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此皇太后藉着病,將皇帝叫到榻前來,與皇帝說起順妃的寢宮之事。
“那儲秀宮自令懿去後,這也空出來一年多了。如今順妃已經封妃,且又有了你的皇嗣,這地位自是不同了。況且她這些年來好容易得了這個孩子去,我倒替她、更替我那小皇孫懸着心去。咱們得幫襯着她去好好兒養着這個孩子,便多賞賜給她些福氣去吧。”
皇太后沉一口氣道,“依我看,倒不如叫順妃搬入儲秀宮吧。”
儲秀宮曾是婉兮的寢宮,過去的十年裡爲中宮所在。早點叫順妃搬進去“佔地方兒”,老太太才能放下心來。
就算皇帝暫時還不肯給順妃更高的位分,可是隻要叫順妃搬入儲秀宮去,那麼前朝後宮便也都明白這意義所在了去。
先佔住實,以後等孩子生下來了,若果然是個皇子,再水到渠成地晉位就是了。
老太太的這個心思,是篤定兒子不會那麼輕易就同意的,故此纔要趕在病中來說。
老太太卻沒想到,皇帝竟然順順當當就答應了。
“好啊,皇額娘說的是,順妃爲兒子懷了皇嗣,自是勞苦功高。皇額娘說得對,儲秀宮是個有福氣的好地方兒,順妃挪進去,必定這一胎能穩穩當當的。”
順妃就這麼挪進了儲秀宮去,叫後宮衆人都看紅了眼去。
尤其是惇妃,恨不能咬着小手絹兒,當成去咬順妃的肉去了。
她原本更佔先機,有了十公主,這緊接着又隨着順妃的後腳去也懷了孩子去,她便本該比順妃更領先一步的。
還是皇太后那老太太膈應人,竟攛掇着將順妃先挪進儲秀宮去了,這豈不是擺明的佔位兒!
惇妃恨惱之下,又傳陳世官來,伸了胳膊遞過去,連懸絲都給免了,“你就直接給我探探,我這一胎懷的,究竟是不是皇子!”
多年過來,陳世官已經成爲在後宮子嗣之事上,皇帝最爲相信的人。只要陳世官說的話,沒有太醫敢反駁;所有內廷主位們也都深信不疑。
陳世官年紀雖大了,品階也上升了,可是依舊不敢年輕時候兒的本色。這便低低垂首,偷着勾起脣角笑了笑,“惇妃娘娘急什麼呢,惇妃娘娘的胎這剛坐下,還不穩當呢。脈象今兒是男脈,明兒就又變成了女脈,後個兒又成男脈了……微臣有時候兒都想直接斷成龍鳳雙胎了……”
“惇妃娘娘萬萬恕罪,不是微臣不奉旨,而實在是娘娘這一胎的月齡還太早,做不得準呢。微臣要是這會子給妄言了,叫惇妃娘娘或者歡喜,或者失意,可是等到時候兒瓜熟蒂落,卻證明是微臣給斷錯了……那微臣豈不是萬死莫能贖罪啊?”
惇妃自己也是生養過的,實在沒法反駁陳世官這話。她知道再着急,這會子也真的還不是時候兒。
惇妃深吸口氣,“好,那三個月的時候兒,胎像總歸該穩當了,你也總該能斷出是男脈還是女脈了吧?”
陳世官恭敬垂首,“娘娘英明,正是如此。”
惇妃咬牙道,“好,我就等你三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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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了話兒,陳世官擦擦額角的汗,起身要告退。
觀嵐端來大大托盤,裡頭放着兩封銀子。
陳世官一看便忙又跪下了,“微臣豈敢。”
惇妃撥了撥鬢角的珠花,“陳太醫你收着吧。便是暫且沒能幫我看出男女來,可你也還是能從旁的事兒上幫得上我的。故此這銀子啊,你該拿,甚至我還得賞給你雙份兒去。”
陳世官見推辭不過,便也就收了。
只是陳世官出了惇妃的寢宮,轉頭就到皇帝面前兒去了,自稱請罪,將那銀子都給皇帝看。
皇帝瞥他一眼,哼了一聲,“你忖着,你這銀子是因爲什麼來的?”
陳世官又是老神情,垂首偷偷勾着脣角笑,“微臣想,惇妃娘娘的胎坐得晚,還不到探出男脈女脈的時候兒來;可是順妃娘娘的胎早了兩個月,這眼見着就到了能斷出男女的時候兒了。”
皇帝冷笑一聲,“她們兩個倒都是操心的命!自己的胎尚且看顧不過來,還要先去看顧旁人的!”
陳世官不便說話,只是含着笑聽着。
皇帝瞟着陳世官,“想來順妃不日也會找你了,也得賞給你銀子去。我估摸着,順妃的手筆也不會小,銀子封可能比眼前這個還大。”
陳世官趕緊一臉的惶恐,“微臣萬萬不敢!”
皇帝倒是啐他一聲,“給你的,你就收着!要不怎地,你還等着朕再賞給你一份兒?”
陳世官忍着笑,趕緊叩首,“皇上錯怪微臣了,微臣哪兒敢呢?”
皇帝又啐一聲,“你個滑頭。你將惇妃賞給你的銀子送到朕面前來,還不是等着朕因你的忠心,再額外賞給你一份兒大的?!”
陳世官趕緊叩首,“微臣一兩銀子都不敢要,皇上萬萬饒了微臣……”
皇帝這才哼了一聲,露出了笑模樣來,“得了,朕叫你收着你就收着。總歸朕也不會再額外賞你了,她們賞給你的,就算替朕掏這份兒銀子了。”
陳世官這纔鬆下一口氣來。
待得告退之時,陳世官小心翼翼問皇帝,“皇上聖明,今兒既然惇妃娘娘已經傳了微臣去問此事,想來不幾日之內順妃娘娘也得傳微臣來問……那皇上的意思是,微臣要讓二位娘娘幾個月之後知道纔好?”
六十七歲的皇帝坐在南檐炕上,眯眼望着窗外。
“……多少個月?她們必定沒想到過,直到她們十月懷胎的日子滿了,她們也依然什麼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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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四十一年的最後幾個月,順妃和惇妃都認認真真懷着孩子。
只是兩人的情形又有些不同。
順妃是從六月有胎之後,月事自然就停了;可是惇妃的有點古怪,從八月被陳世官斷出喜脈來之後,每個月的月事依舊照樣兒來。
女人的身子情況不一樣,有些的確有過女子懷了胎,依舊漏紅的情形;可是惇妃這個卻不是一個月兩個月的事兒,而是自打被斷了有喜,每個月的月事依舊照樣兒來。
惇妃豈有不害怕的,可陳世官給了無數定心丸,一口咬定喜脈是不錯的。
更何況,惇妃的肚子的確是大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