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九福晉和玉壺出宮去,婉兮一直送到順貞門口。再不能向前去了,這才停下。
蘭佩不由得還是輕聲問婉兮,“……依令主子看,九爺婉辭雙公爵,可否恰當?”
爲人臣子,食君俸祿,這個公爵本也是傅恆該得的。傅恆卻婉辭,甚至於落淚……外人便也有人很是多心,譏諷傅恆本無大功,不過奉承聖意罷了;至於婉辭公爵,一來不配,二來不過是沽名釣譽。
九福晉所問,必定也是九爺心中所憂。
婉兮輕輕握了握蘭佩的手,“已到宮門前,時辰有限,我便說句直白的。若有冒犯,九福晉請多擔待。”
蘭佩忙深蹲爲禮,“還請令主子直言不諱。”
婉兮點頭,“九福晉知道,康熙爺說過,傅家原本是藍旗之下,因出賣舊主才得以加入鑲黃旗。那會子康熙爺曾質問孝賢皇后和九爺的伯父馬齊等人曰,‘問其族中、有一人身歷戎行而陣亡者乎?!乃不念朕恩、擅作威勢’”
蘭佩面色也是微微一白。
婉兮輕嘆一聲,“康熙爺說‘其族中,並無一人行間效死者’,言語之中指責傅家雖鐘鳴鼎食,然無人以死報效,配不上這樣的聖恩……而咱們皇上,凡事皆以康熙爺爲準繩,康熙爺的舊日言語,怕也會影響到皇上。”
“九爺的擔心便是在此處了——九爺如今位極人臣,雖有大金川之功,與此番西北用兵的獨爲籌劃之功,但是在外人眼裡難免並無以死報效。這便更應了康熙爺當年對九爺伯父、阿瑪的叱罵之言。”
“故此九爺這會子婉辭雙公爵,竟至淚下……依我看,這才正是九爺明智所在。”
蘭佩擡眸,定定望住婉兮,這才終是鬆了一口氣。
“聽令主子指點,奴才這才明白了。”
“雖是夫妻,說實話,九爺婉辭這雙公爵去,奴才也曾不明白爲什麼。況且,便是辭官,何至於要在皇上面前落淚了去?”
蘭佩說着,眼圈兒也是紅了。
“原來九爺心中藏着這樣的苦楚……都怪奴才粗心,竟沒能早知道原委,沒能幫九爺分擔。”
“誰說你沒有?”婉兮凝視住蘭佩的眼睛,“你進宮來,與我問起這些話,你這便是爲九爺分擔的。”
“即便這句話這會子才說明白,可是你之前心下陪着九爺一起着急,那心意卻也是絲毫不差的。只要有心,只要那會子陪伴着他,那便已是爲了九爺分擔的。”
蘭佩心中轟然一暖,已是快要落下淚來,“這世上,當真沒有人比令主子更明白九爺。”
婉兮便笑了,“誰讓我剛遇見他,便將他當了親哥哥呢。我哥哥那會子在江南,離着遠,我便也真心實意都將九爺當成哥哥了。”
婉兮定睛凝視住蘭佩。
“而九爺,那會子與我說的也是,‘兄妹相稱’。這多年過來,我們兩人更早已如親兄妹一樣。”
蘭佩望住婉兮,眸光中盈盈有淚。
“……奴才明白了。雖然晚了些,可是奴才這一回,是真的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