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時鐘學馗出來“透氣”,都會選擇遊少菁不在家的時候,因爲他不太願意別人看見他的真正長相——鍾
學馗的本來面目,就是眼前這個白皙俊美的出來少年,不過他向來認爲自己的這張臉糟糕之極。在他的心
目中,男子漢的長相應該是他用了幾百年的時間變出的那長臉:鍾馗大人的長相。很顯然,他的審美觀已
經扭曲到了一個難以形容的程度,真不知道他整天看電視,怎麼受得了滿屏的俊男美女(在他看來就是相
反)哭哭鬧鬧的?今天鍾學馗在這個時候躥出來,肯定是有什麼事。遊少菁看看他,繼續手中的活,等着
他自己先開口。“我知道你不高興,覺得我和斑讕怎麼這麼膽小……”鍾學馗說,“我們平時逼着、盼着
你去抓惡鬼,可是到了這個時候,卻選擇作縮頭烏龜……”遊少菁搖搖頭:“我沒爲這個生氣,我知道你
們兩個的身份都很尷尬,如果讓陰司知道了,那是不得了的事情。我也認爲保護你們兩個比抓那個鬼師更
重要,你們都是我很重要的家人,我可不想你們被抓回去,關到地獄裡受苦……”因爲她面向水池背對鍾
學馗,所以看不到她說這話時的神情,反正“家人”這句話,是令鍾學馗脹紅了臉。不過心中也閃過一種
憂慮:她口中的家人,不是指和斑斕、波波一樣,是養在家中的寵物吧?想想自己目前的處境,似乎……
很值得擔憂。“而且那個鬼師是人類吧……”遊少菁的聲音很低沉,“惡鬼是人類的慾望造出來的,鬼師
則是人類在利用異術爲惡,這些都是人類的罪過,你和斑斕放着安逸的生活不過,一心想爲人世除惡,我
覺得你們已經很了不起了。”鍾學馗頓時感到極大的欣慰,能有遊少菁這句話,他覺得自己作的一切,都
是值得的,他自己口中天天把“爲天下百姓”掛在嘴邊上,可是真聽到了遊少菁的稱讚,還是扭捏了起來
,半天才囁嚅着說:“其實,其實……我們也曾是人啊……”“那到也是”遊少菁回頭衝他燦爛一笑,“
說起來,我還一點也不知道你以前的事呢?”說完眨着眼看着他,明顯是在期待着什麼。鍾學馗一臉尷尬
:“不,不行,不行……”他知道遊少菁的好奇心又來了,這次的目標是他的過去。“你生活的那個時代
是什麼樣的?那時候的人說話是不是都說文言文?”“不,不,不……我們不說這些,不說這些……”他
是真的很不願意說這些事。“我聽說,你們那個時代的人,都是早早就結婚了,你的妻子是什麼樣的人?
她生得漂不漂亮?應該是那種溫柔賢惠、三從四德的大家閨秀吧?”不知爲什麼,鍾學馗從這平平淡淡的
問話中,竟然嗅出了一陣寒意,不由打了個寒顫,手一抖,一疊盤子失手落地,頓時摔成了碎片。“你幹
什麼呀,盤子也要錢買的!”遊少菁訓斥,“自己打掃乾淨,反正你現在的狀態不怕扎到手!”鍾學馗一
陣風似的衝了出去找掃帚,只要不再審問他那些問題,他幹什麼都行。一定有見不得人的秘密,還不知道
是不是跟那些古代人渣一樣,三妻四妾,三十妻四十妾,寧一對美女養在屋子裡……哼!等我知道了真相
,讓你好看!遊少菁惡狠狠地洗着手中的那個盤子,忽然醒悟,鍾學馗那種審美觀,弄上一堆美女天天對
着,不就是要他命的事情嗎?嘿嘿,活該!頓時又高興了起來。有了鍾學馗的幫
助,家務幹得確實快了不
少。其間遊少菁鍥而不捨地繼續剛纔的話題,可是鍾學馗牙關緊咬,誓死不交待他生前的生活情形,甚至
連他改名前的姓名也不說。最後在遊少菁的一再逼問下,竟然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提了一張古琴出來,提議
給她撫琴聽。雖然眼前的美少年確實有着和古琴十分相襯的氣質,可是想到鍾學馗平時的言行風度,遊少
菁對於他會不會演奏樂器深感懷疑。當鍾學馗席地坐下來,真的把那張古琴來彈響時,遊少菁十分意外得
撕着他的臉皮一扯,然後在鍾學馗的慘叫聲中自言自語:“會疼啊……不是做夢……你真的是鍾學馗吧?”說着就盯着他的臉猛看。鍾學馗羞憤難當,滿臉通紅,雙手掩面衝着遊少菁喊:“你,你幹什麼……哪
有女孩子家這樣看男人的!”“我都沒不好意思你還什麼羞啊,電視上演男女親熱鏡頭的時候,你不都是
挺興奮的嗎?”“那是因爲……”她什麼時候看見的,自己看電視的時候她不都在屋裡學習嗎?“那你也
別盯着我的臉看啊!”鍾學馗最受不了的就是這個了。“廢話,我不盯你的臉盯哪兒?我是那麼沒有禮貌
的人嗎?跟人說話不看着對方的臉!”看着遊少菁雙手按着琴身體前傾,越來越認真的和自己“說話”的
氣勢,鍾學馗馬上就被她“說服”了,慌亂的低下頭說:“我彈琴給你聽,我彈琴……想想聽什麼曲子?”——遊少菁的臉距離他的臉太近了……“兩隻老虎會不會?”“……”“小燕子穿花衣?”“……”“
我就會唱這兩首歌……”“……”鍾學馗還是撥響了琴絃。很久之後遊少菁才知道,彈琴在古代的讀書人
當中,是一項必修課,就好像現在考大學,不管你身體素質怎麼樣,你的體育成績都必須要達標一樣,在
古代的時候,不管你是不是五音不全,只要你想做個讀書人,這樂器一項,多多少少你都要會一點的,即
使你彈的琴有令天地變色的功能,只要像模像樣的比劃幾下,還是很能唬住人的。比如遊少菁這種連圓舞
曲和搖滾樂都區分不開的音樂白癡。鍾學馗地一首曲子,聽起來倒是似模似樣的,遊少菁是個但凡自己不
擅長的事情,看到別人會就覺得別人聰明得怎麼樣了的人,看着鍾學馗彈琴的樣子,遊少菁現在就是感到
,原來真的人不可貌相——不對,用在鍾學馗身上似乎不對——反正就是,一個人會什麼技能真是一件無
法預知的事情啊……鍾學馗自稱自己的琴藝不精,但是至少在沒有音樂細胞的遊少菁聽來,一首首曲子行
雲流水似的淌過去,還是覺得十分動聽的。整個晚上,他們兩個就一邊彈琴,一邊不時閒聊幾句,在鍾學
馗可以自由行動的時限中,他們兩個就那樣慵懶悠閒地度過。也不知道彈到了多少首曲子,遊少菁開始覺
得困得支撐不住了,就那樣趴在鍾學馗的對面,睡着了……朦朦朧朧中,感到鍾學馗過來,把她抱進了臥
室放在牀上。遊少菁的臥室是家中的禁區,波波、斑斕(它的靈魂畢竟是個成年男子)和鍾學馗,誰也不
敢踏入哪怕一隻爪子。她一個花季少女,在這方面格外的在意也是理所應當的,所以鍾學馗和斑斕也十分
在意這一點,至於波波,它壓根不會主動去接近它不喜歡的遊少菁。總之這個傢伙竟然不經過我的允許就
進到我的臥室裡來,一定要好好教訓他!不過現在實在太困了,等一會再說吧
……好想睡啊……鍾學馗掩
上游少菁臥室的門,轉身對斑斕苦笑:“她對音樂麻木的超出了我的想象,我的手都彈麻了她才睡着……”斑斕正在呼呼大睡,聽到鍾學馗的聲音,耳朵動了動,過了一會才爬起來,打了個打哈欠,寫道:“她
終於睡着了?我都撐不住了。”不僅僅斑斕,就連波波也蜷在沙發上睡得打着鼾。鍾學馗彈的曲子中施加
了讓人入睡的法術,爲的就是想要催眠遊少菁,可是遊少菁對於音樂的遲鈍,使得鍾學馗花了十倍的力氣
,把會的曲子都彈遍了,就連不是目標的斑斕和波波都被催眠了,遊少菁要是再不睡,鍾學馗就只能彈從
電視上聽來的流行歌曲給她聽了(其實對於只認歌詞的遊少菁來說,也沒有什麼區別)。“那我要走了…
…要是……”鍾學馗想說什麼,可是沒有出口,只對斑斕點點頭。斑斕也對他點點頭。注意其實是斑斕出
的,可是現在斑斕卻很想叫住鍾學馗,不讓他去冒這個險。萬一鍾學馗回不來,遊少菁會……斑斕在鍾學
馗消失之後,把自己的頭埋到了坐墊下面,採取了鴕鳥的方式來逃避問題……陰曹地府和地獄其實並不是
一個概念,這一點很多還活着的人經常會搞混。說的簡單一點,地府就是陰間的總稱,是人死了之後必要
經過的一箇中轉站,轉生也好,受到懲罰也好,消失也好……這裡就像是一個車站,會把人們的靈魂分上
不同的班次,帶往不同的地方。而地獄,僅僅是列車的其中的一個方向……鍾學馗走在陰間的小路上,小
心翼翼地躲着鬼魂和鬼差們。他現在要去的地方不是他以前幾百年的鬼差生涯中工作、生活的範圍,即使
在以前,他也很少會到這些範圍來,而且每一次來,都要有齊全的有關手續,經過層層的審查,這一次他
這樣溜來,是冒着巨大的風險的。因爲他要去的地方,是地獄。地獄是個說出來就令人感到害怕的名詞,
可是對於很多的鬼差而言,那只是個工作的場所而已。聽說也有很多新手鬼差,一上任的時候被嚇得鬼哭
狼嚎的,比那些受刑的犯人還要悽慘,可是隻要幹上一段時間,終究都是會適應的。再說了,地獄的員工
待遇要比上面的鬼差好得多,在這裡修煉,因爲陰氣更濃,進境也要快得多,這樣差事還是很多鬼差搶着
來的。鍾學馗當然是個例外。他很重視是不是能把那些害人的人或者惡鬼捉拿歸案,但是他不願看到哪怕
是十惡不赦的人受到那些酷刑。所以在這數百年中好幾次主動放棄了調職的機會,被他的同事們稱之爲怪
胎。現在的鐘學馗僅僅是用靈魂的方式行動,不僅僅沒有任何通行的證件,而且作爲一個靈魂出現在地獄
的範圍以內,本身就會令人聯想到“越獄”這兩個字了。萬一被士兵們懷疑、盤查,接下來的下場當然就
是被捕,然後證明了自己不是越獄的靈魂之後,卻是要被從陽間揪回來受審,面對其他的懲罰。想要避過
士兵們的盤查,就必須要走外圍的路線,可是這樣的路線崎嶇險惡不說,還時常有陰風吹過。那種比尖刀
還要鋒利的地獄之風可以輕易的把靈魂撕裂,從來沒有一個逃獄的靈魂可以穿過這些風的屏障。鍾學馗雖
然已經修煉多年,可是這樣的陰風依舊會對他有極大的傷害,要是不小心捲入旋風陣中,就此魂飛魄散也
有可能。鍾學馗現在走的,就是這樣危險的道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