打算。你也是三十出頭的人了。又是世子,日後整個西寧王府都是你的。你二弟封了鎮國將軍,聖上又另賜了府邸,如今也成親了,日後也怕是要分出去過的,你也多想想北邊的事,畢竟盧家是北邊起家……”
盧俊卿溫和地笑着,臉上的表情一層不變,眼底卻滲過了一層冰寒。
溫二爺不耐煩地聽着溫國公唸叨。看了看臉上仍舊笑着的盧俊卿,心裡同情地嘆了口氣,眨了眨眼睛,揮着手擋在了盧俊卿跟前:“唉唉唉,父親今兒過壽,您就少操些心吧!安安心心坐着等我們來拜壽就是。妹夫是明白人,又不像我。您老唸叨着也不嫌煩!”
溫國公倒豎着眉,站起來惱怒地瞪着溫二爺,氣得臉色通紅。
溫二爺聳了聳肩,訕訕地笑了起來,忙上前去扶着溫國公,被溫國公甩開了,顫着身子罵道:“你的規矩學到狗肚子裡了?”
“岳父的話我記下了。”盧俊卿笑着站起了身,朝溫國公長揖着行了禮,對溫國公臉上的怒氣似乎根本沒看見。
溫二爺摸着腦袋嘿嘿地笑了兩聲,看着老父越來越不對的臉色,忙拉着盧俊昭一邊往外頭走一邊找着藉口:“父親您先歇一歇,我帶妹夫去院子那頭轉轉,那院子裡新種了些荷花——妹夫,走走走……”
溫國公氣得鬍子抖動,恨恨地瞪着溫二爺的背影,半天沒說出話來。
正廳背後,隔了一條長長的迴廊,背後就是內宅。顧夫人拉着溫氏進了屋,遣散了一屋子的丫鬟嬤嬤,朝溫氏蹙着眉問道:“還是沒動靜?”
溫氏無力地扯了扯嘴角。
顧夫人見狀眉頭皺得更緊。“不是說在南邊身子養好了?你們都回來小半年了,是沒常在一處?”
溫氏臉色一僵,隨即朝顧夫人皺眉道:“母親問的什麼話?”
顧夫人看着溫氏眼裡的煩亂,憂心地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勸道:“你年紀也不小了,俊卿也是三十出頭的人,你們屋裡,總得有個子嗣纔好。你別怪母親多嘴,女人啊,總得有個孩子才能立穩腳跟。好在俊卿心裡有成算,又敬重你。不過,盧家子嗣艱難,如今只怕王爺和王妃都盼着能有個孫子孫女。”
溫氏眼裡閃過一絲落寞和諷刺,盯着顧夫人不耐地回道:“這些不用母親說,我自己明白。”
顧夫人慾言又止地看着溫氏,隨後悵然地嘆着氣,只得先轉了話題:“你同林家那妮子處得怎麼樣?那妮子我見過,也是個有成算的。”
“不過是一個命格不好的孤女,”溫氏冷笑着哼了一聲,“也虧得一家人還拿她當個寶!”
顧夫人聞言錯愕地看着溫氏,隨即沉了臉色,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着溫氏,厲聲訓斥道:“這話也是你當大嫂的能說的?那妮子進了盧家的門,就是盧家的人。你是當大嫂的,得有容人的氣度!被有心人聽了去,背後嚼舌根,你這名聲還要不要了?”
看溫氏一臉鐵青,顧夫人到底不忍,心底嘆着氣,緊擰着眉頭無奈地問道:“林家那妮子惹着你了?”
溫氏張了張口,剛要說話,可話到了嘴邊又猛地嚥了回去,臉色一僵,隨即冷冷地笑了起來。
“她能有什麼惹着我的?母親不是說了,我是當大嫂的,得有容人的氣度。二弟妹又深得二弟歡心,王爺和王妃向來偏疼二弟,如今自然也覺得二兒媳婦好。我有什麼可不滿的?”
“你這話,”顧夫人連連嘆着氣,目光愛憐又無奈地看着溫氏勸道,“也就在我這兒說說,在西寧王府裡,你這脾氣可得收一收。盧二郎是小兒子,又常年在北邊,衛王妃和西寧王多唸叨幾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盧二郎的婚事,你前頭不也說過,衛王妃爲這天天焦心,你不是還想着撮合撮合你舅舅家四丫頭跟盧二郎?這媳婦兒也算是好不容易娶回去的,衛王妃就是偏疼些也不足爲怪。你向來不是這麼不知禮的性子,如今怎麼爲這點事鬧脾氣了?”
溫氏身子微微一僵,眼裡的諷刺凝滯了片刻,隨即扯了扯嘴角,冷哼道:“我有什麼資格鬧脾氣?王妃和王爺還等着這小兒媳婦給生個孫子!人家去寺廟拜個佛,就能拜出個孫子出來,我可沒那麼好的運氣!”
顧夫人聽溫氏越說越不對,自己的女兒,哪有不明白的,卻也只得在心裡無奈地嘆着氣。女兒成親十年都沒個子嗣,她心裡也是真苦。若是有個兒子,她何苦還去在意林家那妮子。
“好了,越說越沒譜了!”顧夫人煩躁地撫着額頭嘆道,“你好好顧着自己和俊卿纔是正理。”
溫氏抿着嘴沒搭話。
顧夫人搖了搖頭,默了片刻,似想起了什麼,又說起了其他:“你三妹妹的事,你父親跟你說了沒有?”
溫氏臉色微微一變,隨即不耐地點着頭打斷了顧夫人的話:“早說過了。母親也勸勸父親,咱們家也是國公府,就是降一級爵位底蘊也還在。聖上如今身子還好,咱們犯不着去攙和皇子們的事情。省得惹得一身麻煩。”
“這話是俊卿說的?”顧夫人看着溫氏的臉色,蹙着眉問了一句,不等溫氏回答,又自己嘆氣起來,拉着溫氏的手苦悶又無奈地慨嘆起來。“母親雖不怎麼懂外頭的事,可也知道這話在理。可咱們府上,你看看你大哥,三十好幾的人了,整日裡花天酒地……也怪我沒教好他。你二哥倒是聽話,性子實誠,說話又直,如今也還沒個差使,只怕也撐不起溫家。好在你還有兩個侄子,你父親也不過想着要爲這兩個孩子打算打算。大皇子畢竟佔了個長字,生母畢竟也是顧家的人,你別忘了,母親也姓顧,這層關係,也不是那麼容易撕擄開……”
溫氏聞言嘴角往上扯了扯,心裡苦笑着,眼底漫過一層無力和酸澀來。她姓溫,總得顧忌着溫家。
顧夫人連連嘆着氣感慨,末了又拍着溫氏的手,低聲勸道:“既然是俊卿說了話,你也別再去多說。你父親是男人,不懂咱們女人的爲難處。倒是西寧王府的事,你委婉着勸勸俊卿,北邊的事情也讓他多留個心,畢竟是世子,日後得承爵的,總不能都把北邊交給盧二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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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更來了,確實半夜了,唉唉唉~
明天的第一更會比較晚,可能在中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