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婉兮也只剩下張大了嘴巴,滿眼崇拜地望住皇帝的份兒了。
從前總難免以爲,遠處戰事都是大臣官兵的任務,皇帝只在宮中聽戰報罷了。上回在木蘭圍場草原深處,她親眼看見皇帝在草原深處悄然訓練鳥槍營,她能猜到皇上那麼做是爲了防備準噶爾之用……可是終究那會子的沒派上用場呢,而這會子一切已經推近到了眼前。
原來身爲帝王者,不僅僅是運籌帷幄,而是當真親力親爲!
所謂派到前線帶兵的將官,不過是皇帝手臂的延伸而已。真正的決勝方略,全都在皇帝一人心中!
婉兮心潮澎湃,有萬語千言,可就是一個字兒都說不出口,這一刻只想掉眼淚。
誰說眼淚都是悲傷的代表呢,當心下過於澎湃之時,淚珠兒便也成了唯一的宣泄。
皇帝伸手來,抹掉她眼角淚花,甚至自己邁開長腿就朝那碉樓走過去。
婉兮這才驚呼出來:“皇上做什麼去?”
皇帝在火光中回眸眨眼:“爺親自攀給你看!”
婉兮嚇得撒腿就跑過來,一把抱住了皇帝的腰:“爺!你別去了!”
皇帝挑高長眉,垂眸看她一臉的擔心。
“人是爺親自從前鋒營、護軍營裡挑出來的,練兵的法子也是爺親自定的。起初,爺也親自一處爬過的,你甭怕!”
婉兮卻還是死不撒手:“奴才信了,爺當真不用親自爬了。”
皇帝怎麼都掙不開,不由得嘆息輕笑:“算了,也省得你擔心。對了,說起護軍營,你曾祖也是出身於此。”
婉兮點頭:“真可惜奴才的父兄後來都轉成了文職,倒都不會這些功夫了。否則若這會子,說不定也能幫朝廷立功。”
身陷內管領,等同辛者庫,她父兄的官職註定了只是皇家的奴僕。她阿瑪清泰負責承應餑餑,她兄長德馨也只是在江南織造裡當一個文書小官兒,這樣的出身註定了他們無法爲朝廷出更大的力。
皇帝卻輕輕攬了攬婉兮:“旁人家指望父兄前朝出力,嬪妃才能在後宮得寵;可是你不用!反過來,你父兄家族,都必定因爲了你而終得殊榮!他們不需要爲爺額外建功,爺也捨不得叫你的父兄衝鋒陷陣、血染沙場,用命來換功名利祿。爺私疼你,便自然惠及你家人。你等着吧,他們自然享你的福。”
這一晚,婉兮獨自陪皇帝宿在香山行宮“靜宜園”中。
不知是不是今日因爲碉樓之事而心情鼓盪,還是因爲皇帝最後那句“私疼”的承諾,婉兮這一晚格外壓抑不住自己……
之前的“健銳營”攀登高碉,種種手段克敵制勝;龍帳之內,她自己也受了感染,變身而成同樣的‘雲梯兵’,在皇帝身上攀上滑下……
總歸切中險要,總歸死死盤住,總歸……浮涌扭轉,以求克敵。
這一晚,皇帝又是笑,又是咬牙低吟,不得不乖乖當足了整晚的“高碉”。
再強硬,再堅固,也都爲軟繩折服。
終究……
潰,不成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