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蛇兔一窩(一)
一團白乎乎的東西在眼前晃來晃去......看不清楚......是什麼?
烏猜眨了眨眼睛,視線總算清晰起來,認出了眼前的物體——那好像是隻白兔,正瞪着一雙通紅的眼睛俯視着自己。
俯視着自己?
他心中頓時警鈴大作,立刻就想翻身爬起來,一掙扎才發現渾身痠痛,沒有力氣,倒是他這一動,把那隻兔子嚇得向後連跳了好幾步,藏在一顆小樹後面,只露出兩隻毛茸茸的長耳朵。
“你是誰?”烏猜語氣生硬地問,開口發現聲音嘶啞得不像人類,說話時嘴裡甚至吐出了蛇信,這才意識到自己現在是原形黑蛇。
好嗎?現在傷口很多,不能亂動的......”一個沒有底氣的聲音軟綿綿飄過來,是躲在樹後面的那隻兔子。
烏猜努力揚起蛇頭,仔細檢查自己的傷——被尖利的鳥爪弄出的傷口雖然數量衆多,但都是皮外傷,看起來很快就會好,不過......他縮起尾巴輕輕碰碰自己的左眼,頓時感到一陣錐心的刺痛。
“不要碰不要碰!那裡剛上了藥,不小心會發炎的!”兔子一見他的動作就急了,慌慌張張從樹背後跑出來阻止,一時竟然忘了面前的這條巨蛇一張嘴就能把他整個吞進肚子裡。
似乎沒想到他敢跑過來,烏猜微微一愣,放下尾巴,凌厲的蛇眼直直盯着這隻小小的兔子,清晰地看到對方在自己的視線裡打了一個寒戰,瑟瑟發抖。
“你是誰?這裡是哪裡?”
“我、我是這座山上的兔妖,昨天你突然從天上掉下來,啊、就掉在我家旁邊......”兔子結結巴巴地說完,伸手指了指不遠處的樹林,那裡明顯被砸出了一個坑,只剩幾棵折斷的樹枝歪歪斜斜地立着。
“......”烏猜沉默了一會兒,受傷的左眼傳來一股清涼,“是你給我上的藥?”他問兔子。
兔子點點頭,好像有點不好意思,小聲說道:“這是羊大叔教我的草藥,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說到這裡它忽然想起什麼,從旁邊拖來一片大大的葉子,上面放滿了各種蔬菜水果,堆起來幾乎要有一隻兔子那麼高了,所以它拖得很艱難。
好不容易挪到烏猜面前,兔子滿意地拍拍手,“你肚子餓的話就先吃這些吧。”
烏猜淡淡地瞥了一眼水果,一句話沒說。
兔子小心翼翼地觀察他的表情,似乎沒有之前那麼兇惡了,於是露出一個放心的微笑,隨即又有些沮喪,歉疚地說:“不好意思哦,我家太小了,沒辦法讓你進去休息......不過有事可以叫我,我家就在那裡!”他指指林子邊上一個小小的石洞,“你一叫我肯定能聽到的!”
見大蛇趴在那裡閉上了眼睛,兔子想了一會兒,“......那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來幫你換藥。”說完蹦蹦跳跳地走了。
烏猜睜開眼睛,剛好看見它小小的白色身影在洞口一閃而過,撇過蛇頭,左眼傳來的陣痛讓他不得不想起之前的那場打鬥。
自己失去了一隻眼睛,他也折斷了翅膀,這樣兩敗俱傷的結果,到底有什麼意義?
想到這裡,他煩躁地猛拍一下尾巴,揚起一地塵土,心中的煩悶卻沒有得到絲毫緩解。
他只好把頭埋進蜷曲的身體中間,閉上眼睛,選擇了逃避。
再次睜開眼,首先映入眼簾的又是那隻毛茸茸的白兔子,睜着它那雙圓滾滾的紅眼睛,看到他醒來,紅眼睛立即變得亮晶晶的。
“你醒啦?睡得好不好?晚上會不會太冷?眼睛痛不痛?”
它連珠炮似的問題,烏猜一個也沒有回答,默默地舒展身體,伸了個懶腰。
兔子也不在意,拿出一個葉子裹好的藥包,“該換藥了。”
大黑蛇沒點頭,也沒反對,只是靜靜地看着它,似乎在考慮。
兔子抱着懷裡的藥,仰頭看着頭頂的大蛇,努力踮起腳尖,卻發現自己離高高的蛇頭還有好遠的距離,於是扭頭看看四周,想找找有沒有可以墊腳的東西,卻什麼也沒有。
它煩惱地垂下耳朵,表情有些爲難。
大黑蛇看了一會兒,緩緩垂下頭,伸到兔子面前輕輕碰了碰它手中的藥包,兔子回過神就看見一個巨大的蛇頭出現在自己面前,那張大嘴就在手邊,頓時被嚇慘了,丟掉藥包嗖地一下竄到了石頭後面,哆哆嗦嗦地說:“對不起......我只是想幫你換藥......不要吃掉我好不好......”
食草動物化成的妖精都這麼懦弱嗎?看它那不爭氣的樣子,烏猜有點不滿,真是丟了他們妖精的臉。
而他這點不滿的表情在受驚的小兔子看來,就成凶神惡煞了,嚇得它更加努力地往石頭後面縮,把自己蜷成小小一團,希望石頭能幫它擋住災難。
“過來。”烏猜儘量用和緩的語氣叫它。
從石頭後面露出來的白色絨毛一動不動。
大黑蛇有些不耐煩了,語氣兇惡,“我叫你過來!馬上!”
兔子被嚇得打了一個激靈,又不敢不聽,只得鼓起勇氣一點點挪出來,兩隻長耳朵緊貼在背上,大大的紅眼睛裡漾着水光——似乎就要哭出來了。最後委屈地站在大黑蛇面前,那模樣要多可憐就有多可憐。
難道我真有那麼兇惡?烏猜無奈地想,只好放輕聲音:“你不是要幫我換藥嗎?”
受到了鼓勵,兔子明顯地精神一振,抖抖毛茸茸的耳朵,怯生生地問:“可、可以嗎?”
大黑蛇沒有回答,默默地把蛇頭低下,兔子一掃剛纔的恐懼,高高興興地解開藥包,仔細敷在他受傷的眼睛上。
左眼傳來的清涼和淡淡的藥香讓烏猜抑鬱多日的心情不由得放鬆下來,連右眼也閉上了。
要不是兔子軟綿綿帶着溫熱的爪子拍了拍他的臉頰,他可能已經睡着了,睜開眼睛就看到一張毛茸茸的臉,它鼻尖上柔軟的短毛在眼前輕輕地拂動。
“兔子,你叫什麼名字?”大腦沒經過思考,嘴上就這麼問出了口。
“名字?”兔子歪着頭,表情有些迷惑,“你是說人類的那種名字嗎?”
烏猜點點頭。
“啊,我沒有名字,雖然山下好多妖精都學人類那樣起了名字,但是我沒給自己起名字,我不知道該叫什麼......”兔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反正妖精本來就沒有名字,我的父母就沒有,首領不也沒有名字嘛。”
猛然聽到“首領”這個詞,烏猜忍不住心中一跳,被動地想起了他刻意拋在腦後的事情,但這次想起的不是他們之間的爭鬥,而是那些親密和睦的時光——他還只是小黑蛇的時候,還沒有名字的時候......
“大蛇,你怎麼了?”兔子的疑問把他拉回了現實。
“沒什麼。”
“那你有名字嗎?”兔子好奇地問。
意識要回答的話到嘴邊卻停住了,對上小兔子毫無防備的目光,他想到了那隻撫養自己長大的畫眉——他們擁有同樣的眼神,他忽然不想理會自己賭氣起的那個名字,甚至希望能夠再聽到有人叫一聲“小黑蛇”。
“我也沒有名字。”他對兔子說。
“那我可以叫你大蛇嗎?”
烏猜沒有反對。
不知道是因爲他們都沒有名字還是因爲大蛇同意了自己的請求,兔子顯得很高興,“你也可以叫我兔兔,山上的朋友都是這麼叫我的!”
之後的日子,兔子每天都來看他,幫他換藥,給他帶來新鮮的水果,陪他說話。不過大部分時間,都是兔子一個人在說,烏猜只是靜靜地閉着眼睛休養。
有時候他也會不知不覺地睡着,醒來時發現那隻兔子還坐在身邊不知疲倦地說着,好像根本沒發現說話的對象已經睡了一覺,這個時候,他會忍不住吐出蛇信,把正說話的兔子嚇一大跳,然後又換一個姿勢繼續睡。
有時候醒來發現天色昏暗,身邊的兔子已經回去了,竟然會覺得有些隱隱的失落。
而那隻兔子也漸漸沒那麼怕他了,換藥的時候甚至敢伸出爪子摸摸他的鱗片,一邊感嘆光滑冰涼的手感,每天離開的時候,也會用自己軟軟的絨毛蹭蹭他的蛇頭,以示告別。
這天,兔子讓烏猜給它講講山外面的妖界,它從出生到現在,還一次都沒有下過山呢。
“外面和這裡都一樣,沒什麼好講的。”大蛇淡淡地說。
“可是,山後面的小鹿說,現在的妖界和以前大大不同了,有好多新鮮事呢,你就隨便講幾個讓我長長見識嘛。”兔子眼巴巴地看着他。
“......”大蛇抵抗不了這種眼神,只好嘆氣道:“你想聽什麼?”
酒會!就說香酒會吧!我的父母以前參加過,他們說那是非——常盛大的場面呢,可惜我一次都沒見過。”
“那種活動沒什麼意思,就是很多妖精聚在一起吃吃喝喝而已,唯一值得稱讚的只有酒......”
“我就覺得香酒會上的酒一定是很好喝的!我的夢想就是能帶着自己釀的酒去參加香酒會!”兔子興奮地比劃着,“看到我家後面那棵桂花樹了嗎?它快要開花了,我要用它來釀酒,釀出最最好喝的桂花酒!”
烏猜發現,說到酒的時候,平時靦腆的兔子竟然會充滿自信,軟糯的聲音也變得開朗,圓滾滾的紅眼睛裡彷彿放出了光彩,就像漂亮的紅寶石。
他覺得這樣的兔子很好看,於是靜靜地聽它絮絮叨叨地說着釀酒的偉大構想。
過了一會兒,兔子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連忙停住話頭,不好意思道:“對不起......明明是要聽你說的,結果倒成了我一個人在說......”
蛇尾輕輕地拍了拍兔子的頭,似乎是鼓勵它繼續說下去,兔子卻不肯了。
說說休慼城的事吧,我聽說那裡是上千年的大妖怪住的地方,不知道會是什麼樣子?”
“只是一個年久失修的老城而已。”大蛇依然說的簡明扼要。
但是他這種敷衍的態度卻沒打擊到兔子的熱情,它又纏着烏猜問了很多其他的問題,雖然答得不盡人意,大蛇也儘量認真地滿足它的好奇心,直到兔子問了一個他不喜歡的問題——
“給我講講我們的首領吧~他是一個什麼樣的妖精啊?”
烏猜頓時僵住。
“你連休慼城都知道,一定見過首領的。”兔子以爲他嫌麻煩不肯說,又補充道:“我只見過首領一次,還是在沒化形的時候,他來我們山上視察,當時是我父母接待的,我就趴在母親懷裡,感覺首領是個很漂亮很厲害的妖精,嗯,他還摸過我呢!”
傻乎乎的兔子沒有察覺到大蛇周身越來越冷的氣息,依然一臉崇拜地繼續說:“我父母都很尊敬首領,他們說啊,如果沒有他,我們妖界不會過那麼長時間的太平日子......”
“閉嘴!”
一聲怒斥打斷了兔子的唸叨,剛剛還很溫和的大蛇突然用凜冽的蛇眼瞧着它,目光冰冷。
兔子狠狠打了個寒戰,背上的毛都豎了起來,甚至忘了逃走,只能呆呆地愣在原地,眼睜睜看着巨大的黑蛇吐着信子向自己逼近。
可是冰涼的鱗片擦身而過,大蛇並沒有攻擊它,也沒有理會它,而是徑直向樹林深處游去。
過了許久,僵硬的兔子才動了一下脖子,轉向大蛇離開的方向。
作者有話要說:這是畫眉和祁老爸過着甜蜜同居生活期間,小黑蛇的遭遇。
PS:沒有更新的這幾天我都在做什麼呢?我在養傷。因爲我的小指指尖在做飯的時候被菜刀切掉了......
很蠢吧?也不知道當時在想什麼,明明是每天都做的事,總之那天很不專心,切牛肉的時候就把手當肉給切了,頓時那血像大姨媽似的止都止不住,只好去醫院包紮。於是理所當然地被朋友們嘲笑了QAQ
還好是小指,好的很快,現在已經能夠慢慢打字,不過真的很慢......果然還是覺得自己這件事幹得實在太蠢了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