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副字寫得龍飛鳳舞,旁邊還倒着一個酒瓶,看上去像是酒後一揮而就。那詩共有四句:“月明薇露青紗帳,伊人素手弄紅妝,依稀笙簫當年影,塵煙流雲酒中忘。”
瞧這首詩的意思,這位水晶居士當年似乎還是一個風流人物多情種子,這首詩歌便是在酒醉之後回首少年風流往事,感慨世事如塵煙流雲。
看到這裡,李輝也明白了,原來這個陷在躺椅之中裝屍體的糟老頭子,竟然就是那位愛好文墨的風流公子,水晶居士啦。
這倒讓李輝刮目相看起來,沒想到這老頭子竟然也有如此輝煌的過去。
不過這對當下的情況卻是一點幫助沒有,這位水晶居士不知道是酒勁上來了,還是壓根兒就不想做生意,完全不想搭理李輝二人。
“馮水晶,在不在啊!”
正在一籌莫展之際,外面傳來一聲高喝,光聽這底氣十足的聲音,便能想象到這聲音的主人是什麼樣。
李輝循聲看去,只見一行數位大漢出現在長街之中,大踏步向着這老頭子的小店之中走來,三步兩步便跨了進來,爲首那大漢高大健碩,黝黑的臉上長着一圈絡腮鬍子,一雙不大的眼睛卻精氣十足,剛纔說話的正是這大漢。
李輝神識一掃便看出這大漢有着築基後期的修爲,而且行走的時候步伐穩健,筋骨齊鳴,竟然好像還同時是一名煉體修士的樣子。身後那幾人倒是稀鬆平常,只是一些尋常的世俗武者。
就在聽到那大漢聲音的時候,躺椅上的那位水晶居士明顯身子震顫一下,但隨後便強自抑制自己,依舊是那副屍體的模樣……
李輝和柳飄絮心中愕然,不過事不關己,自然也不多出言,氣定神閒地站在原地看戲。
只見那大漢帶着身後一羣武者進屋以後,看到李輝兩人,卻是一怔,臉色微微一變,隨即恭恭敬敬上前行禮:“見過兩位前輩,晚輩代表盛奎記來此辦事,不知兩位前輩……”
這大漢看着一副五大三粗的樣子,但卻心思縝密,看到有兩位金丹修士在場,立刻便上前來問安,並且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和立場。以免這兩位金丹修士跟此處的店主有什麼牽連,導致辦事不順利。
李輝看着這幾名大漢的模樣,又看那水晶居士此時裝模作樣躲在躺椅之中的樣子,心中已經猜出幾分端倪,恐怕這位水晶居士有什麼把柄在這些人手裡,有心看這老頭子如何應對,當下淡淡道:“本座不過是偶爾路過此處,隨意逛逛而已,你儘管做你的事即可。”
這盛奎記也是東臨城中的另一家大商盟,雖然比不上大德通那樣龐大,在這東臨城中也是一股不小的勢力。這一點李輝倒是也看過一些資料。
那大漢一聽之後,心中一鬆,恭恭敬敬地道:“打擾前輩雅興,晚輩深表歉意。”
之後那大漢便站起身來,帶着那些手下將這水晶居士的躺椅圍了起來。
“馮水晶,別裝了,你跟盛奎記的欠賬是不是也該清算一下了。”那大漢冷冷地對着下面蒲扇覆蓋下躲在躺椅之中的老頭子說道。
下面的躺椅紋絲不動,這老頭子竟然一副不聞不問的樣子。
那大漢卻絲毫不以爲意,伸手在儲物袋上一拍,手中立刻出現了一沓類似獸皮一類的東西。從這些獸皮上都泛出一陣陣靈力波動,上面寫着一個個文字和符咒,竟然是某種文書的樣子。
“神元第三千衍紀,第三百二十七年,馮水晶租盛奎記東華街商鋪一間,年租金三千下品靈石,租金年結。”
那大漢此時自顧自地將手中那些文書拿起宣讀起來。
“神元第三千衍紀,第三百三十一年,馮水晶於盛奎記銀號借下品靈石五十塊,利息……”
這大漢一條條讀下去,竟然都是這位水晶居士拖欠那盛奎記靈石債務的。
一開始,那躺椅之中的水晶居士還能沉得住氣,到後來,隨着那大漢一條條宣讀下去,之間那躺椅上覆蓋的蒲扇漸漸開始顫動起來,突然“呼啦”一聲,那蒲扇飛到一邊,剛纔還在裝死的老頭子從躺椅上跳將起來,吹着鬍子瞪着眼睛:“嚷嚷個屁啊嚷嚷,還讓不讓人睡覺了?你是誰啊?怎麼在我家裡?我認識你嗎?出去出去……都給我出去……”
老頭子跳着腳歇斯里地手舞足蹈往外趕人,那大漢卻如鐵塔一般矗立在原地,身後那些手下也都沒有絲毫離去的跡象。
漸漸地老頭子的氣勢弱了下來,有些頹然地倒在躺椅上,卻並沒有再次躺下去,只是靠着躺椅坐着,呼哧呼哧地喘着氣,伸手摸了幾摸,卻只是抹到幾個已經空掉的酒瓶。
這一幕讓李輝和柳飄絮感到一陣啞然,萬萬沒想到竟然還會有這樣一出鬧劇,隨後又被這老頭子誇張過火的表演逗樂。
柳飄絮在一旁忍不住吃吃笑起來,笑得花枝亂顫,胸前波濤洶涌,無比嬌媚。
屋子中那幾個年輕武士看得眼睛都直了,捨不得將目光從柳飄絮胸前移開,還是被那大漢重重咳嗽幾聲纔回過神來。
那大漢心中一陣發顫,雖說有盛奎記的名頭在,對方也要忌憚一二,但真要是惹惱了這兩名金丹修士,他們這些人依舊是吃不了兜着走。偷眼看去,好在那兩位前輩好像並不在意,連忙將注意力轉回到此時氣急敗壞的老頭子身上來。
“馮老爺子,您當初要租商鋪做生意,我們盛奎記可是沒取分文,僅僅簽了這一紙文書,便將這東華街上的這間商鋪租給了你,租金也足夠優惠,您老呢,這都四年了,還從來都沒結算過租金,另外,您老這每當有周轉不開的時候,哪次不是上盛奎記借靈石,借銀子?銀子就算了,那些世俗的黃白之物,兄弟便可以替你還了,但是這靈石,您老總該想想辦法還一點吧?你看兄弟這也不容易。”大漢唾沫橫飛地數落起那老頭子來。
一旁李輝和柳飄絮此時也已經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原來四年前,這位水晶居士從盛奎記手中租來了這間商鋪,然後租金卻是賒欠着,這四年來,不僅租金一直拖欠着分毫不給,而且還又去借下了盛奎記不少債務,這大漢是代表商號過來討債了。
那老頭子坐在躺椅中一言不發,似乎神飛天外。
“馮老爺子,不是兄弟說你,你這好歹也有這麼一間鋪子,你總該做點正經生意吧?哦,就算您老喜歡寫寫畫畫,那您畫點符篆,賣給那些低級修士們,或者普通人家,也能賺不少吧?您可倒好,全是搞一些詩詞遊記,您那本《水晶紀實》寫完了吧?沒賺到錢吧?得!你這一屋子,幾乎都是些廢品,這樣下去,那能賺到靈石嗎?”
這大漢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很明顯他對於這老頭子也有些頭疼。
“也算我倒黴,看着您老爺子還像是有幾分家底的樣子,當初才拍胸脯讓商盟把這鋪子租給了你,話說那時候您老倒也有幾分高人風範,沒想到這才幾年,就落魄成這樣了?這也拖了幾年了,這靈石也是不小的數目,再不交清,兄弟可替你擋不住了,話說清楚吧,你要是今天再不把賬清了,也休怪兄弟不客氣,把您這些東西該搬的搬走,這鋪子啊,也要收回了。”
最後,這大漢說出了自己的底線。
這老頭子靠在躺椅上,胸膛不斷起伏,手臂微微顫抖,突然眼睛一睜:“別鬼叫了,一共欠你多少?”
那大漢一怔,顯然沒想到這老頭子竟然也有這麼豪氣的時候,但隨後便反應過來,連那些文書賬單都不用看,便熟練地開口道:“租金加上借賬、利息,一共是一萬六千七百五十六塊下品靈石,咱們老相識一場,那六塊的零頭就給你少了……”
“就這個價了!”老頭子突然開口打斷大漢的話,臉卻是向着李輝和柳飄絮二人。
李輝一怔,隨即明白過來這老頭子的意思,是說地上這一堆典籍一共要賣一萬六千七百五十六塊下品靈石。
這個價位,對於地上這一堆古籍來說,不算低,但也不能算高,因爲這裡面有着許多有價值的丹方,也能換取不菲的靈石的。
被打斷話的大漢看了一眼那老頭子,又看了一眼李輝和柳飄絮,突然大笑起來:“馮水晶,你別開玩笑了,想用你那些破爛,什麼《水晶紀實》來矇騙兩位前輩?依我說,你還是將這些破爛趁早扔掉,去世俗家族之中找一份供奉的活計,以你這修爲,也是不難的……”
“買不買?”那老頭子卻是固執地看着李輝。
“成交,這一萬六千七百五十六塊靈石我掏了。”李輝點點頭道。
那大漢尚自在說個不停,聽到李輝所言,半句話停在空中,嘴巴都合攏不住,顯然想不到竟然真有人會要這老頭子那些破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