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寂夜色裡,皇后跪地卻無聲。
皇帝的目光落在皇后肩上——她的肩上平靜穩定,毫無半點輕顫,足見她心下絲毫不爲所動。
皇帝便輕嘆一聲:“朕知道你是想到了誰。就因爲她跟她們都不一樣,所以在皇后你的心中,她就活該生不出孩子,就活該不得好死,是不是?!”
皇后這才一聲哽咽:“皇上冤枉妾身了!”
皇帝轉回身來,居高臨下望住皇后:“朕因爲令嬪而冤枉皇后了?好,那朕便不說令嬪,咱們來先說說潛邸裡的老人兒!”
“慧賢薨逝的那一年,朕已登基十年。那十年,是朕最爲年輕力壯的十年,可是後宮裡一共只誕下三個皇子,他們的額娘卻還都是位分不高的漢女蘇氏、包衣金氏、披甲人之女海氏。而身份僅次於你的高雲思和古黛,卻整整十年,半點動靜都沒有過!皇后……這當真是巧合麼?”
“若說慧賢身子弱,不易坐胎倒也罷了。古黛是老滿洲家的女兒,精騎善射,年紀又輕,身子骨兒比你都好!就算朕寵她少些,卻也不至於整整十年,從無所出!——皇后,便是巧合,又如何會巧合到如此地步去?”
皇后又是一聲哽咽:“皇上,妾身當真冤枉!”
皇帝搖搖頭:“看看這重華宮吧,皇后,朕相信你也能跟朕一樣,隱約看見當年的衣香鬢影……你說朕委屈了你,可是這後宮裡最受委屈的,何嘗就是你了呢?慧賢在朕身邊伺候的日子比你還久,可是她現在已經在哪裡了呢?”
“你還能在朕面前落淚,叫一聲委屈;可是慧賢便是想叫,也都已經再沒機會了。她唯有進朕夢裡來,問朕一聲安好罷了。”
皇后垂下頭去,一邊哽咽,身子已是不停打擺子。
皇帝凝視着她的身影,幽幽道:“朕已是眼睜睜失去了慧賢,朕便絕不會叫這樣的事再重演在令嬪身上。若令嬪出了半點閃失,別說朕饒不了你,朕連自己都無法原諒。”
皇帝揚頭望住夜空:“在這宮裡,沒人比皇后你更知道,令嬪究竟是怎麼留下來的。不是她自己貪慕虛榮,她是爲了朕而留下來的……那朕便必定不能叫她在這宮裡遭遇任何的不測去。”
“朕那會子是真心實意將她託付給你。她那會子才十四歲,就還是個情竇初開、不諳世事的小丫頭,只比咱們的和敬大了四歲。朕是多麼希望你能用一顆慈心,護着她,教導她,這樣即便她長大之後得寵,卻也永遠都是出於你的門下,永遠都會敬重你、感念你……”
皇帝深吸一口氣:“這些年來……朕自己挑了,放在你宮裡,叫從你宮裡出身的女子,一共只有這樣一個而已。”
皇帝說到這裡停住,蹲下來,凝視着皇后的眼睛。
“可是皇后,你好好回想,這些年來你都對令嬪做過什麼?!你以母儀天下之尊,以一顆當過母親的心,對一個十四歲的小丫頭都做過些什麼?!”
皇后驚住,仰面望住皇帝:“……皇上以爲妾身對令嬪做過什麼?”
皇帝清冷一笑:“慧賢無所出、嫺貴妃也無所出,故此令嬪同樣無所出,在皇后看來,都只是巧合,對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