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在驛館焦頭爛額的錢師爺聽說何陌已經答應讓唐昊去倉頭縣協助查案,頓時喜不自禁。唐昊要求蘇筱晴和魏海,童義弘三人一同前去,錢師爺也一口答應下來。他是李縣令私人所請,與李縣令榮辱相關,平時亦協助操持縣內大小事務,這點子事還是有把握能決定的。當即安排了一輛大馬車讓僕從帶着唐昊等人隨後趕來,自己則先乘快馬趕回倉頭縣向縣令李古田回報。
此時已過了最冷的時節,眼看着差不多也要入春了。唐昊和魏海,童義弘早換下了繁瑣厚重的棉衣,也沒穿衙役的公服,只着了便衣輕裝動身。蘇筱晴也換了身胡服,隨意地在發頂紮了個髻,幹練利落又不失美感。衆人如此裝扮一來不想太過招搖引來不必要的麻煩,二來也不想打草驚蛇。
錢師爺爲唐昊等人安排的這駕馬車雖沒有當初允安縣主賀月的那輛舒適精緻,卻比之大了一些。天氣轉暖,又不需要再添加暖爐厚褥等物,四人坐在馬車上倒也寬敞。
“究竟是個什麼案子,值得那李縣令這般大費周折請了昊子去?”伴隨着馬車的顛簸,童義弘疑惑道。他原本就比唐昊年長,還要稱唐昊爲兄,這讓唐昊覺得實在有些擔當不起。如今幾人已是熟得不能再熟,童義弘也隨着魏海改了稱呼,反倒使唐昊心裡舒坦了不少。
“肯定是樁大案子,咱們昊子現在可是聞名府內的破案高手,當然有很多人要來求的!”魏海有些得意地道,彷彿唐昊的榮譽就是他的榮譽。
蘇筱晴笑道:“也不過就是破了一個案子罷了,看把你們得意的。不過話說回來,若非大案,那李縣令也用不着這麼興師動衆的。”
唐昊苦笑:“大案子也好,小案子也罷,不過是因爲何縣令和李縣令私交較好,上面又催得急,讓咱們去幫幫忙而已,還是都低調些好。李縣令把我們請去協助破案,必然會引起倉頭縣本地的衙役的不滿。咱們若是再不知好歹,別說查案,只怕寸步難行。”唐昊此言一出,車內三人也都明瞭,立即收了得意神色。
至次日午時,馬車方纔到了倉頭縣縣衙門口。唐昊等人託門子向內通傳,遠遠看着他剛走了半路,正巧遇見出門來的錢師爺:“唐公子來了,縣令大人正在裡面呢,請隨我來。”
唐昊等人趕緊整肅衣裝,跟着錢師爺入了內衙。李古田似乎在案前正看着什麼卷宗,幾個衙役站在身邊,可是那神情臉色,卻都不像是在認真辦案的。“小人唐昊,魏海,童義弘,蘇筱晴見過李縣令大人。”唐昊等人恭敬跪下行禮。
李古田約莫四十來歲,一把大鬍子,生得健壯彪悍,看上去不像個文官,倒似個武將,實在很難想象他和文縐縐的何陌是怎麼成爲好友的。李古田擡眼看是唐昊等人來了,瞬間扔了那裝模作樣的文卷,哈哈笑道:“總算來了!本官還以爲是府尹那邊又讓人來查本官的崗呢!快來看看這些卷宗,這些字實在看得本官頭疼!”
唐昊不禁有些無語,這李古田一大把年紀了,乾的事怎麼那麼像自己小時候躲避父親抽查讀書時候的樣子呢?雖說言辭間倒是看得出這位李縣令性格很是爽直,但是何陌到底爲什麼交了這麼個朋友?和他那整天咬文嚼字的秉性不合啊!
錢師爺見自己這位縣令老爺的表現實在有些丟人,趕緊接話說直接大致先講一講案情,卷宗記錄什麼的可以回去再看,反正奔波兩日,也不能讓唐昊等人立刻就開工查案。李古田大呼有理,這纔將事情說了個明白。
案子發生至今已有近十天,有個書生在倉頭縣的街頭被一支飛來橫箭射中右眼,當場死亡。那書生當時所處的街道雖算不得什麼人流涌動的大街市,卻也不乏商販走旅。衆目睽睽之下有人被射殺,頓時流言四起,民心不穩。李古田明白,案子必須儘快偵破,以安撫民心。然而七八天過去了,手下衙役查到的線索卻僅僅只是皮毛,絲毫摸不到案件的方向精髓。正此時,唐昊偵破吳城縣連環兇殺案受賞的消息傳來,李古田想到了何陌與自己私交甚好,不如借唐昊來協助破案。
“大人,查案的事情也無非就是那些個,我們兄弟幾個也是費了很多心的。”一個高個的衙役有些不滿道。
唐昊此時方纔好好打量了一番這幾個衙役,果真是什麼樣的官帶什麼樣的手下,這幾個衙役也是個個膀粗腰圓,身材魁梧。唐昊心裡暗暗叫苦,這些人果然心有不服,這差事怕是不好辦,還要費心安撫這些個人,破案只怕是得費些時日了。
“大寬,你別瞎嚷嚷!看嚇壞了客人!”李古田對於那衙役的無禮態度並不以爲意,笑罵道,“就你們那幾個豬腦子,這半個月過去了,你們查出什麼了?不懂就跟人學學,又不丟人!”話雖粗鄙,道理卻是明白,只是這麼一說,恐怕那幾個衙役更是要不服氣了。
見到這般場景,已經不用唐昊特意提醒,魏海等人也能意識到現下幾人的處境堪憂了。唐昊忙賠笑道:“小人不過是協助何縣令破了一樁案子罷了,可不敢託大。幾位大哥都是忠心爲主之人,也必是盡心竭力爲倉頭縣百姓着想。案子難破那是兇手狡詐,卻不能因此湮沒了幾位大哥的功勞。”
那幾個衙役一聽唐昊一番馬屁誇讚,立時面上怒色微減,心中委屈也少了幾分。李古田雖說是個粗人,卻也不是無知傻子,聞言即知唐昊的顧慮,笑道:“小子,你別怕。本官這幾個兄弟都是以前跟着本官在戰場上出生入死慣了的。他們面相不好,說話也不怎麼中聽,不過卻都是實心人,斷然不會害了你們的。不過他們能殺敵斬將,卻不善破案追兇,所以還需得你們相助。你們都是何大人的手下,本官自然也不會虧待於你們。大寬,在驛館給幾位小兄弟尋幾個乾淨的住處!”
聽着這李古田的一番話,唐昊心道原來這李古田還真是個武將,看來這個名叫大寬的衙役和他旁邊的幾位多半都是當時李古田的手下。所以即便他們這般無禮,李古田卻並沒有表現出任何不滿。唐昊忙道:“不敢勞煩諸位大哥。我想只在城中尋個普通人家借宿一段時日即可,這樣也免得打草驚蛇。”
李古田小眼珠一轉,心想這唐昊這話說得在理,果然是個機靈人,笑道:“說的也是。既如此,那就讓錢師爺去幫你們問一問,你們住下後先休息休息,明日咱們再來細談此案。”說罷便讓錢師爺去操辦。
錢師爺帶着唐昊等人尋了個牙子,很快便在東街找到了一個住處。這宅子是一對老夫妻的,家中只有這老兩口和兩小丫鬟。因沒有子嗣,家中也寬敞,兩人時常會託牙子尋些穩妥之人租房,一來增加些錢糧收入,二來多些人也多些熱鬧人氣。
錢師爺和那老兩口倒似乎相識,一進門去,錢師爺便拱手笑道:“劉公別來無恙?”
“承蒙惦記,老夫和夫人都還好。”那老頭也笑呵呵道。
錢師爺向唐昊等人介紹道:“這位是劉公和他的夫人,曾是我的救命恩人。沒想到今日聽牙子說起方知恩人正尋租,否則,何必費這麼多事,我直接就帶你們來了。”
唐昊等人連忙拱手:“劉公好,劉夫人好。”
錢師爺又向劉公夫婦一一介紹了唐昊等人,二人也笑着回禮。唐昊等人的衣物行李並不多,待衆人各自尋着房間放下包裹,收拾妥當。劉公夫婦已經命人準備了酒水飯菜招待。唐昊和蘇筱晴都是自小就孤苦無依的人,見得劉公夫婦如此盛情,倒是感動異常。
“你們是來查那街上的殺人案的吧?”酒後,劉公問道。
錢師爺回道:“是啊,這案子傳得沸沸揚揚,縣令大人也很是憂心。”
唐昊藉機問道:“錢師爺可知目前都查到些什麼線索?”
錢師爺仔細回憶了一會兒,道:“那書生姓鄭,叫鄭君寶,白身,家中也沒個其他親戚。案子是發生在桂坊街,當時是個下午,那書生就走在街上,忽然就被射死了。”
“可有人看見箭矢是從什麼方向射來的?”唐昊追問。
錢師爺有些爲難了:“雖說那街上當時還是有些個人,可誰知道大街上也能出這檔子事。那天日頭很好,晃眼得很,又是剛好過了午後,沒事誰往天上看啊?結果大寬他們幾個去詢問,有說從東邊射來的,有說從西邊來的,誰也沒個準處。”
蘇筱晴奇怪道:“箭矢都有箭尖和箭尾,自然能辨出個大致方向。就算沒得個細緻的準確處,還能冒出來相反的來?”
“這可就是麻煩的地方了。那箭兩頭尖,插在那書生右眼處。咱們都沒看見,僅憑那些百姓的證言,誰知道到底從前面射進去的,還是從後面射進去的?”
唐昊皺眉:“這如何能只依憑目擊者的證言?既然箭是兩頭尖,那麼首先入肉的那一側必然沾滿鮮血,而另一側則是死者倒下後滴落的血跡。再者,箭矢射中人體,必會有一股力衝擊人體,會使受害者不由自主地順着箭矢去的方向倒下。這些都可以作爲判斷大致方向的憑據。”
錢師爺聽得目瞪口呆,訥訥道:“這些東西……大寬他們可想不到的……”
魏海有些不滿地道:“說起來還是你們的人不會查案,把個簡單的事給弄複雜了。”
錢師爺賠笑道:“大寬他們在戰場上那都是以一敵十的英雄人物,只是這費腦子的事,他們可就不擅長了。”
“那個鄭君寶是個什麼情況?”唐昊沒有繼續說下去,換了個話題。
“這個倒是查清楚了,這鄭君寶二十四歲,是個書生,不過沒什麼功名。家裡祖上似乎有些錢財,他倒是也衣食無憂。約莫十來年前獨身來到我倉頭縣,家裡除了他沒別的什麼人了。”
“十來年前?那也不過十一二歲左右吧,他就自己一個人了?”童義弘有些不可置信。
“是啊,聽他的鄰居說,他家父母很早就死了。祖上有些田地,但他年紀小,又種不了地,便把地賣了,來到倉頭縣,專心讀書。有時候去幫幫零工,賺些錢糧。不過他生性節儉,就算不去幫零工,憑他賣地所得也是能度日的。”
唐昊問道:“錢師爺對那鄭君寶所住之處可熟悉?”
“還行吧。縣衙的人手不夠,有時候我也跟着大寬他們跑跑的。”
“既如此,明日煩請錢師爺帶我們去看一看可好?”
錢師爺愣了一下:“論理應該讓大寬他們帶你們去吧?這越了規矩,他們幾個的脾氣,怕是不好。”
唐昊解釋道:“錢師爺您也看見了,今日那幾位大哥對我們可不滿得很。雖說縣令大人說他們都是實心人,不會害了我們,但是如此必然會影響我們查案的進度。這案子拖得越久,人心就越不穩,縣令大人那邊也不好交代啊。”
錢師爺想了想,唐昊說得倒也在理,只得拱手道:“我自然是沒什麼問題,不過還得先去稟報縣令大人一聲纔好。”
“這是自然。”唐昊笑道。錢師爺說罷,告辭了唐昊幾人和劉公夫婦,趕回縣衙向李古田稟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