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卷347、不識擡舉(八千畢)

多貴人淡淡垂眸,“皇后主子說的是,令妃囊囊是個有福氣的人。”

那拉氏不由挑眉。

多貴人便又沉默下去,只呆呆想着自己的心事,並不主動與那拉氏說話。

那拉氏凝視多貴人半晌,不得不深吸一口氣,又道,“……說起來,最叫我失望的,還是那愉妃!”

“且不說皇上起鑾之前,將你母子鄭重託付給她;便說她好歹與你同爲蒙古格格的份兒上,她也該對你格外盡心盡力纔是!”

“可是她倒好,本是潛邸的老人兒,在這宮裡已是這麼多年去,什麼事兒沒經過,什麼人沒見過,怎麼偏偏叫你九月初一受了那麼大的驚嚇去!”

“那九月初一祭城隍,外頭人多事兒亂,她如何想不到提前替你防備些?我就想問了,你那天要往那竹林裡去的時辰,她又做什麼去了?”

多貴人頭垂得更低,“……那是九月初一,愉妃囊囊也去祭城隍了。那日五阿哥的福晉也進園子來拈香,愉妃囊囊自也應該同去給小皇孫拈一柱香。”

那拉氏眯眼凝住多貴人半晌。

“你說的對,祭城隍之日,是該爲皇孫小阿哥拈一柱香。不管城隍管不管這夭折孩子的事兒,終究那日園子裡要做三天三番的水陸道場。既是水陸道場,自可超度亡靈。”

那拉氏說到此處,又嘆了口氣。

“可是話又要說回來,愉妃剛失去自己本生的皇孫,便更該能明白你的心情。若心懷慈悲,自捨不得旁人再受同樣的苦楚去。便是九月一日祭城隍的日子重要,她去拈香又要費多少時辰去?便是親自去了,緣何不能快些回來,陪在你身邊兒去?”

“若她能早些回來,想來興許她便不會叫你去那竹林,更不會撞上那檔子事兒……”

那拉氏說着,擡眸望住多貴人,伸手拍在炕沿上。

“可是她竟然就沒做到!怎麼着,難道只有她本生的皇孫金貴,多貴人你們母子便不金貴了麼?皇孫是皇上的孫兒,是要緊;可是多貴人你肚子裡的小阿哥,難道不是皇子了去?”

“皇子與皇孫比起來,哪個與皇上更近啊?”

多貴人似乎終於有所動,卻只是擡眼迅速地瞥了那拉氏一眼,便又垂下了頭去,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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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着這麼個紮起嘴的悶葫蘆來,那拉氏當真如重拳砸在豆腐上。儘管一拳又一拳下去,那豆腐都被捶成渣兒了,可還是沒起什麼作用。

那拉氏有些口乾舌燥,心下也跟着生煙。

這便又望了多貴人半晌,卻還是無奈地起身,只囑咐一聲“好好將養”,這便還是快步走出了多貴人的寢殿。

“這個多貴人,也當真是不識擡舉的。”塔娜瞧出來主子氣沖沖的模樣兒,這便道,“主子這樣爲她做主,想叫她將自己失了孩子的仇給報了。可是她倒好,一副癡呆捏傻了的模樣兒去!”

“是知道她失了孩子,可能傷了身子,卻不知道掉了孩子還能傷到腦袋去的!”

那拉氏眯眼瞥了塔娜一眼。

“她不傻……她只是,不願與我一條心罷了。”

那拉氏朝“天地一家春”的後殿緩緩走回去。

“……就算多貴人不上道,可是那愉妃這一次卻也難以翻身了!終究皇上是將多貴人母子託付給她,而多貴人的孩子既然失了,她便難辭其咎!”

深秋的圓明園,滿目黃葉,幽光片片。

那拉氏立在幽光裡冷冷而笑,“她剛失去那個小皇孫,這回又掉了多貴人的孩子,那她今年便起不來了!”

“從前是誰說,她必定今年晉位貴妃的?這回別說晉位了,皇上若不降她的位分,都算是憐惜她和永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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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主子高興起來了,塔娜便也跟着笑了。

“除了愉妃倒了之外,令妃的孩子也嚇掉了……除此之外,多貴人自己更是沒了倚仗去。”

“原本今年這個年頭,多貴人理應是風頭最盛的,她若生下皇子,那將來的變數便又多了不知多少倍去——可惜她的孩子就在臨盆前,偏偏沒有了。她年紀都這麼大了,這一胎掉了,來日還能不能再有,都難說了去。”

“而且看她呆呆的模樣兒,當真怕是腦袋也跟着壞了……就憑她這個樣兒,過了今年去,西北徹底平定,皇上再也不用格外歉疚厄魯特各部之後,皇上還會再給她孩子了麼?”

“若此說來,這個多貴人啊,在後宮裡的好日子便也到頭兒了。終歸,想要在這後宮裡的日子有點兒指望,還得有個孩子才行。她如今沒了孩子,便是皇上再給她什麼位分,到頭來也不過一場空罷了。”

那拉氏聽罷,脣角幽幽勾起。

笑容雖說不大,可是她心底的歡喜,卻是無法言喻的。

多貴人這一個孩子,叫愉妃、令妃、多貴人這三個叫她心下提防的人,全都損兵折將了去。當真是一石三鳥,事半功倍。

其實還不止是這三個人,若她願意,這張網還能牽連進來更多的人。

比如說與多貴人同住一宮的蘭貴人、鄂常在;又比如一向與多貴人不睦的祥貴人……又或者是哪一些官女子和太監。

只是蘭貴人背後終究還有皇太后,而今年這年頭又不宜動祥貴人,故此她想想便也暫時摁下這個念頭來。

不過有這件事兒擺在這兒就夠了。若是以後再想對蘭貴人、祥貴人出手,到時候再舊事重提,也就是了。

走回“天地一家春”後殿,那拉氏踏上臺階,忽地回頭。

“……是多貴人自己位下的官女子娜仁和薩仁招供,是她們兩人帶着多貴人去的竹林。那這兩個官女子便是頭一份兒居心叵測的,誰知道那竹林裡裝神弄鬼的就是她們自己安排下的,又或者說是不是早與她們串通好的?”

“傳我的話,叫慎刑司拿了娜仁和薩仁兩個官女子去問話!若還敢有不盡不實,儘管用刑!”

塔娜也是微微一怔。

那拉氏轉着手腕上的“九龍戲珠金手鐲”,脣角輕勾,“人呢,沒有誰是天生就識擡舉的。總得叫這樣的人吃點虧,長些記性,以後才能學會識擡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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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孩子之後的時光,其實白天倒也好過。終究人來人往,況還有皇上陪着,說說笑笑很快這一天就也過去了。

真正難熬的,是夜晚。

不是怕夢見那孩子,是怕夢不見啊……

她從前那麼多次夢見那孩子,卻還是終究錯過了那孩子的容顏;而如今,當身子已經恢復了正常,便連那般半夢半醒的狀態都難找回了。

曾經舊夢,翩然遠去,如那孩子一樣兒,再也找不回來了。

婉兮連續好些日子,每到天黑便早早上炕,等待睡夢的降臨……甚至叫人將窗簾都拉嚴實了,不叫窗外半點燈光、星月驚走睡意去,卻竟然也還是夢不到。

甚至因這樣一來二去,反倒折騰得半點睡意都沒有了。連續失眠兩個晚上,明明心力交瘁,卻怎麼都睡不着了。

皇帝便索性抓着婉兮起來,就叫她坐到明窗殿的炕上去,看着他批閱奏本。

那小山樣的奏本,他一本本拿起來,一本本展開,然後硃批,再放回去——這一連串都是完全重複的動作。他是想叫她這麼看着看着,就看困了。

可惜,奏摺雖重,事關社稷;卻無法完全抵償一個母親失去了孩子的疼痛。故此雖說婉兮的確是有些疲憊,卻還是不夠她立時睡着。

皇帝實在無奈,便將那軍機處處理完畢了回奏的奏本,都堆在她眼前兒去,叫她看。

看書總歸能把人看睡着了吧?更何況是這樣枯燥的國事。

婉兮先前倒是嚇了一跳,連忙推開那些奏本,“爺怎可給奴才看這個?這便又要奴才揹負干政的罪名去?”

皇帝倒是啐了一聲兒,“都是爺早批覆過的,軍機處也都處理完的了。你便是想幹政,就憑這些,也全都晚了。”

婉兮這才垂眸微笑,伸手翻開。

此時西北,準噶爾早已平定;只剩下回部等待捕獲大小和卓兄弟,回部便可告平定。故此這會子婉兮最爲關注的,還是來自西部的事兒。

婉兮接連翻開好幾本奏摺,都是定邊將軍兆惠奏,如何處置和卓家族剩餘人員的。

婉兮好奇指着其中一份,問皇帝,“……兆惠已經將‘額爾克和卓’額色尹,送進京來了?”

皇帝停下御筆,擡眸瞟着婉兮,“你瞧出來了~~這兆惠辦事兒,也敢‘先斬後奏’。”

婉兮也記着,皇上七月間往熱河去,原本說不僅召見厄魯特蒙古各部,也要召見回部立功的王公。那會子兆惠就曾說要送和卓家族這幾位進京,並且希望皇上能將這些回部王公留在京中居住,以免後患;只是皇上後來因爲大小和卓兄弟還沒有被抓獲,便要回部王公繼續留在西北效力,待得大小和卓兄弟被擒獲,再於明年元旦時一併進京陛見。

到時候再定奪,是將和卓家這些人留在京中居住,還是放回哈密等地安插。

可是這兆惠,卻還是因爲擔心大小和卓逃走之後,和卓家族再出這樣的人,再在西北鬧出這樣的亂子來,故此還是堅持將額色尹送入了京中。

婉兮歪頭望皇帝,“那爺定了將額色尹如何安置?是如兆惠所奏,留京居住,還是叫他們回西域安插?”

皇帝輕嘆一聲兒,“他們一家呢,原本都住葉爾羌、喀什噶爾。後被準噶爾統治,和卓家族都被遷移到吐魯番,後到伊犁關押起來種地。後大小和卓兄弟爲亂,他們族人更是遷移到布嚕特境內躲避。”

“額色尹系霍集佔一族,他們既然多年久居在伊犁,倒是不宜將他們遷回葉爾羌。爺想,既然千里迢迢來了,還是留京居住吧。”(容妃與大小和卓兄弟是同宗,根本不可能發生傳說裡容妃是小和卓妻子的事兒。)

“此次除熱河覲見、自然留京居住的額色尹之外,還有額色尹的侄兒圖爾都和卓(容妃親哥哥)、瑪木特之子巴巴和卓等,俱都一體送京,爺都將留他們在京住下。”

婉兮垂首一笑,“奴才明白了。”

十月,皇帝恩封額色尹爲公爵、瑪木特爲“扎薩克頭等臺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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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二十三日,恰好是婉兮這小月子最後一天,算得滿月之際。

便在這一天,西北傳來喜訊——巴達克山可汗,將大小和卓兄弟困在柴扎布,已皆剿殺,向朝廷獻上大小和卓兄弟的首級。

至此,回部終於平定,西北各部,悉入版圖。

皇帝封賞功臣:將軍兆惠已晉公階,並迭賜章服;其加賞宗室公品級鞍轡,以示寵異。

將軍富德、著晉封侯爵並賞戴雙眼翎。

兆惠、富德、著再加授一子爲三等侍衛。

參贊公明瑞、公阿里袞、並賞戴雙眼翎。

吐魯番額敏和卓、著加恩晉封郡王。哈密玉素布,著加恩賞給郡王品級。霍集斯加郡王品級,鄂對加貝勒品級……至此西域回部的吐魯番、哈密、和闐、庫車等幾大回王,就此形成。

此時適逢皇太后慈寧萬壽慶辰,“朕恭詣皇太后宮行禮,亦於表文內增撰‘武成’慶語。其御殿頒詔諸儀,一併舉行,既以循令節而迓崇禧,即以慰慈懷而布溥惠。”

因一系列慶典的即將舉行,皇帝便也於此日奉皇太后,帶領後宮,從圓明園回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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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連這樣的日子,這樣多的理由,可是擱在後宮女人的心眼兒裡,卻也未免帶出些許酸澀來——皇上他終究要等到令妃這小月子坐滿,才肯回宮啊。不就是怕她折騰着麼?

剛回到宮裡的當日,那拉氏去看多貴人安頓得可好,說着說着便說到此處去。

那拉氏瞟着多貴人,嘆了口氣,“好在你的日子是在令妃之前。這會子令妃滿月了,你的日子更早就滿了。故此便是皇上不是按着你的日子來選的,你心下也不必計較。”

多貴人終於再也按捺不住,擡眸直盯盯瞪住那拉氏,“回皇后,我根本就沒計較!”

那拉氏被嚇了一跳。

這是後宮,她身爲正宮皇后,已經有多少年沒人敢再這麼直眉楞眼地否定過她了?

塔娜瞧出主子被氣到了,忙上前給多貴人行了一禮,“奴才斗膽提醒多主子,此時多主子是身在大清後宮,自應言行舉止都按着宮裡的規矩。方纔是皇后主子與多主子說話,多主子態度極不合規矩。”

多貴人不得不起身,向那拉氏深蹲爲禮,“妾身知錯了。”

那拉氏極力笑了笑,起身走過來扶起多貴人來。

“我知道多貴人心裡梗着什麼事兒呢:不就是我下旨,叫慎刑司帶了你身邊兒的兩個官女子去問話麼?”

“她們兩個是你身邊兒的女子,你心下自然難免覺着她們親近;可是你難道忘了,我又爲何要下那道旨去?還不是要替你查清那竹林裡的腌臢事兒!”

那拉氏說着輕嘆一聲,拍了拍多貴人的手。

“這兩個女子啊,雖說也都挑的內府下蒙古出身的女子給你使,可她們終究又不是你從母家帶來的,統還都是內務府給你挑了送進來的。便是相處了這兩年去,你也不必這麼早就將她們當成知心的去!”

“這宮裡的官女子啊,也總難免有些懷着二心的。不然古往今來,這後宮裡的事兒,怎麼就那麼多呢!更何況咱們大清後宮的官女子,尤其是能當上差的,個個兒都是內務府世家的女兒。在自己家裡都是大小姐,就更不甘心當奴才。”

“故此啊,你別當她們都是好的。那竹林裡的事兒,她們的嫌疑便最大!”

多貴人霍地擡頭,定定望住那拉氏,脣角蠕動了幾下,便又沉入了沉默。

便如同,她之前一直的那種沉默。

結果次日那拉氏就聽說,多貴人去永壽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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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貴人來,婉兮自己也是有些驚訝的。

不過雖說在意料之外,倒也是在情理之中——終究,這會子她們兩人的處境相同,最可同病相憐。

玉蟬來回話,尚且有些遲疑,“主子,不如奴才說,主子身子還有些乏?”

婉兮明白,玉蟬她們擔心的,是從前那多貴人剛有孩子的時候兒,她與多貴人結下的那點子心結。

此時回首望來,只覺苦澀泛起,只想苦笑。

誰能想到,當時那樣計較的,有這樣一天全都變成了空。兩人的孩子,竟都沒了……

婉兮垂首按下一聲嘆息,搖搖頭,“無妨。都過去了。我若這會子還與她計較,除了自找苦惱,還有何意義?”

玉蟬還是有點兒擔心,輕聲問,“多貴人這麼久沒再登咱們的宮門,今兒忽然來了……奴才心下倒有些不妥帖。”

婉兮眸光微微一漾,“終究我與她是相同的心境。故此這會子她想說的話,怕是也唯有我最能聽得懂了。便是想要爲了那失去的孩子掉眼淚,她怕是也唯有在我面前,才敞得開心。”

“她既然都能向我敞開心去,我卻爲何不能向她敞開宮門呢?這後宮裡本就這麼狹窄一片天,若對人人都將宮門緊閉起來,那這天地就更小了。”

玉蟬領命,這便出去請多貴人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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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貴人入內,不敢與婉兮並肩坐在炕上,非要站在地下。

婉兮拗不過,只得叫人搬來一張小杌子,就放在炕沿兒邊上,請多貴人坐下說話。

多貴人卻還是垂着頭,半晌沉默不語。婉兮朝玉蟬等人使了個眼色,叫她們暫且都退下去。

婉兮便也不說話,同樣默默地垂下頭去,與多貴人面對,卻不互相打擾。

良久,多貴人終於擡起眸子來盯住婉兮。

“……難道,你就不恨麼?”

婉兮的心下微微一跳。

“恨。這世上的女人,誰沒了孩子,會不痛恨?可是……得知道應該恨誰,得恨對了人才行。”

“又總不能,因爲一個孩子的失去,就一下子恨起這後宮裡所有人來;甚或,要與所有人爲敵。”

多貴人眸子裡瞬間涌起了水霧。她忙別開頭去。

又是半晌,她才轉回頭道,“你說得對。我會找到我該恨的人去,我不會與我不該恨的人爲敵。我一定會親手揪出那個害我的人去——不管她是誰,我一定會爲我的孩子報仇!”

婉兮點點頭,卻沒有多貴人那般激動。點完頭,便又沉默下去。

“你怎麼這樣?”多貴人擡眸盯住婉兮,“你難道不想報仇?”

婉兮淡淡擡眸,那窗外初冬清淺的陽光,緩緩在她眼底流動。

“報仇,自然是想。只是我要先弄清楚,這仇是否當真存在;更得找一個適合的機會再去報仇。”

“這會子西北終於徹底平定,皇上正籌備各項慶典之時,難道我要悲悲慼慼到皇上面前去請求皇上做主,然後怒氣滿心地去計劃報仇麼?俗話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便是再想報仇,這會子也願意暫且忍耐下來。我會等着時機到來的那一天。”

婉兮靜靜望住多貴人。

“我信那句話:善惡到頭終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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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貴人目光一轉,終是泛起了水霧。

窗外,幾個孩子的歡聲笑語又傳了進來。她們不知在唱什麼自編自創的兒歌,總歸唧唧咕咕叫大人聽不懂,也無法盡數理解她們那歌詞裡的用意去。

婉兮聽着,脣角不自覺地揚起。

“叫你見笑。永璐淘氣,這會子就是對埋汰的話感興趣,那歌詞裡非得加進‘鼻涕’、‘哈喇子’之類的詞兒去……我也拿他沒轍。”

多貴人愣了愣,便也笑了,“我都明白的。小孩兒小時候總有這樣一段光景,就愛說這樣的埋汰話兒。尤其是小男孩兒,一天不說兩句,彷彿就心裡刺撓似的。”

多貴人終究是太久都沒笑了,這麼忽然笑了笑,還是扯動了自己的傷心事。

婉兮明白,多貴人終究是當過孃的人。她還有一個兒子,跟在哈薩克錫喇身邊兒逃亡而去,至今不知下落、生死不明。

多貴人竭力不想叫婉兮看出來,這便搖搖頭,“你還好。雖說沒了這個孩子,可是你還有三個呢。聽着他們這樣兒歡聲笑語的,便也將你的眼淚都給擦乾了去了。”

婉兮心下微微一動。

這會子聽着外頭的歌兒又加入了其它的動靜兒——這回是犬吠。

這是拉旺的狗,有趣兒的是會跟着拉旺唱的蒙古歌兒的節拍來吠叫。

那是草原的歌兒,那是蒙古人的歌兒,那也是喀爾喀傳統的故事——多貴人便也聽得神往進去,不由得歪頭跟着輕輕哼唱起來。

婉兮靜靜凝視着多貴人,靜靜地側耳傾聽。

窗外的歌聲終於停了下來,婉兮擡眸望住多貴人,“時光總易過,一晃拉旺在宮裡都呆了三年,已是正式進學了。”

多貴人點點頭,“是啊,進學了,就是長大了。”

婉兮眸光靜靜流轉。

“你說得對,我便是失去了這個孩子,可我還有三個孩子呢。更何況除了這三個孩子之外,拉旺也在我宮裡。從他兩歲大,就一直跟着我長了這三年去。”

“男孩子小前兒還不打緊,總歸是吃食上、穿着上多小心些就是了,可是正式進學了,便該有人一心一意地盯着他才行,才能叫他的學業每日都有上進。”

多貴人不由得揚眉。

婉兮歉然一笑,“我終究這還有三個孩子呢,便是再想盡心盡力,終究有顧不到的地方兒。拉旺他爹孃又都不在京裡,託付給旁人我也不放心……”

婉兮說到此處,深吸口氣,向多貴人伸出手去。

“不知道,多貴人你願不願意幫我這個忙,替我照顧好拉旺去,跟緊了他的學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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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貴人噌地便站起來,許久沉沉無波的一雙眼,登時泛起光芒來。

“令妃囊囊,你真的肯……將拉旺阿哥放在我身邊兒去?”

婉兮含笑點頭,“你們同出喀爾喀部,更都是博爾濟吉特氏。這後宮裡若說還有人適合照顧拉旺去,那除了你,還能有誰?”

婉兮說着促狹眨眼。“況且,當初你也都替我們小七縫過喀爾喀的衣裳啦!我聽說過,你們喀爾喀有句話叫做‘不問衣裳是什麼時候做的,要問衣裳是誰做的’。在你們喀爾喀傳統裡,能給做衣裳的,便必定是有深情厚誼的人。”

“因爲那套衣裳,叫你擔一點子給我們小七當‘婆婆’的身份,倒也不算唐突了~~睡覺我們小七啊,將來就是博爾濟吉特家的媳婦兒呢?”

多貴人一眨眼,淚珠兒便掉了下來。

“我真沒想到,你竟能這樣替我着想……在這後宮裡,我原本已然絕望。沒有個孩子,我真都不知道以後的年月該如何過去。你說得對,我與拉旺阿哥自是同根同族,故此這個孩子也最是能叫我安心的。”

婉兮含笑點頭,“那便這樣定了。從此以後,我們拉旺,還要請多貴人你多費心。”

身邊兒有一個孩子,心裡還能存着柔軟的愛,那多貴人是不是便不必鎮日只想着報仇去了?

消息傳到那拉氏耳朵裡,她不由得冷笑着狠狠一拍桌子,“……沒想到,她竟越發不識擡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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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宮中,那一系列慶典自該籌備。

其中後宮重中之重的慶典,便是皇太后的聖壽。

那拉氏這便來與皇帝商量,今年的慶賀禮該籌備如何的規格。

“以皇上的規矩,皇太后逢整壽都要加尊號;今年是西北平定、大功已竣之時,我聽說朝臣都在給皇上呈進賀表,更請皇上和皇太后加尊號——妾身想,今年爲皇太后賀壽,加尊號之事,便勢在必行了吧?”

皇帝點頭,“再等等。總歸朕要先請皇額娘懿旨再說。”

那拉氏便又道,“往年忙碌皇太后聖壽,總有令妃幫襯着妾身。可是此時令妃剛坐滿小月子,妾身倒捨不得令妃再勞累……此事便還要請皇上的示下。”

皇帝便也微微皺眉,“皇后說得有理。如今妃位以上,能幫皇后扛得起這些事兒的,倒沒幾個可用的人了。”

“純貴妃那身子,便不必說了;愉妃今年又叫朕如此失望……皇太后的聖壽,便也不能交到她手裡。”

“雖說還有個舒妃,可是她已經多年沒擔過這樣的擔子,怕也不足用。”

那拉氏點頭笑,“妾身也是如此憂慮呢。”

皇帝點點頭,“既然如此,後宮的位分便又是該動一動的時候兒了。總該進封幾個關鍵時刻能用得上的人上來。”

那拉氏小心地深吸一口氣,“……原本多貴人是按着嬪位的份例給添的炭。那若小皇子順利生下來了,那這會子多貴人便應該是嬪位了。”

“以多貴人的身份,再加上她的年歲,自然能幫得上妾身。況且她從前在哈薩克錫喇那裡,手底下也管着幾百戶呢,那些部衆和牛羊,她都有本事管得井井有條,那麼後宮這些事,自難不住她。”

那拉氏絮絮說着,皇帝的面色已是微微變了。

那拉氏一怔,忙起身屈膝,“妾身說錯話了……哈薩克錫喇已在布嚕特伏法,朝廷已然徹底平定了準噶爾,那麼這個人、這段舊事便不該再提起了。”

“此時這世上唯有皇上的多貴人,再沒有什麼哈薩克錫喇的妻妾去。”

皇帝擡眸凝住那拉氏。

“皇后,多貴人這些日子來一直由你陪着。她可怎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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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終於問到了多貴人,那拉氏都不由得跟着惆悵地嘆了口氣。

“皇上此問,妾身都不知道該怎麼回話纔好。這一個月來,妾身是隻要得空便去瞧瞧多貴人,怕她心裡還放不下那孩子,這便盡力開導她。”

“可是,多貴人的反應卻一直都是淡淡的、懶懶的。甚或,便是說起那個孩子,都沒見她掉過幾滴眼淚去。”

“妾身擔心她是那疼都鬱在心眼兒裡了,宣泄不出來,便怕她憋出病來。這便召太醫來瞧,可是幾位太醫都說,多貴人身子尚好,心下並未鬱卒住。”

那拉氏幽幽瞟皇帝一眼。

“……如太醫所言,妾身竟是白擔心了一場。原來多貴人沒有鬱在心裡——又或者說,多貴人失去這個孩子,根本就沒有咱們想象中的那麼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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