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不安先兆

時間倒回北宸剛離開艾裡席恩不久。

西風和亞加德帶著踏夜鐵騎在來自阿爾卡迪亞某個德高望重的將軍的接應下,將軍隊開進了阿爾卡迪亞國土。

因爲帶兵進入別的國家,就算兩國是友邦也同樣是件十分敏感和危險的事,兩人的行事都十分謹慎,言語間也刺探了那將軍不少次,行軍途中,西風也好幾次悄然離隊去探查附近是否有什麼鬼祟的人馬或是陷阱──結果最後好像發現,阿爾卡迪亞的危難,似乎是真的。而那將軍顯然對兩人保守的態度有些心焦,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來讓他們相信自己是真的需要幫助了。

於是,兩人開始加快行軍速度,不過爲了不被逮到話柄,他們也儘量不下什麼會讓人有機可趁的命令,每次行軍計劃前都找那將軍確認一番,弄得那將軍在內心叫苦連天:我又叫不動你們的踏夜鐵騎,你們就不能主動點嗎每次找我商量是做什麼!踏夜鐵騎不是最擅長這種對非人類敵人的狩獵搏殺了嗎?!

其實西風和亞加德也急啊。

但他們和北宸不一樣,他們對阿爾卡迪亞的女王──鈴迪爾,終究還是帶著幾分忌諱的。幽冥女王鈴迪米雅,以她的爲人倒確實不太可能來故意陷害北宸,但在自己國家危難的時候是不是會把艾裡席恩一起拖下水就很難說了。

也只有北宸纔會這麼認真地派援軍,換做其他油滑些的國王,怕是多半把他們派過來,然後在戰場外圍喊喊口號,裝腔作勢地打一陣,然後叫叫斷糧和損兵折將的苦,打打醬油渾水摸個魚,最後沒什麼損失地收兵回來──贏了最好,對方欠自己人情,輸了──對方元氣大傷,豈不更好?

當然,既然是北宸的命令,他們就會徹底的完成。

北宸這麼做雖然不夠圓滑,但也正是因爲她即使當了王也沒有失去原有的赤誠,西風纔會至今留在她身邊。

至於亞加德,西風就不知道了──應該說,這個男人的想法,就沒有人能看透過,恐怕連北宸也不知道他到底在考慮些什麼吧。

大軍漸漸地移動到了中心戰場的外圍,打響最重要的一仗的前夜,軍隊在一片戈壁中紮營休息,而部署完畢的西風則閒著沒事跑去了亞加德的帳篷。

走進帳篷,就看見亞加德對著桌面上的阿爾卡迪亞地圖發呆,似乎是在思考著什麼行軍計策。

“怎麼?還有什麼考慮不周的地方?”

西風上前幾步。

“不,只是最後再確認一遍,應該沒有什麼問題了。”

亞加德最後再掃了一次地圖,然後才把它合上,丟進了儲物空間。

“找我有事嗎,西風大人。”

“……西風就行了。你在艾裡席恩的職位比我高吧?爲什麼一直要對我用尊稱。”

穿著軍服的西風,骨子裡也是有著軍人的特性的,在被亞加德用尊稱叫了許久後終於忍不住開口抱怨了。

──亞加德在艾裡席恩,不僅是踏夜鐵騎的總帥,也身兼輔佐王的國師一職──換句話說,北宸要是出了什麼事的話,最有發言權、甚至可以頂替王的人就是他,而西風、辜銀嶽、拉翰則是護國將軍(不過等級有所差別,拉翰略低)、亞曄率領的是墮暗種軍隊,阿特拉斯、黑禍和素劫則擔任北宸的近衛軍團長(雖然他們經常曠工所以其實挑大樑的是可憐的副團長),向影剛回來,還沒來得及被分配任務。

這麼一看,亞加德在北宸身邊這羣人裡,並非和她最親密,但卻是她潛意識裡最放心將自己打拼下的一切交予其保管的人。當然,她的選擇沒有錯,亞加德對政事的調控能力,確實是其他人都比不上的,原本只有他一人在管轄時,還會因爲手段太過鐵血殘暴而引起人的反意,但現在有了北宸這個懷柔派做緩衝,這力度就變得恰到好處了。

而北宸也完全不介意“傀儡政權”這種說法。

艾裡席恩的武官職位大多是內部消化,而文官(除了宰相笑罌外)則大多數是用優厚的待遇吸引人材移民,因此造就了一番有些好玩的景象──文官們對女王和她的騎士不瞭解,鬧了不少笑話。

國家開始穩固運作後不久,有幾個移民過來通過考試而步入政堂、自以爲老謀深算的文官,看到亞加德在艾裡席恩能夠調動的人力物力如此龐大,立即就自作聰明地調轉風向去拍亞加德的馬屁,結果可想而知──他們被五花大綁丟去了北宸鼻子底下,還被以刻板的腔調羅列了他們種種的不忠的言行,聽得北宸哭笑不得:你不是貪官嗎?怎麼一下子又變這麼廉潔了?

亞加德立即神色大變:我現在效忠的是我真正的主人,我又怎麼可能會中飽私囊……不過北宸小姐提醒得對,其實收點賄賂充實國庫的想法不錯,既然他們這麼願意掏錢包,收下也是件好事。

於是北宸沈默了,亞加德又變回了貪官,但被北宸放回去那幾個拍錯馬匹的可憐蟲被嚇得不清,添油加醋地說了一番之後,許多文官不敢隨意獻殷情了,反倒一個賽一個的剛正不阿起來,生怕被亞加德逮住了小辮子──結果就是這回他這個貪官什麼都沒有撈到。

而人們也因此瞭解到,亞加德雖然權力也可以說是一手遮天,但其實也能算是女王的入幕之賓(?),因此女王的是女王的,他的也是女王的,歸根結底還是女王的。

“對您使用尊稱是很正常的事,因爲您對北宸小姐來說是很重要的存在,那就是必須被我奉爲貴人之人,和您的軍銜並沒有關係。”

“不管怎麼說,叫西風就可以了,不光是我,北宸那女人也是,都兩年了,你還用這麼生疏的口氣說話,你的寶貝巫女可是會鬱悶的呢。”

果然,一說起北宸,亞加德那面無表情的臉上就出現了略帶疑惑的糾結。

“……雖然有些不理解,不過既然您這麼說了,那我就稱您爲西風吧。”

“嗯。”

西風滿意地點頭,然後換了個話題:

“說不定明天會對上那個人形附身月使,你對那奇怪的東西怎麼看。”

“……”

亞加德沈默了半晌,最終還是壓低聲音回答了。

“或許和赤之塔有關。”

“‘赤之塔’?我聽北宸提起過這個名詞。……可那東西不是和赤月有關嗎?人形附身月使,應該是和毒月有關纔對吧。”

“但是他身上出現了戰器化的異變,所以就變得不好說了。”

西風一挑眉:

“說起來,之前就有些好奇了,你似乎對赤月瞭解並不多?”

騎士並未反駁,反倒是點點頭。

“我們通過意識交流過,但那還是北宸小姐被選中成巫女之前的事了,赤月給我過很多知識,也給了我一些特殊的能力,比如抑制自己的慾望與感情的方式,以及赤月裝甲的啓動芯片。”

“但關鍵的真相,赤月都沒有告訴你?你甚至至今不知道爲什麼自己會被選爲北宸的騎士?”

“是的。”

“……你就這麼簡單地接受了這個使命,也不反抗地爲北宸剖心掏肺地賣命了?”

這一次,亞加德沒有立即點頭,而是陷入了沈默,沒有回答。

直到西風對帳篷內那奇怪的氣氛感到不耐煩,準備離去的時候,騎士才慢身開口了。

“我效忠的不是使命……而是,把我從‘使命’中解救出來的北宸小姐。”

“什麼意思?”

但是這句話,直到打完這場戰鬥,亞加德也沒有回答。

第二天的戰鬥很順利。

不知道是不是運氣好的緣故,援軍並沒有遇到那個人形附身月使,就這麼費了一番功夫把狂暴鐵鬼給逐一討伐了,雖然費了點力氣,但兩年間積攢起來的對巨獸的戰鬥經驗下,傷亡非常少,到了第四天的傍晚,阿爾卡迪亞的危機算是徹底解除了。

鈴迪爾大概很忙,所以只是派了個宰相用靈晶過來道謝,還給了一些財物算是補償和感謝,而西風和亞加德也並不是很在乎這些,他們急著把軍隊帶回艾裡席恩的國土──那邊還有來自悠禹的隱患在呢。

解決了問題,阿爾卡迪亞當然很爽快地放人,於是西風和亞加德馬不停蹄地領軍回程,而另一邊,艾裡席恩的皇宮已經掀起了幾次小波瀾。

事情是從格倫佘遺失了殺魂刀開始的。

因爲使用殺魂刀消耗了極大的體力的緣故,格倫佘直接把北宸的房間當成了自己的寢室大睡了好幾天,除了進食和洗漱之外幾乎不出門──不光製造出了“女王和自己哥哥的不倫悲情戀愛史”之類的八卦,其實也是替北宸壓陣──畢竟一個國家的王離開自己的國土的話,確實是生事的大好時機。

然而就在某一天醒過來之後,格倫佘立即發現了有哪裡不對──他一直貼身帶著的殺魂刀消失了。

圖零的族長立即知道大事不妙,用最快的速度招來了所有可靠之人──黑禍、素劫、辜銀嶽、笑罌、黎枔、阿特拉斯──然後不知怎麼的,正巧從首都晃悠回來的霞血也來湊熱鬧了。

“丟失時間是昨天晚飯後到現在,在此之前我確認過一次。”

格倫佘也不廢話,只是首先給出了丟失刀的時間。

黑禍皺了一下眉頭:“首先最奇怪的問題是誰能從你的手中把刀拿到手吧?就算是睡著,以你的敏銳,要靠近你三米以內不被發現也非常難吧?”

格倫佘點頭:

“是,我確實有這樣的自信。”

“但那只是對人類而言吧?”笑罌開口,“如果是用了某些消除氣息的靈晶──又或者是墮暗種戰器的話……”

“只要是人類,就算用了靈晶我也可以發現,倒是……墮暗種,我忘了防備這一層了……是我的疏忽。”

格倫佘老實認錯,但因爲丟的東西太過重要,而又沒人想到會有人動那把刀的腦筋,更外加格倫佘睡在裡三層外三層防守的北宸的房間內,照道理根本沒外人接近得了他,所以現在也完全沒人怪他,所有人的心思都放在了是誰拿走了它、怎麼儘快把刀找回來的問題上。

“不管怎麼說。殺魂刀一定要立即找回來。”

一直以來都面對什麼事都悠哉悠哉的霞血,這次的表情卻顯得格外嚴肅:

“否則……可能會出現什麼難以想像的後果。”

見霞血這麼說,衆人心中的陰霾更是擴大了一分。

“霞血,你什麼意思?”

笑罌眼神陰冷地盯著這個黑髮金眼的男人──他已經有些不太好的預感了。

霞血是當時引導北宸碰了那張黑色卡片的元兇,或多或少地催化了她被投影人格佔據身子的事實──當然,霞血是知道格倫佘的身份,覺得這是一舉擊殺赤月的算盤的好時機才這麼推波助瀾的,本意上還是在幫助北宸一行。

而瞭解事情始末的霞血,當然也比其他人瞭解更多殺魂刀的工作原理。

“殺魂刀,其實並不是殺魂,而是將被攻擊到的那個人格……轉移到了刀裡。”

這句話一出,所有人都默默地倒抽了一口涼氣:

“也就是說……”素劫垂下頭,眼神冰冷地看著地面,“北宸的投影人格其實還活著……被封在那把刀中?”

“對。”

“那麼動機就很明顯了。”黎枔輕咬了一下自己的指甲,“有人要把真正的赤月巫女弄復活。”

辜銀嶽沈聲總結:“最重要的是這個人到底是誰。”

“自然是知道殺魂刀的真相的人。”

霞血接口,眼底閃過晦暗的冷光。

“除了我,或許就是蘇末了吧……”

“果然。”辜銀嶽一拳砸在了牆上,發出重重的悶響,“原來這纔是他們耍的手段嗎。逸之的到來,只是用來轉移我們的注意力的?”

屋內陷入了詭異的沈默之中。

而就在這時,會議室的房門被敲響了。

“笑罌大人,搜查結果出來了。”

笑罌立即走過去打開門,一個墮暗種戰士走進門對衆人行了個禮。

“怎麼樣?”

“沒有搜到殺魂刀的下落,也沒有查到可疑人員出入皇宮的痕跡。只是……”

墮暗種說著,看了一眼辜銀嶽,停頓了一下。

“只是我們在搜查時發現了另外的事。……方艾,方女士的房間……發現了放在信封裡的皇宮的圖紙,還有靈晶‘歸鄉’的定位靈晶──也就是說,有人能直接通過‘歸鄉’來到她的房間。”

墮暗種說完,屋內所有人的視線全部落在了辜銀嶽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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