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九幽四長老

再說離落等人騎馬奔馳了近百里,終於到了末白他們的寨子。

要說一路上,離落對那寨子也有過很多種設想。這樣溫暖如春的地方,想必也是人傑地靈,寨子會不會建在一個依山旁水的地方,猶如《桃花源記》中描述的那樣: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

可任她如何想,也沒想到實際上的寨子是那樣的--震撼!

此刻離落他們處在的位置,相對狹窄,放眼處是一片高聳入雲的崖壁環抱的空地,中間是一片不規則的湖面,之前他們看見的溪水便是匯入這片湖水。

這些不是震撼離落的原因,真正讓她震撼的是四周幾乎垂直矗立的崖壁,被開鑿成一個一個的洞穴,從最底層開始數,足足有七層,橫向每一層都有數百個石洞屋子,修有階梯和走廊,不少石屋外面還纏繞着藤蔓或花卉裝飾,數量略微掃一遍,約有近千間屋子,氣勢恢宏、場景壯觀。

此刻有不少人來往於那些石屋之間,雖然是白天,但那石頭屋子想必光線不是很好,可以看出有點燈火,若是夜晚來看,必然是奇幻美麗,人間美景。

下方空地,離落看見有菜園和果園,都有不少人在勞作。

“怎麼樣?被震撼到了吧!”司箐得意的朝目瞪口呆的離落說道。他對外來人其實是很好奇的,也想向她打聽一些外面的情況,只是礙於祖訓不敢多接觸。此刻見離落與秦老震驚的模樣,也由衷的生出一些自豪,他們的寨子連見識多廣的外界人都鎮住了呢!

“實在太不可思議了,在懸崖壁上造屋子,你們是如何做到的?”離落感嘆道。

“我們既然選擇居住在這裡,自然有的是辦法。”司然淡淡的瞥了她一眼,繼續說道:“你可想好了,進入寨子,族人們可能會殺了你們。”

末白又閉上了左眼,她朝離落說道:“末白用生命起誓,無論發生何事,拼死都會護住你們。只是我能力有限,若是發生了不可阻攔的事情,只怕有心無力。所以由你們選擇要不要去。”

“姑姑!”司箐驚呼!

“姑姑怎能隨意起誓!”司然更是急得臉色大變。

離落也驚訝末白說出這樣一番話,看司箐司然二人的反應,便知這誓言不輕。她原本就對末白有好感,此刻更是多了些感動,心中親近之意更甚。

“到了此處,可有離開的辦法?”離落問道。

末白一怔,似乎沒想到她真的打算離去,當下搖了搖頭,“這裡四面都是懸崖,我們世世代代生活在這裡,都沒有找到離開的路。”

隱藏在雲霧中的九幽竟然是個類似孤島的存在,只是島的四面是水,這裡的四面是深淵。離落心裡暗暗揣測着,沒想到這裡如此封閉,難怪幾乎無人發現。不過既然他們能來到這裡,自然也能離開。

她雙手一攤,朝末白無奈的說道:“既然這樣,我們沒辦法離開。眼下除了跟你們去寨子,也沒有地方可去了。”

末白點點頭,這裡的深淵奇深,沒有人知道下面是什麼,總之掉下去的人再也沒有出現過。而想要到深淵的外面,除非武功已到出神入化之境,否則根本無法穿越。就連他們寨子裡的人,也唯有幾大長老出去過,絕大部分的人從出生到死亡都沒有離開過這裡,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離落爺倆隨他們進寨子是唯一的辦法,否則待在林子裡,有着無法預估的危險,白日還好,晚上出沒的野獸更多。

“放心吧,若是出什麼事,我們自行解決,不會連累你們的。”秦老開口說道。

末白沒有說話,司然則意味不明的看了秦老一眼,雙腿一夾,策馬說道:“既然你們堅持,那就走吧。”

眼看着接近寨子了,但他們還是又策馬行駛了半個時辰纔到,可見這裡其實挺大的。到了眼前離落才發現,寨子入口圍着一道木頭排列的防護牆,高於四五米,長近四百米,將林子與寨子之間完完全全隔了起來。

司然朝着裡面大聲說了幾句,木頭門便打開了兩米寬的縫,幾人如魚貫入,馬蹄掀起一陣塵土。

身後傳來一個喜悅的聲音:“姑姑平安回來了!”

緊跟着不少人紛紛向末白問好:

“姑姑,您沒事吧?”

“我就知道姑姑吉人天相,定會平安歸來的。”

“司箐那小子,回去肯定要被罰慘了!”

……。

末白速度不減,朝着石壁中段奔去。離落驚異於她的人氣,原還以爲司箐司然叫她“姑姑”是因爲輩分,現在看來這個“姑姑”的稱謂是一種身份吧,末白果然不簡單呢。

一路行駛到了最深處的崖壁下,幾人才下馬來。

還不等離落打量一下週圍,身邊就圍了不少人,這些人都是向末白問好的。剛纔在馬上沒有人注意到離落二人的存在,這會兒完全暴露在衆人面前,想看不見都難。何況離落這等容貌,立刻引起了衆人的騷亂,紛紛質問他們是什麼人。

這個寨子封閉多年,人們互相都熟悉,突然冒出的兩個陌生人無異便是外來人。這簡直猶如平靜的水面投入一顆石子,立刻炸了鍋。

有人驚叫!紛紛表示不敢置信,沉寂了幾十年居然又有外來人出現了……

有人防備!立刻擺出警惕的姿勢,嚷着叫護衛隊抓人,已經有人去彙報長老了……

有人好奇!上上下下的打量爺倆,還有大膽的去抓離落的衣裙,被她閃身躲開了……

……

總之,場面就是一個字--亂!

看着越來越多的圍觀者,離落無語望天。前世她已經習慣出行被圍觀了, 今生還是第一次被當怪物圍觀,可明明他們也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與寨子裡的人沒什麼不同啊,至於那麼誇張嗎!

末白一直在和衆人解釋,奈何人多嘴雜,後面的人想上前看個清楚,你推我攮的,根本沒人注意聽她說,司箐司然兩人一左一右的護住她,以免被人羣傷到。

離落扶額,看向一臉黑線的秦老,兩人對視一眼,均對眼前的一幕很是無奈。

“四長老來啦!”突然有人高聲喊道。

周圍立刻安靜下來,人們自動讓出一條道,從中走來一位杵着手杖的駝背老人。

那老人看上去年歲很大了,兩鬢斑白,頭頂中間已經禿掉,古銅色的臉上深深的刻着一道道皺紋,穿着一件棉麻的長袍,弓着腰步履蹣跚的走來。

他先是擡起頭看向站前方的離落,神色一窒,呆呆的看了她半晌,才轉向一旁的秦老,正好與他投過來的眼神對上,老人頓時眼中瞳孔一縮,杵着木杖乾瘦如鷹爪的手微微顫抖,接着老人的臉開始脹紅,氣息也急促起來……

離落摸不清這被稱之爲四長老的老人鬧的哪一齣,怎麼來了又不說話,光與秦老大眼瞪小眼了。只見秦老神色如常,唯有眼中暗藏着一絲慎重,背在身後的雙手也拳頭緊握,再看那四長老臉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紅,鼻息厚重,身體還有些顫抖……原來二人已經暗中較量起來了。

最終,四長老後悶哼一聲,同時後退一步,木杖狠插入地才穩住身形。

末白驚呼一聲:“四長老!”

周圍的人更是一副莫名其妙的樣子,怎麼好好的四長老突然站不穩了。

“我沒事!”那四長老吐出一口濁氣,聲音洪亮的說道。

接着他手往旁邊一攤,對着秦老說道:“貴客這邊請,我們屋裡談話。”

秦老頷首,回答亦是乾脆:“好!”

離落看看秦老,又看看四長老,完全摸不着頭腦,她擡步準備跟上,那四長老忽然回頭對末白說:“末白,你招待一下這位姑娘,不可怠慢了!其他人都散了吧。”

“是。”末白點頭應道。

周圍的人紛紛面露驚色,不敢置信的看着四長老,顯然不明白他爲何對這兩個外來人如此客氣。不過礙於對四長老的尊敬,沒有人表示異議,聽從他的命令散開,只是依舊遠遠的看着二人。

秦老朝離落點點頭,丟給她一個“放心”的表情,便與四長老一道離去。

“離落姑娘,你隨我來。”末白朝離落示意,便帶着她朝前走去,大約十米距離左轉進到有一條狹窄的階梯,近能同時容兩人並肩而行。階梯是直接在山壁上開鑿而成,角度很是陡峭,兩側分別固定住一條兩指粗的麻繩,應該是幫助人便於攀爬的類似扶手一樣的作用。

離落輕飄飄的輕點石階,跟在末白身後一路向上。末白一直帶着她向上走到第六層,然後右轉踏入一條三尺寬的走廊,離落默默數着直到右邊的第七間屋子才停了下來。

雖然是石屋,但朝外的這一面是木板牆,有着一門一窗,方便採光。屋門沒有上鎖,離落看見門上有一塊牌子,上面寫着“開陽 金七”。

“我們寨子每一層分別以七星命名,依次爲天樞、天璇、天璣、天權、玉衡、開陽、搖光,每一層又分爲木、火、金、水、土五個區間,此處便是第六層,中間方位的第七間屋子。”末白笑着爲離落解釋道。

“原來如此,那每個區間有多少間屋子呢?”

“二十八間。”

“哦,那一共九百八十間屋子了。”離落快速計算出來,“每間屋子都有人住?”

“那倒不是,近百年來我們族人人數多了不少,但也沒有將屋子全部住滿。比如這一間,就很久未有人住過。”末白邊說邊將屋門推開,帶着離落走了進去。

離落聽聞從未住過人,當下皺眉,想象出一間黑漆漆蜘蛛網密佈的景象。

誰知進去後才發現與想象的完全不一樣,比她想象的略大,屋子呈圓角長方形,地上鋪着動物毛皮拼接的地毯,需脫鞋進入。屋子正中有一張矮几,靠裡面擺放着一張雕花梨木牀,牀頭有一個雙層櫃,上面有一個蜷伏狀瞪目神獸托起的燭臺。窗戶旁甚至還有一個小巧精緻的百寶格,置着不少古玩玉器,均打掃得一塵不染。

這佈置已經可以和一般的大戶人家媲美了,離落暗暗讚歎,這裡的人也挺享受的嘛,隱世都那麼有格調。

末白說道:“屋子雖然沒有住人,可每日都有人打掃的。一會兒讓人給姑娘送新的被褥和燈油來,這個時節日照不是很充足,申時一過光線就更暗了。”

離落點點頭,問道:“那我爺爺住哪?”

“放心吧,前輩會安排在姑娘隔壁那屋--金六。”末白笑道:“姑娘可還有其他事,沒有的話我就先下去了,這次司箐闖了禍,我得去幫他說說情。”

“呃,沒有了。哦--還有,那個……有吃的嗎?我好餓,或者你告訴我廚房在哪,我去把熊掌加工一下。”離落不好意思的說道,她從昨晚到現在都沒有吃東西,早就餓得心慌了。

末白“啊”了一聲,歉然的說道:“不好意思,差點忘了。姑娘請稍等片刻,我這就讓人送吃的過來。”說罷便急匆匆的走了。

離落呼了口氣,一屁股坐到地毯上,杵着腮發起呆來,不知道那四長老把秦老單獨叫去說些什麼……

很快便有兩個扎着辮子的小姑娘來了,她們一邊好奇的打量離落,一邊麻利的鋪牀,又添了燈油,屋子瞬間亮堂起來,人影射在石壁上,綽綽約約,多了些人氣的感覺。 兩個小姑娘一邊弄一邊說着悄悄話:

“哎,你看這姐姐的衣裙真好看啊,我從沒見過這麼漂亮的樣式。”

“嗯嗯,好飄逸啊。我也好想要一件。”

“不過,祖先不是說外來人是壞人嗎,我看這姐姐不像是壞人啊。”

“好像幾位長老已經召開緊急會議,剛纔把姑姑也給叫過去了。”

“啊?不會真要……殺了……他們吧?”

“不一定,若是那樣的話怎麼可能讓他們住這麼好的房間,這可是開陽啊……”

兩人小聲的交流着,時不時看一眼趴在矮几上的離落,殊不知二人的話語已經全部入了離落的耳朵。

又隔了一盞茶的時間,吃的終於來了,一盤饅頭,一碗青菜粥,還有幾碟小菜。

離落風殘雲卷的填飽了肚子,想上牀睡上一覺,又擔心秦老,決定出門找人問一問。

正巧剛出門便遇到從上層下來的司然,離落趕緊上前招呼道:“司然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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