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漆黑的巖洞之中,田凌每每墜落一段距離,就拼命將那把已經卷刃的軍刀插向巖壁,並靠着所有能動用的衣物乃至肢體和皮膚,不斷與巖壁產生稍許摩擦,進而通過這些努力,對下墜產生稍許的阻擋,以減緩墜落的速度。
此刻的他,已經陷入了無盡的瘋狂之中,或許是因爲失血過多的緣故,他已經無所顧忌,全然不在乎自己一寸寸、一絲絲、一塊塊,被巖壁刮下來的皮肉,似是絲毫不知道疼痛,只知道機器般地舞動着殘破的手臂,以及手中的那把破損軍刀。在這個過程中,他的身體重複着下墜、劈砍、摩擦以及些微的減速。
田凌明白,這很可能是他生命中最後的拼搏、最後的倔強了,因而他不留餘力。
人類,是頑強的,是萬物之靈長,是規則的制定者,是自然界的主宰。
然而,在更高等的存在面前,人類終究只是玩物,如螻蟻般微不足道!
洞中不時傳出皮肉碰撞的咚嚓聲,環環迴盪着,十分詭異,下墜依舊在繼續着,時間宛如在這洞中停滯,而深淵也彷彿根本沒有終點。
田凌緊握軍刀的雙手,逐漸失去了力量,不斷被撕扯的皮肉卻再也感受不到疼痛,他的身體已經麻木,神智逐漸昏厥,所有的感知都遲鈍了、淡化了,但唯一不變的,是依舊揮動着雙臂、扭動着身體,不斷與堅硬的岩石碰撞着、摩擦着。
這一切,已經僅僅是憑着一股意念在繼續強撐……
一路墜落,黑暗而光滑的巖壁上,粘連着數不盡的田凌的皮肉、血跡、毛髮,顯得顏色斑駁,而這,似是他生命中最後的痕跡,是對命運抗爭到底,所留下的不朽豐碑。
不過,陷入昏厥的田凌並不知道,隨着不停地下墜,原本幾近豎直向下的巖洞,開始漸漸改變了角度,在經歷一段漫長的彎道後,洞壁逐漸趨於水平,而田凌下墜的速度,也在與彎道的接觸摩擦中,被基本抵消,因此,他纔沒有摔成肉泥。
最終,那具在昏厥中依舊不自主顫抖的肉體,到達了巖洞的終點,在一個平緩的地洞中停了下來。
……
這地洞位於極深極深的地底,至於究竟有多深?自然沒人知道,即便是一路墜落下來的田凌也絲毫沒有概念。
可能是由於接近岩漿層的緣故,地底的溫度比地上要高出許多,而在這由岩石形成的地洞中,岩石的溫度和空氣相比要相對較低,在溼潤的空氣化爲蒸汽上升時,途中碰到了洞頂低溫的岩石,於是便遇冷凝結出許多水珠,貼附在地洞的頂端。慢慢地,水珠彙集,在體積達到一定大小時,從洞頂滴落,而下落的水珠,有一處正巧落在田凌的身上。
昏厥中的田凌,漸漸被不斷滴落的水珠喚醒,稍稍恢復了一絲意識。
“我在哪?洞的底部嗎?還是死後的世界?”
在田凌疑惑間,意識開始逐漸恢復,只感到身上一片片的溼潤,不知是水還是血浸溼了全身。在那溼潤感以後,隨之而來的,是肉體的一陣陣無端抽搐,緊接着刺骨的疼痛從身體各個部位席捲而至,彷彿是每一寸皮膚、每一個細胞都已經受損破壞、分崩離析。
這股疼痛,加快了田凌的清醒,他這才意識到自己還活着。想起目前的處境,田凌沒有心思顧及傷勢,立即奮力睜開雙眼,翻轉掉落時本是趴在地面上的殘破不堪的身體,一番努力後,終於平癱在溫熱的岩石上,這纔將視野變得開闊。他奮力滾動着眼球,警懼地打量周圍的世界。
溫熱的空氣混合着礦石的味道瀰漫在四周,伴隨着田凌微弱的呼吸進入口鼻,地底的巖洞,稍稍有些悶熱,但奇怪的是,這本應缺氧的地底深處,卻並沒有窒息感。
這裡並不黑暗,零星散佈在洞中的螢石,發散出點點的光芒,照亮了這本應漆黑的地底世界。在光芒的幫助下,田凌仔細打量着這方空間,不敢錯過任何細節。
洞並不大,面積約莫30平米,而高度也就在三米左右,洞頂分佈着長短不一的鐘乳石,它們的存在,訴說着滄海桑田,可見這洞必然已經形成很久很久了,應當是在漫長的地質造化中緩慢自然生成。
洞的底部,從邊緣過度到中央,逐漸變得低窪,洞頂滴落的水珠,大多最終彙集在洞底的低窪處,形成了一潭小池。池水安靜地躺在那裡,倒映着洞中星星點點的光芒,進而發出了自己的閃爍。
這地洞中的一切景緻都是這樣的正常,這樣的渾然天成。然而,這正常的美景,卻是在發生一系列詭異而離奇的事情之後到來,田凌此刻,只覺更加詭異。
“外星智慧呢?難道已經離開了?”
這時的田凌自然最關注他的處境,而正當他疑惑時,原本平靜的小潭,竟是突然泛起了陣陣漣漪。
這可是數萬米深得地底,因而任何異樣都足以令田凌寒毛倒豎。他循聲望去,死死盯着那攤小潭。
潭水中似有黑影在遊動,由此攪亂了平靜的水面,緊接着,伴隨水花飛濺的聲音,它突然從水底躍出,來到空中,而後,竟然就這麼不借助任何支撐地懸浮在空氣之中!
田凌一個激靈,頓時被這突然出現的物體驚嚇到,本能地,他想要努力站起身,以應對任何可能的危險情況,做到保留一絲絲反抗的能力,然而,卻發現身體已經破損到無法大幅度動彈。
一番掙扎過後,實在無可奈何的他,只得認命,就那麼癱在岩石上,眼睛斜瞥,死死盯着那懸浮的物體,眼中含着一股剛毅,似在訴說自己的不屈與不甘。
此刻,氣氛劍拔弩張,空氣彷彿已經凝固。在這極度危險的局面下,田凌能做的卻只有盯着那罪魁禍首,觀察它接下來的舉動,他已經沒有別的念想,只求能死個明白。
懸浮在空中的物體,模樣很是奇怪。它通體呈漆黑之色,那黑,是一種攝人心魄的黑,彷彿可以吞噬這世間一切。至於外形,與其說它是外星人,倒不如說是外星物體,因爲它並非人形或者田凌印象中任何生物的形狀,而是以一種流動的黏稠的液態存在。它懸浮在半空中,表面不斷流轉着,毫無規律地變換着各種形狀,就像是一團黑色的火焰,在半空中翻騰着、燃燒着。
巖洞中,與田凌有過幾面之緣的紫色幽芒,從黑體表面緩緩溢出,慢慢地覆蓋了這整片空間,一時間,紫芒與綠色螢石發出的光彩,交相輝映,使得這地底世界,美輪美奐,宛若天堂,又好似地獄!
“你究竟想要做什麼?”
無奈而虛弱的聲音自田凌口中傳出,然而,毫不意外,並沒有得到任何回覆。
此時,過往的許多畫面不自覺在田凌腦中回放,有快樂,也有痛苦,有幸福,也有傷感。絕望之下,田凌想着這一生,固是有許多遺憾,但值得慶幸的是,自己鬥爭到了這最後一刻,起碼,在人類中還算有尊嚴!
終於,紫色幽芒擴散到田凌身旁,環繞着他,之後將他包裹在內,這時候田凌腦海中茲拉-茲拉的聲音再次響起,斷斷續續,有着它自己的節奏,似是在講述着什麼,但聽者自然絲毫不能理解。接着,田凌那殘破的身軀,被紫芒托起,漂浮在半空中,漸漸地向黑體靠攏而去。
伴隨着紫色幽芒和不時響起的茲拉聲,田凌眼前倏然浮現出另一番景象:
一名人類,一襲白衣,凌空浮立,神閒氣定,腳下,是一顆淡藍星球。
這顆星球田凌太過熟悉,因爲正是生養他的地方,地球。
只見那人雙手負於身後,身形挺拔,白衣飄飄,仙姿渺渺,淡淡螢芒圍繞周身,光彩逼人,彷彿他,就是這一方主宰,就是人們口中的上帝。
而下方,無數飛船戰艦從淡藍星球飛馳而來,聲勢浩蕩地排列在此人的對面,爲他們身後的淡藍星球,築起了一座鋼鐵長城,顯然是要與白衣人開戰。一時間,劍拔弩張。
各種語言的信號從戰艦中傳出,而它們都在描述着相同的含義:
“離開地球,否則,會付出慘痛的代價!”
語氣十分強硬,充斥着敵意,言語之間透露着毋容置疑,然而,戰艦裡士兵們緊張的神態,卻暴露出他們內心的惶恐和不安。
面對人類的無數戰艦,白衣人卻視若無睹,神采中滿是蔑視與不屑。
只見,他將負於身後的左手,慢慢擡到身前,衝着戰艦的方向,隨手一揮,遠處空間頓時崩塌,集合人類所有頂尖科技的無數飛船戰艦,在坍塌的空間中,立時被攪得粉碎,須臾之間,便被虛空所吞噬!
而後,那人左手再對着地球方向,輕輕一握,一股無形的氣勁頓時傳播而去,扭曲着空間,逐漸擴大,很快便將地球籠罩,之後,在震天動地的巨響中,地表皸裂,岩漿噴射,藍星極速變得赤紅,星體迅速被壓扁,最後,終是伴隨着一聲巨響,地球爆炸開來,原本美麗的淡藍星球,卻如煙花一般,瞬間化作宇宙中的塵埃!
上帝沒有降臨人間,或許只是因爲他尚未發現這裡,而現在,帶着無盡的毀滅,他來了!
畫面到這裡驟然終止,而田凌瞪大雙眼,依舊深陷在極度的震撼之中。
“不堪一擊!”
這是田凌腦中,對那些畫面,所留下的最深印象。
縱使畫面中那些戰艦比當今世界已有的任何武器都先進太多,在白衣人面前,卻依舊猶如紙糊,所有的科技,竟是這樣的不堪一擊;甚至於,人類最大的倚靠,已經存在了億萬年的地球,也瞬時間化爲宇宙中的齏粉。
在絕對的力量面前,科技?文明?傳承?自然之主?萬物之靈長?都是那麼蒼白而不堪,以至於,整個地球上的所有生命,甚至沒有哀鳴的機會!
這畫面是人類的,不,是整個地球的末日!
“你們要毀滅地球?!”
恍然驚醒,無比震驚的聲音,夾雜着無法遏制的怒火,歇斯底里地自田凌口中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