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薔看了看林逍臉色,回道:“小女子略懂醫術,方纔看公子臉色慘白,雙目無神,額頭髮黑,此乃神魂虧損之症,所以才問了一句。若然小女子說錯了,還請公子不要嘲笑......”
林逍聽到神魂虧損四個字,心裡簡直大喜過望,他原本以爲自己沒救了,這時候卻像是一個溺水的人好不容易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也顧不上其他,連忙走前一步,大聲道:“沒錯沒錯,蘇姑娘你一下子就看出了我的病症,不知你能否幫我治病?”
林逍滿懷希冀地看着蘇薔,眼巴巴地希望她嘴裡吐出一個能字。
但蘇薔卻皺了皺眉,似乎在思量什麼。林逍見到她這副模樣,不禁有些暗怪自己荒唐了,傷寒刀口之類的傷病還可以用醫藥來治療。可是林逍長這麼大,還沒聽過見過有人能夠治療神魂之症的。蘇薔一個風塵女子,即便懂得一些醫術皮毛,可又不是神醫再生,怎麼可能治得了自己?
想到這裡,林逍不禁又有些失落,有氣無力地說道:“蘇姑娘如果沒辦法的話就算了吧,打擾了,我這就走。”
林逍正要離開,手臂卻被蘇薔蔥白一般的玉手輕輕抓住。
林逍一愣,看向蘇薔,只聽她輕聲說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林公子請跟我來。”
林逍跟着蘇薔一路左拐右拐,穿門過亭,最後來到一處幽靜的小屋之內。
若然沒有來過,很難想象脂粉橫堆的漱芳齋後院居然還有這等幽靜的地方。
小屋外面種有一排毛竹,青翠欲滴,風吹過竹葉之間,帶起一片嘩嘩之聲,毛竹竹身搖晃,好像在低聲絮語什麼。
蘇薔推開兩扇門扉,領着林逍進入小屋。
小屋佈置得很簡單,只有內外兩進,裡面是臥室,而外面則是一個小廳。東邊牆壁上掛着一幅墨竹圖,桌子上擺着一張琵琶。除此以外,便只剩下一些茶具與木盆之類,可謂簡約至極。
蘇薔領林逍入屋,並且讓他在凳子上坐下,自己也搬過一張凳子,在林逍對面盈盈坐定。隨即正色問道:“林公子,你的病症傷在神魂,除非知道病因,否則我沒有十分的把握。不知林公子能否信得過小女子,將你得病的經過說出來?”
林逍自然沒什麼不可說的,一股腦地將這些天以來的鬱悶傾泄一番,也不知道蘇薔能不能聽懂。
等他說完,蘇薔又以右手支額思量了一會兒,才緩緩道:“原來是因爲修煉殘缺的功法導致神識受損。還好你沒吃那個雷總管的藥物,神識受損萬萬不能以藥物治療,否則會對藥物產生依賴性的。我正好懂得一套金針療法可以治療神魂創傷,但我不確定這套療法對你是否有效,不知道林公子你願意讓我試一下麼?”
聽到蘇薔居然能夠治療神魂,林逍大喜過望,他本來就已經把自己當做死人了,這時候有一線生機,哪裡還會猶豫,連忙點頭。
蘇薔見林逍一副猴急的樣子,不禁感覺好笑,掩嘴笑了起來。
蘇薔笑的時候顯得很靦腆,佔據了她半邊臉的胎記似乎在她笑的時候變得沒那麼顯眼了,而她完好無暇的另外半邊臉尤其顯得楚楚動人。林逍看着看着,不覺有點癡呆。
蘇薔笑了片刻,忽然意識到林逍正在目不轉睛地看着自己,她不禁有些臉紅,連忙站了起來,有些慌亂地說道:“我去拿金針。”
過了片刻,蘇薔從臥室中掀開門簾,走了出來,手裡還拿着一盞小巧的香爐,還有一包細小的金針。
林逍仔細數了一下,金針一共有七枚,每一隻長短不一,均泛着幽幽的金色光華。
蘇薔將紫色香爐安放在桌子上,香爐中開始冒出一縷嫋嫋的紫色煙霧,林逍聞着紫色的煙霧,忽然感到終日裡繃緊的神經一下子舒緩了下來,腦海似乎也沒那麼亂糟糟的了。
“這是安神煙,”蘇薔解釋道:“可以安定你的神魂。林公子,我要施針了。”
林逍陶醉於那些迷離的煙霧之中,只覺得蘇薔的聲音似乎從九天之外傳來,他渾身神魂似乎被那些煙霧所吸引過去,再也感覺不到自己的身軀何在,只是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蘇薔似乎早就預料到林逍會有這樣的反應,也不多說什麼,伸出纖細的食指與中指,開始捻起一枚金針,緩緩朝林逍頭頂百會穴扎去......
彷彿做了一場夢,一場很久遠但又十分安詳的夢,林逍緩緩睜開了雙眼,然後便看到對面的蘇薔正含笑看着自己。
桌子上的香爐已經沒有煙霧再飄出來,而蘇薔也已經收起了金針,她一雙美目仔細看着林逍,詢問道:“林公子,你醒了?”
林逍點了點頭,而後,他忽然感覺到了什麼,大喜道:“天啊,我的神魂好像已經恢復了!我能感覺到!”
蘇薔點了點頭,“還好沒出差錯,否則小女子就對不起林公子你了。”
林逍忽然站了起來,雙手抱拳,向蘇薔行了一個大禮,“姑娘再造之恩,在下沒齒難忘,日後必定有所回報!”
蘇薔連忙站起來,將林逍又扶回座位上,“林公子,男兒的腰桿可不能隨便向人彎的,小女子只是盡力而爲,談不上什麼大恩。”
林逍也不再矯情,哈哈一笑,“好,反正蘇姑娘的大恩我記下了。日後有什麼要幫忙的,你一句話,上刀山下火海我林逍都不會皺一下眉!”
林逍忽然想到什麼,於是好奇地問道:“對了,林姑娘,你怎麼學會如此神妙的醫術的?既然有此等本事,又何必委身青樓賣藝呢?”
蘇薔苦笑道:“我家族原本爲醫藥世家,只是因爲六年前家族被貪官禍害,導致家族敗落,家中男丁更是全被髮配充軍。小女子當時還年幼,隨着幾個姨媽顛沛流離,後來幾個姨媽嫌棄我是個累贅,將我賣入了青樓,小女子相貌醜陋,起先還不被媽媽待見,虧得還能彈奏些小曲,這才得以委曲求全。”
聽到這麼慘絕人寰的身世,林逍心頭猛地一震,雙手一下子捏緊,“蘇姑娘,你若不嫌棄,我願意爲你籌集贖金,讓你從良!”
蘇薔先是爲林逍的真誠所動容,雙瞳亮了起來,但隨即又很快暗淡了下去,搖了搖頭,咬着牙道:“林公子的好意我心領了,但公子幫得我一時,卻不能幫我一世。你如今能幫我從良,可是從良之後呢?在這個亂世裡,哪裡有我們這些弱女子的容身之所?”
“這......”林逍也感到頭疼,他身在軍旅,總不能真的將蘇薔帶在身邊。
見到林逍苦惱的樣子,蘇薔忽然掩嘴笑道:“林公子不必爲我擔心了,我在這裡的媽媽對我挺好的,你看,這間小屋便是媽媽借我寄身所用。小女子已然知足了。”
她說完站了起來,“外面快要下雨了,林公子還是早些回去吧,被淋溼了不好。”
見蘇薔婉轉地在下逐客令,林逍也不好繼續久留,他只好站了起來,“既然這樣,那在下先告辭了,不過蘇姑娘,我林逍欠你一條命,日後你有什麼需要,儘管讓人給我帶句話。我一定會幫你的!”
蘇薔展顏一笑,“有林公子你這句話就夠了......”
她忽然想起了什麼,從衣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的鈴鐺,鈴鐺呈銀白色,拇指大小,上面刻滿了複雜的花紋。
“這是......”林逍好奇地看着鈴鐺。不解地問道。
蘇薔解釋道:“這是安神鈴,乃是我從一個異人手中得到的,具有安神定心的作用,公子拿回去自後每日裡貼身攜帶,可以幫助你滋養神魂。”
林逍連忙推辭,“這麼貴重的物品,我不能要!”
蘇薔笑着把鈴鐺塞到林逍手中,“就算是我借給你的,你日後還我就是了!”
林逍沒辦法拒絕蘇薔的一番好意,只好接過鈴鐺。想了想,從手腕上的綁手上扯出一條細線,穿過鈴鐺,珍而重之地掛在脖子上,拍了拍脖子,“多謝姑娘的禮物,鈴在人在,你放心吧!我不會弄丟的!”
等到林逍遠去,天空也開始下起了毛毛細雨,屋外的毛竹在雨點的滋潤下,越加青翠欲滴。
“傻瓜,你只要心裡記住我就行了,鈴鐺丟了,又有什麼所謂?”蘇薔心裡幽幽地嘆了口氣,心想是否天下的男子都是這麼榆木腦袋,不解女孩子心裡所思所想?
就在她心裡思量這些女兒家的心思的時候,蘇薔身後忽然傳來一陣嬌滴滴的笑聲,“哎呦,郎情妾意,真是羨煞旁人啊!”
蘇薔心裡大吃一驚,猛地回頭,只見廳堂之中那盞紫色香爐旁邊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多出來一個身穿黑色緊身紗衣的女子,正趴在桌面上,右手不斷撥弄着紫色香爐裡面的餘灰。
蘇薔見到黑衣女子,臉上頓時蒙上了一層寒意,“韓薇,你什麼時候過來的?師父怎麼會允許你出谷?”
黑衣女子轉過頭,那張足以迷死男人的狐媚的小臉上露出一絲委屈,“師姐,不要這麼不待見人家嘛!人家剛纔在暗處可是爲你所編造的那些可憐的身世故事感動得稀里嘩啦的呢!眼淚都不知道流了多少......”
蘇薔被韓薇氣得笑了起來,隨即又板起臉,氣惱道:“別跟我開玩笑,你還沒回答我呢,師父怎麼會放你這鬼靈精出谷的?”
韓薇伸出一根纖細的手指,點了點自己的鼻尖,“師父可沒放我出來,是我破了山門的百花迷香陣,自己偷偷溜出來的喔!”
蘇薔鼻子都差點被氣歪了,“你,你怎麼敢這麼做......”
“師姐你別生我氣嘛!你都出山谷在塵世歷練快兩年了,人家想你想得不得了,而且師父曾經算過你會在最近這段時間遇上千年情劫,人家好奇,就偷偷溜出來看看師姐你怎麼應劫的羅!”
沒等蘇薔說話,韓薇又託着腮幫笑了起來,露出一口白皙的銀牙,“看來剛纔那個傢伙就是命中註定要跟你糾纏千年的男人了?否則師姐你又怎麼會那麼捨得,把自己護身所用的七情針拿來當普通的金針用,又把本身神妙無窮,而且天底下只有那麼兩枚的合歡鈴的其中一枚送給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