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把酒暢談的後果就是唐昊和蘇筱晴兩個人都酩酊大醉,而後趴在一醉金大堂的桌子上睡了一宿。太陽慢慢升起,街上嘈雜起來。唐昊悠悠轉醒,活動了一下發酸發麻的胳膊,發現蘇筱晴還在睡,臉頰都給壓出印兒了。唐昊迷迷糊糊地想要叫醒她,一張口聲音卻有些嘶啞,看來晚上是着了風寒了。蘇筱晴被唐昊搖醒,睜開惺忪的睡眼,努力回想着自己爲什麼會在這裡,但是宿醉之後要想起這些並不容易。
“早上好,蘇姑娘。”唐昊嗓音沙啞,但依舊保持了一個善意的微笑,“你可以去找玉姬姐姐,就說想跟她一起經營一醉金就好了。”看出了蘇筱晴的迷茫,唐昊決定幫她想起昨晚二人的商議,以免她清醒過來又想要殺自己。
正好玉姬也出來了,驚訝地看着二人一起坐在一張桌子面前,而唐昊似乎毫髮無傷。唐昊看見玉姬,趕緊站起來,道:“玉姬姐姐,蘇姑娘說她沒去處,想跟你一塊兒在一醉金做生意。”
玉姬會意,笑道:“行啊,我可以教你怎麼釀酒。蘇姑娘,想學嗎?”蘇筱晴本來正在詫異自己昨晚竟然說了這樣一番話,待聽得玉姬這麼一說,倒也來了興趣。至於唐昊,可以再觀察一下他的表現。蘇筱晴心裡打定了主意,也就歡喜地答應了。
唐昊正準備回衙門,童義弘匆匆跑來。唐昊笑道:“弘哥,我還正想說你去哪兒了呢。那個小乞丐不用查了,徐毅和他老婆已經當堂認罪了。我們找到了別的證據。”
童義弘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我知道!案子結了也不來告訴我,虧我還在城門口可着勁兒找,要不是聽到有人已經在說起徐毅定案了,我現在還不知道在哪兒找那小乞丐呢!”
唐昊抱歉地一笑:“對不起啊弘哥,昨天案子結了之後那個趙峰趙公子很生氣,我怕他做什麼傻事,就拉他到這兒來勸導他。海哥被何縣令留在牢裡值守徐毅,都忘了給你報個信了。辛苦弘哥了!”
童義弘哪裡真的會怪他,擺擺手道:“唉,那都是小事了。剛剛牢裡的消息,徐毅昨天晚上死了。”
“什麼?!”唐昊和蘇筱晴,玉姬三人異口同聲。驚得路過的百姓都奇怪地看了他們一眼,童義弘連忙讓他們都小聲點。
“怎麼回事?”唐昊沉聲道,“難道昨天趙公子揍他揍得太狠了?”
“具體的我也不清楚。魏海一大早就慌慌張張地衝出來說徐毅死了,現在何縣令讓人把裡面都封鎖起來,只讓秦先生進去給徐毅驗屍,所有人都在那兒等着你呢。”
唐昊聞言立即準備走,蘇筱晴忙跟上道:“我也要去看看。”
“縣令大人還在那兒,哪兒能讓你去?若有必要我待會兒告訴你怎麼回事就行了。”唐昊不想蘇筱晴這時候去添亂。蘇筱晴卻很不滿:“怎麼說那天治徐毅罪的時候我也是有幫忙有功勞的,好不容易逮着他,卻出了這麼詭異的事,你不讓我去看看?萬一是那天裝鬼嚇他嚇出後遺症了怎麼辦?”徐毅的突然死亡勾起了蘇筱晴的好奇心,她努力試圖說服唐昊。
“如果真是因爲你把他嚇死了,我能把你抓起來嗎?”
“不可以!”蘇筱晴果斷拒絕,隨即得意道,“不過反正我是一定要去看看的,你攔不住我!”唐昊不由得撫額嘆息,不知道是因爲蘇筱晴還是因爲風寒,他現在感覺有點頭疼。
三人匆匆趕到縣衙牢房外面,何陌奇怪地看着蘇筱晴,唐昊只好跟他瞎掰說蘇筱晴是一個德高望重的道姑,之前在徐毅的案子上幫了很大的忙。何陌這才勉強答應讓蘇筱晴和唐昊一起進去查看。
唐昊從未來過牢房,他向來只負責去破案,而不管後續過程。一進入大門,就能隱約聞到一陣陣惡臭味,幾乎隨處可見的耗子和蟑螂等蟲子在牢房牆角穿梭自如,完全無視人類的威脅。唐昊和蘇筱晴都忍不住一陣反胃。秦順遠遠地看見他們的模樣,淡淡道:“這只是個縣衙,你若是去了大理寺,看看那裡的牢房,那纔是人間地獄。”
唐昊捏着鼻子走進來看,嚇了一跳。昨天還在耍無賴的徐毅此刻已是身首異處,頭部滾落在牢房的一角,雙眼眼珠突出,皮膚潰爛,血肉清晰可見,像是被啃過一樣。相比之下,昨天趙峰在他腦袋上造成的瘀傷腫脹已經算是輕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了。徐毅的身體面朝牆壁,雙膝彎曲倒在地上。兩隻手的手指都不見了,只剩下血淋淋的手掌部分。
“這是怎麼回事?”唐昊皺着眉頭問道。可以明確的是,這種情況肯定不是因爲趙峰揍的。
“屍體原本是跪着的,爲了方便檢查,我把他放橫了。”秦順指着徐毅的屍體道,“死因很明顯,頭部被鋒利的刀劍一類的器具瞬間砍下,傷口平整光滑。當然,除了這些被耗子啃過的部分。”
唐昊湊近一看,果然脖頸處有啃過的痕跡,問道:“他的臉也被啃了?”
“應該是的。十根手指都被切下,這裡到處都找不到斷指。不知道是不是被耗子給吃了。”秦順說着,自己也覺得有些噁心起來,他也很少遇見如此極端的情況,“比較令我在意的是死亡時間。”
唐昊覺得已經無法直視地上吱吱叫喚的耗子了,只聽得秦順又道:“從屍體的僵硬程度來看,徐毅應該至少死了三個時辰以上,也就是說是寅時之前被殺。但是你看他的傷口,血液依舊是鮮紅的,雖然緩慢,但還在往外流,這是不合常理的。我來的時候他呈跪狀,我放下他後,立即檢查了雙膝部分,也沒有出現斑痕。”
原本被這牢中的恐怖情景給噁心得一聲不吭的蘇筱晴聽到這裡,忽然愣住了,好像想起了什麼。唐昊皺着眉頭,忍着頭痛和噁心,道:“的確很奇怪。還有別的嗎?”
“暫時沒有了。我還要仔細檢查。”
唐昊點點頭,道:“好,我先去問問海哥他們。”說着便和蘇筱晴幾乎是一路小跑逃出了牢房。
何陌見唐昊來了以後,便自己回去了。唐昊只好自己開始詢問情況:“昨晚值守牢房的有哪些人?”
魏海道:“我,還有大壯,陳方,錢二,四個人。他們三個是值守的,我是昨天何縣令讓我來盯着點徐毅的,說是怕趙峰把他揍出毛病來,觀察一晚上。”
看來何陌也擔心趙峰那幾拳會把徐毅打出問題,惹來不必要麻煩,唐昊問道:“你沒有聽見動靜嗎?”雖然值守並不是守在徐毅面前,但是就算是在門口,裡面發生了這麼大的血案,也沒理由不知情。
魏海無奈道:“我發誓,我們四個都沒有睡着,一晚上都是醒着的。可真沒聽見有什麼動靜,更沒有人進去過。”
“你中途進去看過嗎?”
“大概丑時三刻的樣子,我進去看過一次,徐毅在睡覺,沒什麼事,所以我就出來了。之後便沒再進去過了。”魏海回想道。
唐昊琢磨不透,索性道:“弘哥,你就跟着秦先生,看有沒有什麼別的發現。劉大哥,勞煩你多看着點張氏。我總覺的有點不放心。其他的人暫時都散了吧,該幹啥幹啥去。”童義弘和劉大胡立即應是而去。
衆人散去,魏海趕緊跟着湊上來道:“昊子,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們真的都沒有睡着,的確沒有人進去過。”看得出他很急切,在他值守的牢里居然有人被殺了,他也必然是有失職的罪的。唐昊拍拍他的肩,安慰道:“別急,我當然相信你。兇手也未必是從門進去的,只是我現在尚且不知道他的方法而已。”
魏海見唐昊並沒有懷疑自己,放下心來,卻見唐昊的臉色有些發紅,擔心地問道:“你怎麼了?怎麼臉這麼紅?”唐昊聽他這麼一說,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才發覺臉在發燙,無力地笑了笑:“沒事,昨晚着了些風寒。我去喝點熱水就好了。”
蘇筱晴忙道:“去一醉金吧,近一些。”“好。”說着三人便來到玉姬的後院。玉姬讓唐昊在客房中暫且睡下,燒了些薑湯端來給他喝下。
蘇筱晴譏笑道:“你這身子骨還沒我結實。”唐昊白了她一眼,沒有力氣和她爭論。玉姬勸道:“罷了,唐昊的身子骨原本基底就差,這樣沒什麼,多多調養就好了。”
魏海也跟着道:“昊子從小一個人長大,孤苦伶仃,家裡又窮。能有野菜吃就不錯了,經常都是喝水填肚子。你以爲誰都跟你一樣衣食無憂嗎?”雖然他知道蘇筱晴暫時不會對唐昊有什麼惡意,但還是難以接受她有時自以爲是,高高在上的態度。
蘇筱晴有些尷尬:“我又不知道他以前怎麼過的……我也是孤兒啊……除了東方師兄,也沒人疼沒人愛的……”玉姬忙拉過蘇筱晴道:“好了,沒事的。咱們都是朋友,有什麼困難一起度過不就好了嗎?”本想讓唐昊也說幾句勸勸魏海,卻見他已經睡着了。
過了中午時分,唐昊才醒了過來,雖然還是覺得有些疲乏,但是明顯已經退燒了。玉姬在牀邊的椅子上坐着看書,見唐昊醒了,又吩咐廚娘去燒了一碗薑湯。
“我睡了多久?”
“不知道,反正筱晴已經把她的東西從客棧搬過來,打算以後就住我這兒了。”玉姬笑道。
“什麼?!”唐昊驚起,隨即又壓低聲音道,“她會不會發現你啊?”雖然唐昊出於好心,建議蘇筱晴可以跟玉姬學着找點別的事做,但是這姑娘也太心寬了吧,居然就直接搬過來了?
“別擔心,是我讓她搬過來的。”玉姬解釋道,“她也怪可憐的。我這裡只要仔細些,不會出什麼岔子的。”
正說着,蘇筱晴和魏海已經進來了。魏海見唐昊坐起來了,笑道:“昊子,我就說你身子骨還是很結實的吧,只要睡一覺就好了。”
唐昊忙道:“海哥,你這幾天先別叫我‘昊子’了吧,我現在一想起來就噁心。”魏海哈哈大笑。
玉姬也掩面輕笑道:“現在可有什麼思路了嗎?”唐昊想了想,道:“殺人的手法我不知道,不過我想先去問一下趙家的人,畢竟他們有最直接的仇怨。”
魏海和玉姬點頭認同,蘇筱晴插嘴道:“我覺得,那個徐毅的死法,有些古怪。”
“什麼古怪?”
“那個秦先生不是說了嗎?應該已經死了三個時辰的人,血液卻仍然在流動,這是不合常理的。我卻知道有一種情況可能會造成這樣的現象。”蘇筱晴自顧自地說道,“被怨念所纏繞的被害者即使身死三五天,也常有如活死人一般的狀態。因爲怨恨的執念進入被害者體內,可能融入血液之中,可能融入骨髓之中,糾纏不散,使人身死血液卻流動如常或是肢體仍能活動。”
唐昊一臉茫然:“我聽不懂。”
蘇筱晴白了他一眼,只好解釋道:“簡單的說,有冤鬼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