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當天邊的夕陽散盡最後一縷霞光,夜幕便隨之悄然降臨,不一會兒,一彎淺淺的新月便掛在了暮色之中,向着這片山巒,灑下銀白的光輝。
蜿蜒的山間小路上,兩大牽着一小,三隻人影兒,並排着,談笑着,嬉鬧着,朝着山谷中木屋的方向走去。
山谷清幽,故而遠遠的,母親便聽到田樂那飽含童趣的笑聲,於是就站在客廳的木門外,翹首望着自山間走來的三人,臉上,滿是欣慰的笑容。
簡樸的客廳中,亮起淡黃色的燈輝,光芒並不明亮,但卻令人感到十分地溫暖,原本被置於客廳最裡的方形木桌,此時已被搬到了客廳中央,桌面上擺放着各色家餚,雖然簡單,卻相當讓人有食慾,木桌周圍置放着五隻竹椅,其中一隻已被一名中年男子坐上,此人自然是父親田鈞,而另外幾隻空空蕩蕩的,正等待田凌三人歸來。
衆人入座後,這略微遲來的晚餐方纔正式開始,山谷中,木屋內,燈輝下,小桌旁,一家五口,歡聲笑語,喜笑開顏,其樂融融。
父親正講述着在山林間打獵的有趣經歷,談到興起時,露出爽朗的笑聲,母親則操勞着給三個孩子夾菜,她生怕哪個崽兒沒能吃飽,而田凌、雨嬋、田樂三人只需享用着可口的飯菜,津津有味地聆聽故事就好。
田凌溫柔的眼神緩緩看過四周,似要將家人的表情都牢牢記在心間,仔細品味着這溫馨的時光。對於一家人聚在一起的溫暖,他很是喜歡,也很是珍惜……
田凌注意到,此時的雨嬋也是十分柔順,對待外人的那般冷淡,在這裡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看不出絲毫破綻。可越是如此,田凌對她的狀況就越發關注,再想想那神秘的玄元訣,田凌的好奇心更是達到了極致,於是下定決心,今晚,要和雨嬋好好聊一聊。
一直以來,田凌對雨嬋的狀況都是十分好奇,明明只是一個小女孩兒,卻有着不輸田凌的心智,明明在田家長大,卻隨手拿出玄元訣這般高等密法,明明對外人、甚至對田凌都是有些冷淡,可在父親母親面前卻依舊是乖巧可人的樣子,究竟是怎樣的事情,讓她的性格蛻變如此之大?
一家人晚餐後又小聊了一會兒,之後便各自回到自己的房中休息。
那之後又過去兩個時辰,山谷漸漸安靜,此時,最東邊田凌房中,盤坐在竹牀上修玄的少年,這才逐漸散去周圍的天地玄力,睜開雙眼,緩緩呼出一口濁氣,心裡想着,是時候去找雨嬋談談了。
輕輕推開木門,走出門外,銀色的月輝立時便灑在身上,迎面而來,是一股比木屋內清爽許多的空氣,涌入胸肺,滌盪毛髮,渾身清暢。
月夜下的山谷,並非那麼昏暗,而是白茫茫的,皎潔的月光,似是爲山谷披上了一層輕紗,使得山谷越發得朦朧、神秘、美麗。時辰已是偏晚,彷彿萬物都已經進入了甜甜的夢境,這周圍,天地寥廓,幽然靜謐。
田凌特地選在父母早已入睡的時間,因爲顯然雨嬋不希望在父母那裡顯露,再理清楚前因後果之前,他自然也要幫助維護。
來到雨嬋門前,田凌剛要叩門,心中卻又不由得升起幾分猶豫,他不想驚擾閨房中少女的美夢,於是來到窗前,悄悄觀察房內的動靜。
正在這時,清靈的聲音自房內傳出:
“凌哥哥,有什麼事嗎?”
聲音傳來,得知少女也依舊醒着,田凌這才放心,於是便開口說道:
“是有點事,嬋兒,可以出來聊一聊嗎?”
月光自木窗透過朦朧的窗紙斜射入戶,竹牀邊絕美的嬌軀被清輝籠罩着,清輝與少女的清麗相得益彰,由此更顯清雅。
而聽得田凌的請求,少女俏臉微微緊張,稍有些爲難。對於他的邀請,她心裡自是十分樂意,但卻又有些擔心。不知從何時開始,她明白了,那是在擔心越陷越深,最終,會將他拉入萬劫不復的境地。看着月色下,窗邊少年略顯瘦削的身影,少女眼神稍稍有些迷離,這是住在她心底的人兒。
田凌站在窗前,隔着窗紙,向窗內望去,似是在朦朧中與房內的那道目光交織,他已經打定主意,既然來了,不問出點什麼就不會罷休。
因爲心中緊張,雨嬋並未答覆,然而一段時間過後,卻見田凌依舊在窗前等待,雨嬋知道,若是不答應,這倔強的凌哥哥,絕對不會老實離開。於是,便夾雜着些許無奈,輕咬着銀牙,緩步走向門外。可誰也不知,少女心中,還有着一分歡喜。
房外苦苦等候的田凌,聽得輕盈的腳步聲,這才放下心來。不一會兒,木門輕聲開啓,溫和的香氣自房中飄出,一襲淡粉長裙緩緩走來,片刻後,俏生生地立在田凌身前。
雨嬋輕咬着銀牙,柔美的柳眉稍稍簇起,俏臉微微帶怒,佯裝出一副氣呼呼、惡狠狠的模樣。看到眼前這副模樣的少女,田凌雖然覺得可愛,卻也不敢再招惹,只得尬笑了兩聲,稍有些不自在。自己大半夜賴在人家門外,的確是有些說不過去,不過既然已經如此,也只有厚着臉皮上了!
“額……那什麼,嬋兒你別生氣,我是真的很困擾,這纔來找你談一談。”
不敢觸黴頭的田凌,略微正了正聲音,爲了轉移注意,開始有些支吾地說道。
看得田凌那副緊張兮兮的模樣,雨嬋心中一樂,不自覺的輕笑起來,在月光下,這出塵曼妙的仙子,終是在銀鈴般的笑聲中,有了幾分煙火氣。
對於眼前這番美景,作爲唯一的觀衆,田凌看的出神,看的入迷。天闕中的仙子雖美,卻清冷若冰,令人生畏,此時,沾上人情的仙子,方纔美得令人心顫。
似是察覺到落在身上的火熱目光,雨嬋看向了身旁的少年,只見得那一雙沉迷的火熱眼神,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這才意識到有些失態,當下暗道不妙,她之所以不願和田凌單獨相處,就是因爲每每這時,自己的情感都會有些不受控制。
“哼,凌哥哥,有事就說,杵在這傻盯着嬋兒做什麼?”少女絕美的臉頰泛起微微紅韻,嬌哼一聲說道。
沉迷中的田凌,被少女的嬌哼喚醒,眼前粉霞滿面的少女,使得他尷尬更甚。對於此刻的窘境,田凌一時情急,不要老臉地答道:
“嬋兒這麼漂亮,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發覺此話有些輕薄,趕忙又補充道:
“這邊不方便,別被父母親聽到,我們走遠一些再聊”,厚着臉皮,強作鎮定,田凌似是不以爲意地說道,說話間,伸手牽起少女的柔荑,輕拉着她向稍遠處的山坡走去。
少女本就泛起紅韻的臉頰,在聽得田凌一番話語後,已是更甚,而如今突然被田凌牽起小手,竟一時間有些發懵,沒意識到要去拒絕。待得反應過來,剛要抽回,卻看到田凌側臉上滿是認真的神態,故而也就沒再反抗,就這麼微低着頭,藉着夜色,稍稍遮掩紅豔欲滴的臉頰,溫馴地任由田凌牽着玉手,向山坡走去。
山谷中,清瘦少年領着一名絕美少女,向着佈滿花草的山坡走來。路,並不甚長,但在兩人心中卻是另一番感受。
少年牽着柔軟的玉手,指掌間傳來吹彈可破的嬌嫩之感,然而,卻沒心思享受,現在的他,更關心玉手主人的身世。少女任由少年牽着,指掌間傳來的厚實感,令她安心,驀然生出一分幸福之意,她已經記不得,上一次被田凌牽着,是什麼時間了。
兩人來到山坡上,對着夜幕中懸掛的一輪明月,並排坐下。
山坡上的花朵在夜間並未盛開,只是偶然間有一兩朵悄悄地放着,清爽的空氣夾雜着露珠的溼潤、花草的芬芳,由口鼻涌入,頓覺神清氣爽。天地遼闊,月色皎皎,又覺心曠神怡。夜間幽會,少女有些緊張,稍感慶幸的,是藉着夜色的掩飾,少年並不能發現她滿面的緋紅。
田凌組織一番語言後,首先開口說道:
“一直以來,我都覺得嬋兒有些神秘,和從前相比變化很大,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這麼晚,凌哥哥拉嬋兒來這,就是要問這些?”少女聽得田凌的問題,稍顯驚訝地反問道,不知怎的,她的心中有着小小的失落。
“是的,嬋兒對我來說很重要,所以我很關心你的事,有什麼困擾,可以告訴我嗎?我們一起分擔。”
田凌心中確實對少女十分在意,若不能弄清她的狀況,那將是他的一大遺憾。
田凌的話,出自真心,自然也流露真情,輕柔之聲,傳進了少女心坎裡,一直以來她都是自己默默地承擔着,有多苦、多累,只有自己清楚,在內心深處,她多麼希望有人可以分擔。
在她心中,這個分擔之人只能是田凌,可田凌恰恰又是她最不希望的人。她所面臨的將是無盡黑暗、無底深淵、無邊恐怖,且不說田凌無法修玄,即使他修玄天賦極高,她又怎能將這最在意之人捲入其中?
不過,田凌的一番話,明顯讓雨嬋很受用,起碼,少女心中知道了,她在田凌那裡有着很重的分量,而這,或許也就夠了……
“凌哥哥,你知道嗎?在嬋兒心中,你也是最最重要的人,所以,嬋兒只希望你能好好活着”,內心情緒翻涌,在略微動情下,少女終是將這心聲告訴了田凌。
聽了少女的話,田凌明白了她的心意,多年來不尷不尬的關係,終是有些明確,可越是如此,他越想弄清少女所面臨的困境。雨嬋不想將田凌捲入,但田凌又怎能忍心看她獨自承受?而從少女的言語中,田凌能感到,她面臨的是非常可怕的問題,甚至會危及性命。
轉生以來,田凌遭受過無數冷眼和不公,而雨嬋就像一縷光,撕破了那本應掩沒田凌內心的黑暗,就這樣,她逐漸走進了田凌心裡,甚至成爲田凌瀕死之時仍在關心的人。她,已是田凌活下去的意義之一。所以,危及性命又如何?田凌經歷過死亡,又怎會畏懼死亡?
“嬋兒,我不怕死,若能護你,我願以命相搏”,田凌表露着心意,卻也在步步緊逼。
田凌的話觸動了少女心中的柔軟,感動之餘,見他這般不依不饒,頗感委屈地說道:
“凌哥哥不怕死,但嬋兒怕你死呀!”
當下,晶瑩的淚花便從眼角涌出,順着俏麗柔美的臉頰緩緩流下,佳人落淚,自也是楚楚動人。
看着身旁開始啜泣的少女,那梨花帶淚的模樣,着實令田凌心疼。想來,少女一直都是爲田凌着想,然而他卻意氣用事,如此步步緊逼,倏爾,一股歉意彌散心間。只見田凌伸出右臂,輕輕攏着身旁的佳人,將其擁入懷中,滿懷歉意地道:
“嬋兒,對不起,只是,我真的很在意”。
少女被田凌大膽地舉動驚到,略微掙扎後,聽得耳邊滿是歉意的話語,便不再牴觸,輕輕依偎在田凌懷中,低聲啜泣着,似是要將心中的委屈一併發泄,而田凌,則是安靜地陪伴着,他知道,這正是雨嬋最需要的。
月色柔美,山谷中,一對人,兩顆心,貼地很近。
許久之後,懷中佳人方纔平靜。只聽得雨嬋輕聲說道:
“凌哥哥,請相信嬋兒,待時機合適,嬋兒會完完本本地將事情講述清楚。”
對於雨嬋,田凌自是十分信任,此刻,既然她已經承諾,田凌也沒必要再繼續詢問,於是便回道:
“嬋兒,我相信你,等你的答案,還有,不要強迫自己,有需要的地方,一定告訴我”。
聞言,少女在懷中輕嗯一聲,依舊輕輕依偎着,似是貪戀那份溫暖。
此刻光陰,無限美好。
……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才各自回到房中。
在少女散發幽香的閨房內,突然,一股黑色的流動物體,從空間陡然浮現,流轉着,舞動着,似火焰熊熊燃燒一般,之後便聽得略顯蒼老的聲音在房內響起:
“爲什麼不告訴他?因爲他不能修玄無法助你嗎?”
對於憑空出現的黑體,少女卻並未感到震驚,反而像對待長輩一般,恭敬而俏皮地道:
“纔不是呢,這件事太危險,我不想把他牽扯進來,還有啊,凌哥哥雖然不能修玄,但卻是我心中最可靠的人,您可不能污衊他!”
對於少女的回答,黑體似是頗有不滿,接着說道:
“你這丫頭,他是最可靠的,我就不可靠了嗎?”
對於這越老越頑童的黑體,雨嬋有些無奈地回道:
“沒有的事,黑叔您對雨嬋來說,也是最可靠的。”
聽得這話,黑體才略感滿意,開始打趣道:
“不過那小子,竟然敢佔我們雨嬋的便宜,待我去收拾收拾他!”
果然,不出所料,此話一出,少女頓時有些急了:
“黑叔,您要是胡鬧,可別怪雨嬋不理您!”
對於少女的反應,黑體顯然已經不感到意外,不過心中還是在想:那臭小子當真是好運氣!
“唉,得,不動他就是了,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對於這番打趣,雨嬋自是毫不在意,喜歡一個人,自己這顆心本就是在他那了,又怎能留得住呢。
“黑叔,咱們的聲音,外面聽不到吧?”少女似是想到了什麼,急忙問道。
“放心吧,有我在,田凌自是不可能聽到。”黑體答道,自然清楚少女是在指誰。
聽得此話,少女這才放心,於是,盤膝於竹牀之上,開始修行。
而一旁的黑體,卻是轉向了東邊田凌的方向,似是透過牆體看到了修行中的少年,心中暗道:
“不讓他知道?丫頭,這就由不得你了!”
“話說,紫天那老傢伙,應該已經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