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此啊,雖說那哈薩克錫喇對外也說,他是出自博爾濟吉特氏的,那不過是他在自己擡高自己的身份罷了!便是‘同宗不婚’,他那姓也是後來跟着巴雅爾才改的;巴雅爾爲了能讓哈薩克錫喇成爲噶勒雜特部的宰桑,幫他控制住噶勒雜特部,故此也願意替他瞞着,不對外說破了去。”
“所以啊,就算哈薩克錫喇也號稱出自博爾濟吉特氏,可是那‘同宗不婚’的規矩套不到他頭上,因爲他根本就不是成吉思汗的子孫!”
婉兮也是一時怔住,啞口說不出話來。
終究是那麼遙遠地方的事,關係到的是那些全然陌生的人。她只知道巴雅爾與哈薩克錫喇是兄弟,卻沒想到是同母異父——而在中原,漢人之中的兄弟姐妹的,倒更多是同父異母的。
皇帝忙走到婉兮身邊兒來,伸手扶住婉兮,朝那祥貴人長眸陡然一挑,“夠了!”
那拉氏皺眉站着,又垂眸看依舊跪在地下的多貴人,遲疑地問皇帝,“……這事兒已然已經說開,後宮上下難免頗多猜測。我也覺着多貴人還是將話說清楚爲好吧?”
秀女挑選的年歲,爲何要內務府女子從十三歲起開始引見,外八旗秀女從十四歲時開始挑選?——就是爲了確保這些女孩兒都是年幼入宮,保持璞玉之身的啊。
這宮裡就這麼出來個三十歲的多貴人,若以皇上爲了嘉獎準噶爾內附的臺吉、宰桑們,可以叫這事兒睜一眼閉一眼去的話;可是如果多貴人真的曾經是叛酋哈薩克錫喇的妻妾,那這事兒便要另外兩說了。
身爲皇后,那拉氏馭下有責,不敢有半點怠慢。
皇帝不由長眉緊蹙,“朕說了,夠了!”
皇帝擡眸望向衆人,“是朕下旨,召多貴人進宮,以表彰她父兄之功。她進宮的時候多少歲,朕早就知道,並無多貴人本人與她母家有半點隱瞞之意。”
“如今女子出嫁,漢人十五而及笄,草原人更是十二三便已嫁了,她這個年歲進宮,能代表着她會有什麼樣的曾經,朕早已心知肚明——何用你們點破!”
皇帝深深吸一口氣,“身爲夫君,朕的後宮裡不缺一個嬪妃;可是身爲中國的天子,朕卻不能放手西北那一片廣袤的疆域!故此,多貴人三十歲進宮又怎麼了?只要她母家有功,便是五十歲了,朕該召她進宮,還是一樣!”
“朕不在乎多貴人的年歲,更不在乎多貴人的過去,朕同樣能召她進宮,能將她當成自己的家人,朕就是要以此告訴厄魯特蒙古各部——即便他們曾經受準噶爾奴役與蠱惑,與朝廷分離、甚至敵對過那麼多年,甚至還有先附後叛、離恩背德之輩……“
“不過都沒關係,此時準噶爾大勢已平,朕願開恩,只要他們這一次誠心歸附,再無逆心,那朕依舊還會施恩給他們。叫他們繼續當他們的扎薩克、臺吉、宰桑,世世代代受朝廷恩賞去!”
皇帝輕嘆一聲,捏了捏婉兮的手,然後鬆開,走到多貴人面前,親手將多貴人給扶起來。
“若因一個多貴人,能叫厄魯特蒙古各部都看見朕的誠意,看見這天下一統、各族闔親的大勢來,那多貴人便無論多大年歲、曾經嫁給過誰,都不要緊,朕都一樣寵愛!”
皇帝高高揚起了頭來,“這些芝麻綠豆大點兒的事兒,朕自己都不在意的,從今往後便也不准你們再提起!”
那拉氏面色一變,急忙福身爲禮。
一衆嬪妃便也都趕緊起身,跟隨在那拉氏身後一併行禮謝罪。
“妾身等,再也不敢了。”
眼見皇上一肩扛起了這一切,她的大勢已去——祥貴人霍地再高聲叫道,“過去之事,自然不必再提;可若多貴人直到現在還放不下舊情,還在念着舊人呢?”
“更何況,這個舊人是朝廷的罪人,是皇上下嚴旨要追緝的人!”
祥貴人膝行,一路爬到那拉氏面前,一把扯住那拉氏的衣袖,“皇后娘娘,您要做主啊——倘若那哈薩克錫喇就擒的一天到來,多貴人難道不會爲了給那哈薩克錫喇報仇,蓄意行刺皇上?”
那拉氏也倒退一步,瞪圓了眼望住多貴人。
“多貴人!你這會子若想叫皇上和咱們都相信了你,你便好歹將哈薩克錫喇的藏身之地稟明纔是!”
多貴人擡起頭來,已是臉如死灰,“妾身……是真的不知道。”
婉兮小心扶着肚子,雖說已是一口氣梗住,卻還是忍不住出聲,“皇上,主子娘娘,妾身記得多貴人的阿瑪宰桑根敦彷彿是乾隆二十一年內附的。那會子宰桑根敦帶領家人、部落百姓一同東歸而來,途中還曾遭遇烏梁海劫掠——皇上都說,‘甚爲可憫’。”
“那也就是說,從那會子始,多貴人已經隨着她父親一同東歸而來,已然是與哈薩克錫喇仳離了!一個女人,終究在東歸朝廷和丈夫之間,選擇了東歸朝廷啊,皇上!”
“而此時,多貴人早與那哈薩克錫喇仳離兩年之久,她如今人在京師宮中,她如何還能有半點來自哈薩克錫喇的消息,又如何還能猜到哈薩克錫喇這樣的亡命之徒逃向何處去呢?”
多貴人霍地回首望住婉兮,眼中的淚終於滾滾而下。
一個性子耿直、不善言辭,更還沒有適應後宮爭鬥的女子,之前一直不知該如何爲自己辯解,這一刻,終於能將委屈隨着淚水流淌而下。
祥貴人則盯着婉兮,暗中咬牙切齒。
她又是高聲一笑,“……是麼?令妃娘娘此時懷着皇嗣,還這樣盡心盡力替多貴人開脫,妾身覺着這樣被矇在鼓裡的令妃娘娘,才真是‘甚爲可憫’呢!”
祥貴人雖跪着,可是頭卻高高揚起,目光冰冷,卻亮得刺眼。
“如果皇上、皇后娘娘、令妃娘娘不相信,儘可到多貴人寢宮去搜!”:
“若能搜到多貴人私藏哈薩克錫喇的舊物,或者信件,那便可證明了妾身所說之話去;若搜不到,那便是妾身多想了,妾身也願意向多貴人磕頭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