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會中

約會(中)

被畫眉一攪和,接吻計劃泡湯了,剩下的時間裡,封百歲的表情一直很深沉,祁穆猜他可能是感到挫敗了。

好不容易落地,從摩天輪出來,祁穆一眼就看見被圍觀的畫眉,它已經變成了人形,身上還像上次那樣披着可疑的漂亮羽毛。

有路人從旁邊走過,竊竊私語道:“那是什麼?cosplay?”

“不過那個男人長得真帥啊,頭上是假髮吧?”

“肯定是,正常人哪有那麼長的頭髮!”

祁穆站在圍觀人羣外圍,推了推封百歲,“你去叫他。”

封百歲斜睨着他,“你怎麼不去?”

“別人看不見你。”祁穆辯解。

封百歲穿過人羣,一把抓起男人就走,鴉不滿地說:“等一下,那些雌性想要跟我合影。”

封百歲頭也不回,“那邊有雄性會跟你合影。”。

“哪裡?”

祁穆跑過來,把他拉到僻靜處躲開羣衆的視線。

“鴉,你來這裡幹什麼?”

“來找你。”鴉說着就探頭往他手裡看,“有沒有酒。”

祁穆哭笑不得,“誰來遊樂場還帶酒?”

“沒意思。”鴉嫌棄地掃了他一眼。

“你怎麼知道我在遊樂場?”

“它告訴我的。”鴉指指自己肩頭上停的一隻小麻雀,攤開手掌,小麻雀乖巧地蹦到他手心裡,發出一聲清脆的鳴叫,“這個城裡的孩子都很聽話。”

小麻雀歪頭看看祁穆,鴉手掌輕輕一託,它就展開翅膀飛走了。

“奇怪的哥哥,你穿的是小鳥的毛毛嗎?”

旁邊突然響起嫩嫩的童音,轉頭一看,祁穆才發現剛纔沒有注意就到了那道柵欄邊上,幾個小孩子站成一排,亮閃閃的眼睛齊刷刷看着他們。

鴉倒是毫不在意,扭了扭腰,身上的羽毛跟着一陣晃動,得意地對小孩說:“是呀,你們想不想摸摸看?”

“要摸!”

“我也要!”

小孩子們搶着去摸他的衣服,祁穆已經做好了他們摸不到的心理準備,沒想到那些小手卻很自然地按在羽毛上,而不是穿過去。

“爲什麼他們...”

“因爲我是妖仙,和人類當然不一樣。”鴉揚起頭說。

孩子們摸夠了,又轉向祁穆,七嘴八舌地問道:“哥哥,你剛纔是不是在看我們?”

“我也發現了!”

“你能看見我們對不對?”

祁穆看着這羣嘰嘰喳喳的小孩,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迴應。

“哥哥,你過來玩好不好?”

“我們這邊很長時間都沒有人來玩了。”

一個小孩伸出手,握住祁穆的手指,把他往柵欄那邊拖。

封百歲拉住祁穆,不讓他過去。

鴉輕鬆躍過柵欄,回頭不屑地看着封百歲,“你害怕?”

封百歲冷哼一聲,祁穆看看這片荒廢的區域,又看一眼四周有沒有人注意到,才笑着扳開他的手,也跨了過去。

封百歲只好跟着。

孩子們拉着祁穆走到一處旋轉木馬旁邊坐下,祁穆問:“你們要玩什麼?”

“躲貓貓!”

“木頭人!”

“警察抓小偷!”

“不好!要聽故事!”

最後他們一致同意聽故事,便晃着祁穆的手央求道:“哥哥,講故事嘛,講故事給我們聽。”

祁穆無奈,只好說:“好吧,想聽什麼?”

“好聽的!”

“好玩的!”

“那...小紅帽?”

“我都會背啦!”

“白雪公主?”

“不好不好。”

“那什麼纔好?”

“沒聽過的!”

祁穆想了想,“就講一個小蜻蜓找媽媽。”

馬上有一個小孩舉手說:“這個聽過啦!”

其他幾個立刻反駁,“沒有!只聽過小蝌蚪找媽媽,還有小鯉魚找媽媽,沒聽過小蜻蜓!”

“那我要講了...從前,有一隻小蜻蜓,它第一天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只有它一個人...”

有小孩問:“那隻小蜻蜓長什麼樣子啊?”

“嗯...”祁穆胡亂說了一個,“紅色的,很漂亮的紅色。”

他接着說道:“小蜻蜓發現其他小動物身邊都有媽媽,只有它沒有,所以它決定去找自己的媽媽。”

這時又一個孩子舉手問:“小蜻蜓的媽媽是什麼顏色的?”

封百歲拍了拍祁穆的肩膀,轉身飄遠了,鴉在旁邊毫不避諱地哈哈大笑。

祁穆只好回答說:“那要等找到它媽媽以後才知道。”

孩子們等不及地討論起來——

“肯定是紅色,小蜻蜓都是紅色!”

“黑色的狗媽媽還不是能生出白色的小狗,紅色是小蜻蜓的爸爸啦,它媽媽是綠色的!”

“胡說!哪有綠色的蜻蜓!”

“哥哥,你說小蜻蜓的媽媽是什麼顏色?”

“這個......”祁穆爲難。

故事就這麼磕磕碰碰講下去,好不容易講到小蜻蜓踏上征程,祁穆看看天色,起身說:“我要回去了。”

“可是小蜻蜓還沒有找到媽媽!”孩子們抱腿的抱腿,拉手的拉手,不想讓他走。

祁穆挨個摸摸他們的頭,笑道:“下次吧,我下次來接着給你們講。”

小不點們依依不捨地放開他,搖着手說再見。

祁穆看向鴉,“你呢?”

“這裡挺好玩的,下次你來記得帶酒給我。”

“好。”

回到柵欄另一邊,祁穆回頭,那些小孩又站成一排,齊刷刷地目送他。

“哥哥,小蜻蜓到底能不能找到媽媽呀?”

“能,一定能。”祁穆點頭說。

他們都高興起來。

回去的路上,封百歲顯得很沉默。

“怎麼了?”祁穆問他。

“我們是去幹什麼的?”

祁穆眨眨眼,這個問題好像早就被拋到一邊了,於是他拍拍封百歲,安慰道:“時間還多呢,我們都同居了。”

封百歲覺得“同居”這個曖昧的詞對他們兩個似乎不太適用。

第二天祁穆要去學校,所以不論是講故事還是“約會”的計劃都暫時擱置了。

坐在教室裡,祁穆發着呆想,他和封百歲究竟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他們也算一起經歷了不少事情,不知不覺就習慣了身邊總是多一個人,不對,是多一個鬼。

說到鬼...他把目光投向前排。

從李朋進來的時候祁穆就發現了,他的身後跟着一個溼漉漉的女鬼,看着挺眼熟的,好像是昨天在河邊碰到的那個。

她怎麼又纏上李朋了?

彷彿意識到祁穆的視線,李朋轉過頭來打了個招呼,又轉回去了,他旁邊的女鬼卻狠狠地瞪着祁穆,露出來的那隻眼睛張得極大。

祁穆低下頭看書,避免和她的對視。

下課的時候祁穆去廁所,學校的廁所是一個一個的小隔間,他剛要打開隔間門從裡面出去,門上卻突然冒出一張長髮遮面的臉。

祁穆被驚得後退一步,那女鬼猛地撲了過來,把他撞到牆上,雙手卡住他的脖子。

冰冷滑膩的觸感讓祁穆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出聲提醒道:“這裡是...男廁...”

女鬼咬着嘴脣不說話,手又收緊了一點。

祁穆伸手去扳她的手指,這女鬼下了死力,竟然沒有扳開。

喉嚨發緊,呼吸越來越困難,祁穆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臉逐漸發紅,這時他瞥見掛在脖子上的那根小竹管,剛纔一撞掉出來了,就搭在女鬼的手背上。

來不及思考,腦子裡出現一個名字,祁穆艱難地開口,微不可聞地叫了一聲:“封...百...歲...”

下一秒,女鬼的手腕被鉗住,硬生生扯離了祁穆的脖子,視線裡出現封百歲的臉,他一個肘子壓下女鬼的背,不客氣地踩了上去。

“還活着嗎?”封百歲眼見祁穆有翻白眼的趨勢,湊上去拍拍他的臉,祁穆乾嘔一下,扶着他的手咳個不停。

等他恢復了一點,封百歲問:“怎麼回事?”

祁穆搖搖頭,“我不知道,你問她。”

“爲什麼襲擊他?”封百歲腳上用力,女鬼發出一聲慘叫。

“叫什麼叫,快說。”

“他能看見我...我怕他礙事...”

“你有什麼事?”祁穆摸着脖子,想起了李朋,“是不是你跟着的那個人?”

“是...”

聽到女鬼氣若游絲的回答,祁穆對封百歲說:“放開她吧。”

“你還想被掐一次?”

祁穆扯着嘴角笑笑,“我相信你。”

封百歲這才把腳挪開,女鬼慢吞吞站起來。

祁穆看看鏡子,轉頭說:“我去一下辦公室,你們在這裡等着。”

“去辦公室幹什麼?”封百歲問。

“去請假啊。”祁穆拉開衣領,讓他看脖子上留下的幾個紅紅的指印,然後匆匆離開了。

等他回來,就看見封百歲手裡抓着女鬼的頭髮,女鬼只能半弓着身子跟在後面。

“這是幹什麼?”

封百歲面無表情地回答:“防止她突然襲擊。”

祁穆看一眼女鬼,轉身道:“走吧,回去。”

出了學校,那女鬼竟然抽抽搭搭地哭起來,祁穆連忙對封百歲說:“你快放開她,她是女孩子。”

封百歲想了想,放開了抓頭髮的手,女鬼直起身來,滿臉的委屈。

祁穆有些無措,只好說:“你哭什麼呀?”

聞言,她哭得更大聲,嘴裡說着:“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在場的兩個男人莫名其妙地對看一眼,都不知道如何處理,封百歲抱起手道:“我就說她是殉情失敗的。”

“什麼殉情!”女鬼恨恨地瞪他,“我根本不認識那個人!”

“那你怎麼跟着他?”

女鬼乾脆放開聲音嚎起來,哭得聲嘶力竭。

祁穆尷尬地看看四周,纔想起別人應該看不見她,猶豫一下,上前拍着她的背,輕聲哄道:“別哭了,到底是什麼事情,你要說我們才知道啊。”

過了一會兒,她終於緩過來,還帶着哭音斷斷續續地說道:“我和同學去KTV...然後我去上廁所...碰到那個男的...就被他...被他...”

她說不下去了,又哭起來,祁穆嘆氣,“那李朋呢?就是我們班那個,他做了什麼?”

“...他什麼也沒做...”

“什麼也沒做你還跟着?”

“就是因爲他什麼也沒做!”女鬼恨恨地說:“我被那男的...那個的時候,他明明看見了!但是還裝作沒看見!”

“所以你就跳河了?”封百歲插嘴道。

祁穆瞪他,女鬼卻沉默了,半晌,才緩緩開口道:“一開始...我是想跳的...但是跳下去的那一刻,我就後悔了...那時候是晚上,河邊根本沒有人,我又不會游泳...”

祁穆在心裡感嘆,這姑娘怎麼那麼背,什麼事都讓她遇上了。

等她哭夠了,祁穆問:“那你跟着他們,打算做什麼?”

女鬼搖搖頭,“我也不知道,上次本來想讓他去跳河,被你們阻止了,後來想想又覺得害怕...我還是不敢殺人...”

封百歲斜着眼睛看過來,“你都敢掐他的脖子了,怎麼會不敢殺人。”

女鬼縮縮脖子,小聲對祁穆說:“對不起...”

“沒事。”祁穆拍拍她的肩膀。

女鬼的眼眶裡還含着淚,被他這麼一拍,又掉下來了,“你說...爲什麼這些事情都被我碰上,如果換做別人,是不是就不會這麼慘。”

祁穆想了想,說:“我覺得人的命運既然這麼安排,一定是有原因的。讓你那麼早離開,也許是因爲你本來就不屬於這裡,投胎以後還會有更好的歸宿。”

女鬼低頭想了很久,然後擦擦眼淚,不確定地問:“你說的...是真的?”

祁穆點點頭,“至少我是這麼想的。”

“嗯。那我要去投胎。”

她的表情變得輕鬆起來,對祁穆搖搖手,消失在他面前。

走到家門口時,封百歲突然說:“既然人的命運這麼安排一定有原因,那我死的那麼早,又是什麼原因?”

祁穆微笑,回答道:“是因爲你走路不小心。”

不理會封百歲的不滿,祁穆把他甩在身後,轉身進了房間,心裡想着剛纔在學校裡被襲擊的事。

以前不是沒有遇到過類似的狀況,但是找人幫忙,還是頭一次...

什麼時候開始,已經學會依賴封百歲了?

祁穆輕嘆一聲,說不上是輕鬆還是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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