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在皇帝身邊伺候這些年,婉兮面上的掙扎,他都讀得出來。李玉便向獻春使了個眼色,自己便打千兒告退:“這長街裡風大,魏主子切莫站久了。回頭若是受了風寒,皇上還得心疼。”
“還是請魏主子先進宮歇息,奴才這便告退。總歸永壽宮跟養心殿離着這麼近,魏主子若有任何吩咐,叫毛團兒奔過來言語一聲兒就是。”
婉兮也忙給獻春遞眼色。獻春拿出預備好的荷包,李玉一瞧便忙按住:“魏主子!萬萬不可。皇上對魏主子的心,奴才最是明白。奴才今兒要是敢接了魏主子的賞,回頭皇上還指不定怎麼整治奴才……”
婉兮便也只得笑了:“來日方長。諳達,您的心意我都記下了。”
獻春扶了婉兮進永壽宮,向後直達寢殿。
獻春這還是頭一回正正經經走進永壽宮來,剛一進宮門就被那超越了規制的龍紋石雕影壁給嚇着,待得再進了後院寢殿,便更是有些回不過神來。
“主子……這永壽宮新近重修過,且如此富麗,可是緣何明明從前沒有人住,卻能處處都做出‘半舊’的模樣來?”
婉兮便笑了,垂首不答。
還是毛團兒機靈,上前便笑道:“姑姑有所不知,這宮裡啊想要簇新那其實簡單,哪個宮裡重新修葺完的時候不是嶄新嶄新的?反倒是這明明新修完,卻要再加工故意做成‘半舊’,是還要再費好幾遍工夫的,更顯心意。”
獻春愣了下:“心意?”
毛團兒瞟着婉兮便笑:“正所謂‘人不如故’——咱們主子雖然是剛搬進來,可是這永壽宮啊卻不是生地方兒,而是早就在等着咱們主子了。”
毛團兒猴兒似的跪倒:“這可是皇上的重重心意所在,主子可千萬看明白,別回頭當真以爲是半舊的纔好。”
婉兮心下早就明白,伸手握了握獻春的手:“簇新的是店,半舊的纔是家。獻春,我是回家了。”
偌大的紫禁城,這麼大,這麼多間屋子,後宮其他主位有的卻不過是自己的“寢殿”。可是她不同,她有了“家”。
獻春便也恍然大悟,一同蹲禮給婉兮道賀。
皇上對魏主子的心意,果然與從前任何一個主位,任何一個宮裡,都是不同。
獻春暫時替婉兮褪去大衣裳,叫婉兮也好窩進暖閣裡自在些。
婉兮便又捉住了獻春的手去:“獻春……我又對不起你。”
獻春怔住:“主子這又是怎麼了?”
婉兮今兒眼窩子是有些淺,莫名地總想掉淚。
婉兮抽抽鼻子使勁地笑笑:“因爲我又把你給要來了啊。我沒忘你的年紀是要該到出宮的年頭了,可是我又離不了你,這便又得耽誤你的年華。不過我保證,我只耽誤你一年,待得一年過後,我定奏明皇上,給你指一門好婚事。”
獻春一聽原來是這個,便垂首笑了。
“奴才當是什麼,叫主子能懸心成這樣兒,卻原來是這個。”
婉兮點頭:“這個還不要緊麼?這是女子一輩子的事兒。”
獻春卻搖搖頭:“從前在長春宮裡,主子因還年紀小,奴才有些事兒便也沒都跟主子說盡了。此番奴才倒想叫主子安心:奴才實則早已沒了想要出宮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