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王晴兒在安洪雙開始說之前,先開口了。“我要先問你一個問題。此前,發生過一系列的案件,都不像是那種原生的案件,像是有人在背後操縱或者故意達成某些條件造成的。我們一直懷疑,這是同一個人所爲。你現在老實說,和你有沒有關係?”
安洪生搖了搖頭,“不,沒有。我所做的所有事情,都與賭博有關係。而且,我所做的事情之中,除了最近的幾起外,都沒有引起過你們的注意。如果真像是你說的那樣,那你們就要繼續去找那個神秘的傢伙了。”
王晴兒的表情似乎多少有些失望,略停頓了一下,道,“那,你就接着說你這些案子的幕後真相吧。”
安洪雙坐在牀上,往後靠了靠,使勁兒吸了幾口氣。之後,他先是問了一句,“你們可知道,剛剛那個靈體,是誰?”
王晴兒搖了搖頭,“我們怎麼會知道?一點兒線索都沒有。”
安洪雙道,“他是春秋時期宋國的一代國君,宋閔公,也稱宋後湣公。他繼位於宋莊公,是宋國的第十七任國君。而他,既是我習得攝魂咒的導師,也是我被師父廢去修爲後,還能繼續修煉的原因。當時,這也是我使用賭博方式,來懲罰惡人的根本原因。其實,並不是我好賭,也不是我不能用其他形式實現我行俠仗義的理想。而是我與宋閔公之間有交易,很多時候,由不得我作主。”
“可能你們並不瞭解他。說實話,和他相處了這麼多年,我也並不能完全瞭解他。但是,有一點是肯定的。他好賭。當年,他就是死於賭局。司馬遷的《史記》之中,有一篇《宋微子世家》,裡面就記載了他的死因。”
“事情要從公元前684年說起。那一年,宋國、齊國兩軍聯合攻打魯國。魯公子偃偵知宋齊聯軍中,宋軍戰鬥力較弱,即不顧魯莊公的阻攔,按照打弱之謀,率軍出南門進擊宋軍,並在乘丘打敗宋軍,俘獲了宋國大將南宮長萬。後來,宋國派使者前去魯國請求釋放南宮長萬,南宮長萬也得以回國。”
“到公元前682年八月甲午日,宋國國君宋閔公與南宮長萬一同出去打獵,並且在其中下了重注。本來,君臣之間的博彩遊戲,原來也並不少見。但是,沒有想到這卻成了一場悲劇。”
“在打獵過程中,南宮長萬有意無意地與宋閔公爭奪了獵物。作爲一國之君,宋閔公自然大爲不悅。本來,如果只是打獵,他可能只是會以一些其他方式表達。但是,下了重注的打獵,已經成了一場賭博。宋閔公賭徒的心性被徹底激發出來,帶着情緒直言說南宮長萬原來是個貴族讓人尊敬,但是現在,他只是一個從魯國回來的俘虜而已,還有什麼好讓人尊敬的?還居然敢和自己爭搶?”
“沒有想到,正是這樣的話,觸動了南宮長萬內心的敏感神經。按史記的說法,勇武有力的南宮長萬,抓起一個棋盤,直接將閔公砸死了。之後,南宮長萬和他的弟弟一同發動了政變。不過,由於種種原因,政變之後時間不長,他即死於宋國貴族之手。”
“宋閔公,於是成了歷史上一個因賭博而死的人。他死之後,靈魂含恨,不入靈界,一直於人間遊蕩。”
“後來,我一次外出時,在一個山洞,發現了一個靈體。這個靈體雖然古老,但是感覺喪失了大部分的活性。我對這樣的靈體產生了非常濃厚的興趣,正想靠近時,他居然提出,和我賭一場。我的好奇更重,說那就賭賭看。那時候我們賭的是,是否當天會下雨。結果,我贏了。這個靈體居然並不惱,而是大悅,似乎也恢復了不少活性。後來,我們又像是遊戲一般,互賭了十幾局,什麼內容都有。而每賭一局,他都會恢復一些活性。”
“直到第二天早上,他才告訴我,他是宋閔公的靈魂。他喜歡和人賭,但是因爲自己只是個靈魂,與普通人接觸不到,想找有法力的人,那些人又有不少對自己有敵意,所以很長時間沒有賭過了。不賭,他的活性就會下降。而我,讓他心情大爲愉悅,所以他傳授給我了攝魂咒,作爲感謝。並且他還說,自己還會呆在那個山洞裡,如果有困難,讓我去找他。”
“他的攝魂咒的由來,我也問過。他說,是很久以前,在一次賭博之中贏來的。後來的事情你們就知道了,我沒有禁住攝魂咒的誘惑,帶着幾分好奇,修煉了它,結果被師父發現,廢去了修爲。”
“在被逐出師門後,我又去找了宋閔公。我不想就這樣放棄自己懲惡揚善的理想。我想讓宋閔公幫我恢復自己的法力。宋閔公查看我之後,說,我的情況基本上不能恢復了,他也沒有把握。那時我沒有死心,我知道他好賭,同時又是修煉了幾千年的國君,能力一定非凡。於是我和他又賭了一局。”
“我們的賭局是,賭他能不能幫我恢復。如果恢復成功了,就是我贏了,如果不成功,就是我輸了。其實這並不是我們兩個的賭局,而是我們兩個聯手對命運的賭局。爲了達成這個賭局,我下的賭注是我的生命。如果我贏了,我就讓他的靈魂進入我的**之內,兩個靈魂共存,和我一起去行俠仗義周遊世界。因爲我是一個普通人,到時候,就能有很多人和我賭。只要是賭局,都由他來參加。而如果我輸了,我就以自己的生命向他獻祭,使他早日修成正果。”
“沒有想到,宋閔公居然答應了。經過了七七四十九天,他居然真的幫我修復了身體。於是,我得以繼續修煉,他也進入了我的體內,開始與世上的普通人賭博。直到這時,我才知道,原來賭博纔是他生命中最大的樂趣,至於其他的,他並不在乎。”
“直到賭了一段時間,他對於小賭又有些膩了。於是,按照我的意願,我們開始收集一些疑案情報,與那惡徒之間賭。也就是這時候,他發明了使用攝魂咒將人的靈魂壓成籌碼的方法。這種賭博也激起了他的興趣。他說,自己曾經是一國之君,就是要懲罰這樣的人。但是沒過多久,我和他出現了一次衝突。”
“那是一次與罪人之間的賭博。那個罪人不過是取人錢財,罪不致死。但是等到賭贏時,宋閔公毫不留情地壓縮並帶走了那個人的靈魂。自那之後,他又數次將輕罪之人的靈魂帶走。所有這些靈魂,都被他自己吸收強化本體了。”
“我警告他說,如果再這樣下去,我就要放棄他的靈魂,讓他再也不能賭。結果他狂笑,說,我不可能放棄他。因爲我的能力來源於他,我一旦放棄了他,他就可以將我身上的能力收走,如此一來,我就和被廢修爲之後沒有修復時無異。我恢復到那個狀態,就等於當時我們與命運的賭局之中輸了,我的生命就將成爲他的祭品。”
“面對這樣的警告,我內心也起了波瀾。他也更加確信,我不想死,也對能力有着極高的渴望。於是我們兩個又緩和了一陣之後,他再次連續取了幾個輕罪之人的性命。我和他又爆發了更爲大的衝突。他還是堅信,我不可能放棄他。我說,如果把我逼到一定程度,我寧願自己死,也要放棄他。其實,這個時候,我已經是對他徹底失望,這麼說,只是想促成一個賭局。”
“我成功了。我們再次以靈魂爲協定,設下賭局。賭我是不是有可能主動放棄我自己的生命來離開他。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主動放棄自己的生命,那麼就是我贏了,他的靈魂將遵從協議,壓爲籌碼。如果我輸了,到我自然死亡時都依附於他,那麼我死後,我的靈魂就歸他所有,向他獻祭。”
“他能賭,是因爲他認清了我恢復能力之後,在他面前的懦弱,同時也對我自然死亡後靈魂獻祭的益處深有垂涎。要知道,強迫吸收的靈魂,對於他的自身能力加強,只有主動獻祭靈魂的萬分之一不到。我能賭,是爲了我心中行俠仗義的理想,我不想有一天,背上惡人的罪名,如果哪天我成了他做惡的傀儡,我一定捨身阻止。而這個賭局,恰恰也成了我們兩個相互牽制的條件。自那之後,他也收斂了很多,基本上都是在按照我的想法,查找和懲戒一些極惡之人。再到後來,我們就遇到了你們。”
“我們在遊樂場,有一場賭局。其實,你們贏了。那時候,我很不希望你們贏,我希望你們不要來干擾我和宋閔公。因爲他一直有他是君王的自大之氣。想想他在活着賭博時,就能不夠身份那樣出言譏諷大臣,足見其心胸。我很害怕,你們惹怒了他,他對你們不利。恰恰,何瑞修又打中了他收取的一個靈魂。”
“但是拋開那個賭局,那個保安在我眼中,是一定要死的。所以我下了毒。沒錯,這是我的原則和做法。其實,你們很難想到,一個人體內有兩個靈魂是如何的一種感受。遇到賭博相關的事情時,他佔主導,遇到其他事情,我佔主導。這種混亂的感覺,我早就受夠了,可是我也沒有其他選擇。”
“而今天,是你們給了我勇氣。我選擇焚化自己的靈魂而亡,來消滅他,其實並非是因爲他取了輕罪之人的性命,也不是因爲他要殺何瑞修。是因爲你們,我的兩個師妹。我自幼在師門長大,後來又被逐出師門,再後來遇到他,再後來不斷髮現和懲罰惡人。我看到的已經是太多的痛苦和黑暗了。而只有你們兩個,纔是我到目前回憶之中唯一的美好。”
“我原來以爲,宋閔公雖然有時候取了輕罪之人的性命,但是卻從未取過其他無辜人的性命,只是懲罰過重,人家曾高爲一國之君,這不算是有什麼原則性的問題。因此,帶着曾經治好我的感激,帶着我自己懲惡揚善的理想,我真的已經有打算多少年後,自己老死後用自己的靈魂向他獻祭了。可是今天,今天不一樣。”
“我不想讓你們兩個,我生命之中我回憶之中唯一的美好,在我自己的自私之中消逝。所以,爲了救你們,我選擇了放棄自己的生命。晴兒,若凡,我希望你們相信,不管我採取了什麼手段,不管我與什麼靈體達成了同盟,我的內心一直是正義的,也總是帶着當初我們在一起時的那種善……”
他說到這裡時聲音突然弱了下去,身子斜斜倒向一邊。倒下的過程中,他說完了自己的話,“善良。”
何瑞修心裡突然很不是滋味。而王晴兒和李若凡,此時都已經潸然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