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昊和童義弘暗暗互相看了眼,這故事果然還有些曲折之處,只聽王鬆之道:“鶯鶯姑娘的確曾是矚意於青雲兄的,可後來她得知了我們打賭之事,就有些生氣,也不再見青雲兄了。青雲兄是個好勝心很強的人,或許他是覺得那時我已娶了兩位姑娘爲妾,他若不能得鶯鶯姑娘,便輸了這面子。所以就花了大價錢,向芸香院的老鴇強行贖了鶯鶯姑娘回去。”
唐昊聞言後沉默了許久,倒也難怪那鶯鶯姑娘現在會對謝文暉是那般態度來,遂又試探着問道:“那依王公子之見,鶯鶯姑娘會因爲厭惡謝文暉而殺他嗎?”
王鬆之聽唐昊忽然這麼一問,眼神變得有些飄忽。他以爲自己是最大的嫌疑人,卻不明白唐昊問這話的用意,究竟是試探他,還是果真懷疑鶯鶯。想了想,猶豫道:“這個……在下就不知道了,按理……也不至於……”
王鬆之的話似是而非,唐昊也只是試探一下,輕輕笑了一下,似是安慰王鬆之一般道:“王公子不必太過緊張,我也不過隨口一問罷了。”
王鬆之見唐昊識破了自己的心思,尷尬地笑了笑,沒有吱聲。唐昊和童義弘也沒有再逼他,只是說了些閒話便告辭離去。一路上唐昊因爲心情不佳一直不說話,童義弘只當他在想案情,沒有出言打擾。
從安德樓回到一醉金,天色已有些晚了。玉姬準備了晚飯,蘇筱晴也不知從哪裡回來了。雖不過五天,但是在死牢裡暗無天日,穢臭不堪,唐昊每日除了清掃,還有就是反思自己等人的處境。
誠然,賀月所言唐昊全都考慮過。但是這個選擇不僅僅關係到自己,還關係到跟他一起的朋友們。或許自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也沒人攔得住他,可蘇筱晴呢?童義弘呢?玉姬呢?劉大胡呢?在方衛的眼裡,他們都是一夥的,自己躲了,他們又該怎麼辦?然而若是要對付方衛,該如何着手,該如何決斷,該做到哪一步最合適,卻是個十分複雜的問題。複雜到唐昊長這麼大以來,第一次感覺到過自己腦袋不夠用了。
唐昊心事重重,以至於看到蘇筱晴在家,也並未有多大的反應。蘇筱晴見唐昊沒有像之前一樣死乞白賴地纏着自己說笑,自然是覺得輕鬆了不少。至少二人現在的關係還十分尷尬,減少說話的機會自然是消除尷尬最好的辦法。可是莫名地,蘇筱晴竟覺得有些隱隱的失落,繼而又擔心起來。死牢裡除了死囚外,還有冤魂糾纏,這傢伙不會是在牢裡關出毛病來了吧?
“你們今兒探到什麼了嗎?”玉姬注意到氣氛的不對勁,柔聲笑問。
唐昊嘆了口氣,道:“三個人,三個說法,無一不是從自己的角度來講述。只是這中間恩怨究竟如何,又到哪種地步,卻無法得知。只是基本還是可以確定,鶯鶯姑娘對謝文暉的確是有怨言的。這王鬆之就不知道了。”
蘇筱晴插話道:“有沒有可能不是鶯鶯姑娘或是王鬆之?”
“你聽說什麼了?”唐昊問道。
“倒也談不上聽到什麼,只是鶯鶯姑娘和王鬆之雖各執一詞,可論起恩怨來,也不似要殺人放火的。倒是謝文暉家中的那幾個,如果是爲了家產什麼的,卻也不是沒可能做下這案子。”
童義弘搖頭道:“不會吧,家裡房子都燒了,家產不也沒了嗎?又如何爭得家產?”
唐昊道:“筱晴說的不是沒有道理。謝府自然是家產,可謝家在吳城縣經營五十餘年,論起家財來,最重的肯定是謝家書齋。謝府被燒,謝家書齋仍在,仍可經營盈利。從長遠來看,這財產是一文都不會少了的。只是不知道,這謝府中,誰是那個最愛財的人。”
玉姬聽了他們三人的述說,道:“如此說來,這是所有人都有嫌疑了?”
唐昊無奈道:“對啊……”
“這案子的麻煩處在於,咱們現下始終無法確定究竟殺人動機是什麼。”童義弘也道,“若是能確定殺人動機,順藤摸瓜,兇手自然也就好查了。”
“對了,秦先生有沒有說爲何要問謝文暉睡覺是否打呼嚕?”唐昊又想起了秦順之前的囑託。
童義弘近日負責查勘謝家內外部的情況,而謝文暉本人的屍體檢驗則由蘇筱晴一直跟着秦順。蘇筱晴道:“秦先生說,其實詢問那謝文暉睡覺時會打呼嚕,就是要確定謝文暉被火燒之前是生是死,而且,還有個很有意思的線索。”
“結果呢?”衆人對此一直有疑惑,聽聞此言也來了興趣。
“謝府當時濃煙滾滾,如果謝文暉在起火時已經死亡,那麼他的口鼻之中是不會有煙塵的。”蘇筱晴憑着回憶,道,“可秦先生不僅從謝文暉的口鼻中發現煙塵,就連他的喉部都有非常明顯的濃煙吸入,熱浪燙傷的痕跡。”
唐昊皺眉喃喃道:“謝文暉如果是昏迷的,應該不會打呼嚕。可如果是睡着了,那他打鼾自然就會張着嘴。如此現象,莫不是起火時他一直在睡覺?”
蘇筱晴道:“不止是起火時在睡覺,整個起火過程中他就一直睡着被燒死的。”
玉姬也驚訝了:“怎麼會有這樣的現象?哪有被火燒了還不醒的?”
“我記得謝文暉身上沒有致命傷,或許就是被下了**之類的了。”唐昊自顧自地琢磨起來,“那這樣看來,還是當時在謝府內的人嫌疑最大。”
童義弘道:“這樣的案子,大多是情殺,仇殺,或是因利益而殺人。若說情,只怕謝文暉家的幾個女人都跟他沒什麼情吧!若說仇,鶯鶯姑娘倒是有些嫌疑,可我又覺得還不至於到殺人的地步。若說利益,那也就是謝家書齋的家產了。這樣一來,又是誰都有可能。唉……”
唐昊笑了笑,道:“不着急,現在咱們已經有了些思路,慢慢跟着線索往下查便是。”
童義弘沒好氣地道:“我當然知道是不着急的,就怕那個方衛不讓咱們省心!”玉姬立刻眼神示意童義弘別再提了,童義弘醒悟,忙閉了嘴。
唐昊的臉色有些不太好,蘇筱晴的神色也極是不正常。門外忽然傳來了敲門聲,因爲四人要商討案情,早將店小二支回家去了,今天孫承又沒有來。衆人不禁有些疑惑是誰在這時候來訪。
玉姬打開了房門,門外站着的竟是賀月。和她平時錦衣便服的着裝不同,賀月今日顯得特別高調,隨行還帶着好幾個僕從。即便此時已經天色漸晚,還是有不少人在一醉金門口見到,隨即指指點點,感慨羨慕既然唐昊等人還認識皇室族女。
唐昊等人哪管得那些人說些什麼,忙起身拱了拱手,向賀月行了禮。
賀月讓侍從都在一醉金之外候着,自己一個人很自然地就進得門來,完全不似第一次來,跟到自己家一樣順溜。賀月見四人面前的桌上都擺着酒,還有不少可口的飯菜,笑道:“怎麼,有好酒好菜也不通知我一聲?虧我往日每次都大魚大肉地招待你們!”
唐昊忙笑道:“什麼好酒好菜,可不能比殿下府中美食。我們不過是藉着酒菜說說事罷了,也不是什麼特別的日子。”
“說事也叫上我呀!”賀月嘟着嘴不滿道,“我說過我要參與這案子的,你們什麼都不告訴我,我可如何參與?”
蘇筱晴也有些不好意思了,畢竟是人家賀月費心特地從允安縣趕來救了唐昊,竟主動上前笑道:“這是我們的錯,殿下是我們的朋友,這些事原本就是應該和殿下分享的。只是我們近日煩事特別多,竟忘了殿下,還望殿下恕罪!”
賀月拍手笑道:“還是蘇姐姐最會說話,你這個唐昊,好沒趣的!”她性情率真,拋去那些彎彎拐拐的心計謀算,在唐昊等人面前,她還是那個嬌生慣養的小縣主。只是唐昊莫名其妙又捱了一頓癟,只好訕訕地笑了笑。
這邊玉姬已經讓童義弘從酒窖裡搬來了窖藏的美酒,春風拂意,皎月當空,正對美酒好友。對於自幼孤獨的賀月而言,如此情景,已經再美妙不過了。而衆人也明白,賀月如此大張旗鼓地跑來,無非是想宣示自己與唐昊等人的關係,好讓方衛投鼠忌器。
雖說保不了自己等人一輩子,但是賀月能爲衆人做到這般境地,衆人又如何能不感恩呢?知曉了這些,雖然口中仍是“殿下”叫着,衆人對賀月也比以前更加親近起來。
唐昊將案情大致與賀月說了一通,賀月是個聰明人,很快就記住了。只是和衆人一樣,對於該如何着手破解這迷案,賀月也沒什麼頭緒。只能大家明日再一起查案,想想辦法。
然而畢竟賀月身份尊貴,就算她想要和唐昊等人一起查案,也不可能明目張膽地和他們一樣滿城走訪調查。正好唐昊和蘇筱晴兩人尷尬得很,不想一處行動。唐昊便讓蘇筱晴負責跟着着便服的賀月一塊兒做些簡單的事情,自己則和童義弘一起繼續和謝府的那些人周旋試探。
與此同時,縣令府裡,方衛對於賀月的強行插一腳很是不悅。他原本自恃家世優越,又生得俊朗,想着逼迫蘇筱晴一下,應該很容易讓她就範。誰知道蘇筱晴性子烈得很,武藝又高,方衛完全無法得手。思量之下,方衛決定從唐昊下手。
儘管蘇筱晴面上和唐昊並不多說話,但是從方衛第一天上任,他就敏銳地察覺到了兩人關係的不一般。果然,在方衛的威嚇下,蘇筱晴對唐昊的臉色更加冷了。方衛又設法給唐昊找茬,讓他待在死牢那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方,想借機折磨他,讓蘇筱晴服軟。可是半路又殺出個允安縣主,將唐昊救走,倒令方衛愈發覺得不順了。
“公子可是還在想那女人?”方衛的侍從於同言問道。他還是一副半睡不醒的樣子,神情卻是十分關切。
方衛邪魅地一笑,道:“那蘇筱晴也並非美若天仙,我原本不過就是想玩玩罷了。只是如今發現她竟有這般手腕,倒讓我更有興趣了!”
“公子打算如何?”
方衛冷笑:“時間長着呢!那賀月能在這裡住上三年嗎?再說了,她一個頹老的趙王府的丫頭,焉能跟我鄭國公府比!”
“公子不應如此。”
方衛有些不耐煩:“好了好了!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我應該好好做官,少惹事,對吧?”
於同言點了點頭,方衛笑嘻嘻地拍拍他的肩,道:“於老,你就別操心了,我知道分寸的。只是都已經這地步了,我不能丟了咱鄭國公府的面子不是?”
“可是允安縣主畢竟是皇室之女,不可胡亂得罪。”於同言似乎還試圖勸說。
“我自然不會讓她抓住我的把柄!”方衛恨恨地道,轉而又笑着問於同言,“於老,你一定會幫我挽回這個顏面的,對不對?”
於同言暗暗嘆了口氣,只好道:“是。卑職是公子的侍從,當然要聽從公子吩咐。”方衛復又得意地笑了笑,陰毒的眼神裡迸射出了濃濃地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