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訪客

深夜訪客

“下來陪我…下來陪我……”刺耳的尖叫聲突然劃破了清晨的寧靜,並且陰魂不散地無限循環,祁穆一個激靈,猛地翻身坐起來,順便掐斷枕頭邊鬼叫的手機鈴聲。

看看時間,比平時晚了一點,祁穆趕緊跳下牀,手忙腳亂地套上衣服褲子,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畢,扒拉一把亂糟糟的頭髮,衝出房門時習慣性地看一眼穿衣鏡,頓時,他愣住了。

如果有什麼事是比早上起晚了更讓祁穆心煩的,一定只有忙着出門的時候才發現又無比倒黴地收到了鬼來信這一類的衰事。

雖然很想裝作沒看見,但是那東西誇張顯眼得就像兇案現場,擺明了是在說:“快看我…快看我……”

無奈地停下腳步,祁穆瞪着鏡子上那一行血紅色的大字——

“今晚十點來反”,後面還加了一個又濃又粗的驚歎號。

“靠,遇到個文盲!”祁穆抱怨着用手指沾了一點字上的顏色,搓開聞了聞,是口紅……

難道是個女的?

沒時間再多想,祁穆泄憤地踢了一腳鏡子,然後頭也不回地跑出去,睡在客廳裡的大黑見到他,掛着一溜口水湊過來,祁穆胡亂揉揉它的腦袋,順手在食盆裡倒了點狗食,臨出門時叮囑道:“好好看家,別讓其他東西進來。”

大黑叫了一聲算是答應,就把頭埋進食盆裡去了。

祁穆在學校裡幾乎睡了一天,他不用上晚自習,下午放學就回家了,大黑在屋子裡轉來轉去,看來是餓慘了。

煮好狗食,又給自己弄了點吃的,一人一狗邊看電視邊解決晚飯。

“今天早上六點三十分左右,一位晨練的老人在龍湖廣場的綠化帶裡發現一具無頭女屍,屍體上有很多擦傷撞傷,但都不是致命傷,由於頭部下落不明,暫時無法斷定其死因。死者身上沒有任何身份證明,目前警方還在調查當中……”

新聞的女播報員表情冷淡地念完這條消息,接着報道“××領導親切慰問農村羣衆”的新聞。

祁穆看看窗外的天色,已經黑得差不多了,便站起來關了電視,扣上大黑的鏈子出去散步。

走到路口時他猶豫了一下,平時都是走左邊去龍湖廣場,還可以看老頭老太跳交誼舞,但是想起剛纔的新聞,只好改變路線,沿着龍湖的湖岸走。

這邊人比較少,飯後出來散步的都喜歡去廣場那邊熱鬧一下,湖邊就愈發顯得冷冷清清,有好幾個路燈都壞了,一段明一段暗的。

隨便溜達了一圈,考慮到這幾天不安全,祁穆拉着大黑準備回去,剛走了幾步,大黑突然停下來,呲着牙怒視前方,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吼聲。

“怎麼了?”祁穆不解地順着它的眼神看去,只見前面那棵行道樹茂密的枝葉裡,露出一雙人類的腳,夜風一吹,還晃了幾下。

祁穆心頭一緊,正猶豫着要不要打電話報警,這時旁邊走過一對散步的中年夫婦,見他直勾勾看着一棵樹,也奇怪地看了看,然後滿臉莫名其妙地走開。

剛想開口提醒,就見他們從那雙腳下走了過去,腳尖甚至擦到了那個丈夫的肩膀,他們竟然毫無察覺,祁穆一下子明白過來,伸手拍拍大黑的頭,牽着它繞開那棵樹,繼續向前走。

又走了幾步,前面出現另一棵行道樹,那枝繁葉茂的樹冠裡,也露出一雙腳,連腳上穿的老土的黑布鞋也一模一樣。

大黑還想要叫,祁穆扯扯鏈子,說道:“大黑,別理那種東西,會被附身的。”

於是大黑很乖地低下頭。

又見到下一棵樹,這回大黑連看也不看,祁穆拉着它目不斜視地從旁邊過去。

再到下一棵、下下棵……

祁穆被那些腳搞得非常不耐煩,加快了腳步往家裡趕。

突然聽到有人說話:“你看見了吧?”

祁穆一愣,才發現面前的這棵樹已經沒有腳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脖子上繫着繩索的男人,正站在樹下向他招手。

祁穆一咬牙,低下頭拉着大黑就走,那人急了,提高聲音叫道:“喂!別裝作看不見啊!”

祁穆腳下跑得更快,就聽那人追在身後陰森森地說:“你跑不掉的,我會一直跟着你……”

“不可能,你是吊死在樹上的,根本不能離開那裡!”祁穆邊跑邊說。

身後沒了聲音,祁穆緊跑兩步才停下來,突然耳邊響起一聲嘆息,一瞬間汗毛全豎起來了。

“我不會害你,難得碰到能看見我的人,說說話總可以吧…”

祁穆看看手錶,想了想說道:“就說一會兒,我要早點回去。”

“好!”吊死鬼的聲音聽起來很高興,他的身形也慢慢顯現出來。

祁穆爬上湖邊護欄坐着,大黑趴在他腳下,“你想說什麼?”

吊死鬼也走到護欄邊,看着龍湖的湖面,說道:“三十年前這湖還只是一個小水潭,現在竟然變那麼大了。”

“三十年前?”祁穆默默算了算時間,又看一眼他身上那套時代氣息濃重的灰布衣服,瞭然道:“那時候還是文革,現在當然擴建了。”

“對啊,文革,人人都忙着破四舊,哪有時間搞城市建設…”

見他一副陷入回憶中的表情,祁穆道:“聽說文革的時候因爲被批鬥,很多人瘋了,還有些死了,不過現在大部分都平反了。”

“這算是安慰?”

被看穿的祁穆覺得很尷尬,一時沒有說話。

吊死鬼又說:“你以爲我是因爲批鬥才自殺的?”

“……”

“被批鬥倒是真的,不過還不至於讓我去死。”

祁穆沒有接着問下去,只是跳下欄杆道:“時間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吊死鬼沒再留人,問他道:“以後還來嗎?”

“也許…我說,你能不能把舌頭縮回去?”

“沒辦法,死的時候是這樣,就一直這樣了。”吊死鬼說着,掐住自己的脖子比了比。

“那就算了。”祁穆把大黑拉起來,對吊死鬼說了句“再見”,然後慢悠悠地晃回家。

從小就能看見那些東西,也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一開始根本不知道身邊那些走來走去的“人”在其他人眼中是不存在的,小時候還經常和“他們”玩。

幼兒園大班的時候,小朋友們湊在一起說鬼故事,氣氛被搞得很恐怖,那時他也感到害怕,卻看見桌子旁邊就浮着一個青白臉的女人,正捂着嘴偷笑。

那就是鬼嗎?

真是不堪回首的童年。

慢慢長大了才知道,其實鬼很少會害人,因爲活人看不見他們,他們也無法接觸到活人的身體,大部分鬼頂多弄些小把戲來嚇嚇人。

那些傳聞被鬼害死的人,很多都是被人害死的,有時候,人比鬼可怕多了。

回到家,祁穆像往常一樣回房間用電腦,不知不覺看錶時,已經過了十點。

忽然想起鏡子上的留言,難道不來了?

他起身給自己倒一杯水,剛要喝,客廳的燈光忽然閃了一下。

又要換燈泡了嗎?

祁穆不耐煩地放下杯子,準備去找備用的燈泡,這時,燈光又閃了一下,他沒有在意,下一秒卻突然劇烈地閃動起來,燈絲髮出“滋滋——”的令人不安的聲音,大黑衝到祁穆身邊狂吠,晃動的光線中什麼也看不清楚。

“快點出來,再閃下去真的要換了。”祁穆嘆了口氣說道。

話音剛落,燈光一下子亮起來,祁穆眼前猛地出現一張猙獰的臉,他吸進一口涼氣,下意識地退後幾步。

“你有病啊!出現就出現,嚇人好玩麼?”

“想讓你知道俺是鬼嘛…”那個鬼扯着糊滿血污的臉笑笑,表情居然很憨厚。

“廢話,你哪點像人?”祁穆蹲下來安撫好憤怒的大黑,才問:“鏡子上的字是你寫的?”

“是俺是俺…介紹我來的鬼說這樣比較有禮貌。”

“來訪的‘訪’寫錯了,那個是反對的‘反’。”

那鬼摸摸頭,不好意思地說:“俺文化不高,就記得那個‘反’,筆畫比較少。要不俺現在去改一下?”

“千萬不要!清理起來很麻煩。那口紅是怎麼回事?你有異裝癖?”

“是俺媳婦兒的口紅,俺死了以後閨女燒給我的。什麼叫異裝癖?”

“……剛纔說錯了,你是戀物癖。”

祁穆重新拿起喝水的杯子,隨口問道:“找我有什麼事?”

那鬼搓搓手道:“是這樣的,俺媳婦兒三年前跟人跑了,留下一條口紅,還有一個閨女。俺幫人家運貨,本來做得好好的,但是一年前被撞死了…”說着,他指指自己血淋淋的腦袋,“俺們家就剩下俺閨女了,沒人照顧,俺經常去看看她。”

“你想讓我幫你照顧女兒?還是要找撞死你的人?”

“都不是,俺閨女可出息了,找了個好工作,生活挺好的…本來俺是放心了,但是一個星期以前去看她,閨女竟然不見了!”

“可能是出去玩了,你女兒已經成年了吧?不用看那麼緊。對吧,大黑?”

大黑很配合地叫了一聲。

那鬼着急道:“不是啊…俺也是這麼想的,就等了兩三天,閨女還是沒有回來,俺覺得她肯定出事了!”

“那你要怎麼辦?讓我去找她?”祁穆放下水杯。

“幫個忙,這種事情鬼不方便做…”

“我只是個普通人,沒那麼大本事,如果過幾天還是沒有消息,我幫你報警。”祁穆站起來往臥室走去。

那鬼趕緊跟在後面,“哎呀,那就晚了!你不是能看見俺嗎?一定有辦法的。”

“除了能看見鬼,我沒有其他任何特殊能力,這種事情還是交給專業人士去做,你不想報警,就去找個天師什麼的…”祁穆懶得和他糾纏下去,自顧自換着睡衣。

“那些天師見鬼就殺,俺比較相信你!”

“相信我也沒用。”祁穆爬上牀,準備看會兒書就睡覺。

那鬼也跟着靠過來,還沒沾到牀沿,突然一股大力襲來,像撞上一道看不見的屏障,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就被彈出去了。

“你不要過來啊,這裡貼着符的,再被擋幾次你就沒了。”祁穆指着牀頭那道黃色的硃砂符提醒道。

那鬼爬起來,委委屈屈問道:“等着報警這幾天,俺能留在這裡嗎?俺也沒什麼地方可去…”

“隨便你。”祁穆想了想,又道:“晚上別在我房間亂晃,做噩夢的話就把你趕出去。”

……

那鬼慢吞吞從房門飄出去了。

祁穆突然想起一件事,提高聲音對外面喊道:“別離大黑太近!它會吃鬼的!”

“啊!”客廳裡頓時傳來一聲驚叫,大黑聽到自己的名字,乖巧地哼了一聲。

祁穆不再理會,默默地翻過一頁書。

作者有話要說:關於這篇文的類型,能說的已經全在文案裡了。

比較清新的鬧鬼故事,希望大家會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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